夜深歌无弹窗 第二百十一二章 月升将军
不久,琼州军营接到北凌老王的诏书,因赫和国境全部收复、北凌本土烽火并没波及,故立春之后,北陵大军不再参与东启国土的抗西战争。但狼牙军、戍边虎军向西继续挺进,占领万里韶阳关外盆地山峦,北向将北凌领土御龙湾延绵的天然屏障链接,修缮巩固防御城墙。
至于赫和归属,北凌老王称约臣心自定,不予勉强,但却大张旗鼓的钦封尉迟予初为月升将军。
此举用意之深让人不得不佩服老凌王的老谋深算。东境旧约仍在,他不可能公然摒弃先祖承诺,以重兵威胁赫和,逼迫他们择良木而栖。
虽然这件事,从现实情况来看,赫和别无选择,但也必须由他们甘愿上表俯首称臣,不留话柄,才算完美。
琼州之战后,乐嘉彭康突然露面,已呈上上表书,原归顺北凌,但归顺后由谁来继续管理赫和却是最大的问题。
若由北凌直接接管,百姓难免抵触。若由乐嘉彭康继续管理,又恐隐患重重。
他现虽被关押,但毕竟是名义上的赫和国主,为长远计,北凌不能不照顾赫和老臣、举国遗民的家国情怀,秘密将他处决,若有朝一日,天下得知真相,那北凌一朝拯救赫和于水火,保护苍灵万民的功绩将被全部抹去,甚至还会召开居心叵测、背信弃义的骂名。
再则,乐嘉彭康小小年纪、怨念太深又不择手段,若将赫和重新交与他手,无论是当地百姓还是东境安乐都将深受其害,所以,他只能是一枚弃子。
而现在的赫和主帅范越倾,臣心未定又守握兵马,难免日后不会倒戈东启。
相较之下,顾予初是最好的人选。
她辅佐范越倾率领赫和大军反抗外敌,保护黎民百姓,在军中、民间有根基及威望,况且身上又有一丝乐嘉血脉,是乐嘉还瑜抬举的持宗庙玉碟的正牌公主,身份尊贵、不容质疑。
最为重要的是,赫和并非她母国,其母亲与北凌渊源深厚,她本人不念权位,又因家仇私愤与东启反目,若赫和经她手过渡几年,待百姓戾气渐散,安居乐业之后谁还管君主何姓?
况且她是一个女人,有朝一日终究是要嫁人的,若嫁于北凌,北境并容赫和,更是名正言顺。
老凌王诏书一下,军中哗然一片,这个尉迟予初是谁?
赫和军中只知她是先国主钦封的十一公主,乐嘉冉琦,却很少人知道她本名,即便是她惯用的顾予初这个名字也很少有人知晓。
她为异国披甲上阵,不敢妄用亡族尉迟之姓,更不愿用生母摒弃之乐嘉旧姓,便沿用顾姓,且军中多以军职相称,只有与她亲近之人会唤她一声顾大人。
但尉迟予初是谁北凌将领却清楚的不得了,凌不惑每每军会晨议,总会亲切的唤她尉迟将军,这些旁人无从知晓,但得以参加军会的范越倾及几名大将心中却是清楚的。
顾予初现下躲在琼州城内的一处别院里照顾凌不惑,并未回过军营,他们只知她去了东启做人质还未回来,但即便如此,范越倾等人也不敢妄加决断,这进一步还是退一步虽简单,阕关乎赫和百姓切身利益及他们的前程和性命。
凌不惑自决心对顾予初坦诚相待以来,无论是自己的身世还是算计、伐谋,都不欲瞒她。
“月升将军,这个封号还挺好听的。”顾予初从凌不惑那里知道了诏书内容,明晰了其中的关键,但尉迟予初这个名字第一次以这样方式昭告天下,她心里虽不那么快活却也不抵触。
“我特意选的。”凌不惑坦率直接。
顾予初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当真要把赫和暂时交与我?”
“只说但凭自决,是不是要推你为主,要看看赫和军中及百姓是何反应。”凌不惑说出其中关键,即便北凌有心图谋,若这个女人坚决不配合,也还算不得十拿九稳。
“有什么区别?”
“乐嘉彭康还活着。”
“那也是捏在你们手里。”
“正是因为赫和全军也都知道乐嘉彭康在北凌手中,才要更加谨慎。”
“乐嘉彭康不行,范越倾总还靠得住!”
凌不惑摇摇头,“为绝赫和倒戈东启,唯有你最合适。”
顾予初咂咂嘴,不敢再说万一她也有心东启的胡话,惹他生气猜疑,“说的好听,大张旗鼓封我一个月升将军,不过就是想经我一手,让北凌免于天下指责,让赫和归附的名正言顺么?”
“不傻!”凌不惑指了指一旁的山楂糕,意思要吃,“我还有别的意思,你可看的明白。”
顾予初沉默。
她怎么能不明白,他与当日的启帧一样,为了让她有所依仗,风光出嫁,才百般筹谋,只不过他比启帧更在意自己的心意,这次用了她的本名,选了她喜欢的好身份,并未将事做尽,留了选择在自己手中。
这也是她钟情于他、愿再付真心的全部原因。
“算了,吃糕。”凌不惑心中黯然,另外一个问题若她不给答案,他便一日不娶便是,来日慢慢,也许有一天他可以心疼心疼自己,可以放下她。
顾予初装做若无其事,亲手喂糕给傲娇起来的男人,为了转移话题,竟然提及她极少与人言说的往事,“我小时候啊,最爱吃山楂糕了,哪怕酸掉了牙齿,也甘之如饴,所以呢,这糕点当中,我最拿手的也是这个,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凌不惑心里憋屈,不愿与给她脸以为自己可任由她摆布,可经不住顾予初死缠烂打,各种谄媚讨好,甚至不惜搂着他的脖子,逼他去吃,亲密致极。
如此做派,到不是她彻底的拉下面儿来,而是她早就知道单明曦现在窗外,不过特意做给有心人看,但这并非是仅仅是为了女儿家那点子争风吃醋的破事,她还有另外别的重要盘算。
顾予初收拾好盘子,推门便撞见了气势汹汹单明曦,她装作若无其事,很客气的打着招呼。
“不知羞耻。”单明曦实在忍不住骂了出来。
“嘘,你家哥哥正在休息,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她很是贤惠眨眨眼,单明曦心里虽气,可念着凌不惑,只有随了她的心意。
两人出了院子,单明曦也不管街上人来人往,直接揪住她的衣襟,质问道,“尉迟予初,你还有没有廉耻?”
顾予初笑了笑,扼住她的手腕,解了自己的挟制,“将军这是哪里话,我不过是照顾病人罢了。”
“照顾病人需要那般亲亲我我?”
“你情我愿罢了,将军不必说的如此难听。”
“你情我愿?若不是你使了狐媚手段,不惑哥哥也不会......”单明曦气的语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前那些丑事。”
“呀,那些个旧事你家哥哥知道的比你还清楚。”顾予初嘴上厉害,说着无所谓,心里还是过了一遍,羞愧难当。
“你......”
单明曦地位尊贵,十岁以后便长在军营,除了硬碰硬,自然不知道如何对付难缠的女人。但顾予初不一样,她可是经过王府、宫宴女人间暗潮汹涌千锤百炼之下的过来人,想要言语上刺激挑衅,或是做上一回骄横跋扈,也能称的上是信手拈来。
“不过,将军还有机会。”她立刻喧宾夺主,笑的别有深意,“那日,将军说你我一分高下,输的人自动退出,不知是否作数?”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那日!”单明曦气的火都要从眼睛里冒出来,那日,这个女人明明亲口说不与她争,如今却又出尔反尔,真是让她忍无可忍,“竟然你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等等等。”顾予初见她现在就要动手,便向后退了半步。
“怎么?怕了?”
“你我今日一战必须有个见证,不然若你输了赖账,我找谁说理去?”
“大言不惭。如此也好,就让你输的明明白白,你说要怎么个见证法?”
“你我城墙一战,这样无论军营还是百姓都能看的清楚,你觉得如何?”
“哗众取宠!”单明曦真真是看透这个女人,“就如你所愿。”
“如此甚好,从此处到城墙大约百丈,若你能先我一步到达城墙之上,我便让你三招如何?”顾予初得了便宜,更语不惊人死不休。
单明曦愤恨的斜蹬她一眼,便与她齐齐飞跃快步向城墙上奔去。
途中无论是借力行人肩膀,还是飞檐走壁,两位女侠的流水行云一般的轻功,无不吸引了路人、楼台看客的全部注意力。
城墙下马车、货车络绎不绝,顾予初与单明曦各自借力而上,但顾予初即便是先抽了城门侍卫的配剑,还是先她一步登上了城墙。
严冬已去,初春的风都变得柔和起来,她们二人持剑站在城墙两端,剑拔弩张、气势如虹。
在战场上,敌人众多,不过是比耐力和果敢,唯有单打独斗才能完全展示一个人的武功功底,今日顾予初所有种种,就是为了激单明曦一战。
“今日,请各位做个见证,我尉迟予初与单明曦将军在此切磋武艺,一决高下,但刀剑无眼,若有差池,生死自负。”
此话一出,军营一片哗然,北凌王钦封的月升将军尉迟予初竟是赫和国的十一公主?百姓虽不知什么月升将军,但十一公主却是认得。
于是,这一战在百姓及赫和军心里就不是什么普通比武斗勇,而是自动升华成国家之间的较量,憋在赫和国人心里多年的委屈和争心一下子被激发到极致。
单明曦持剑向前,无论是横劈竖切都直逼要害,前三招,顾予初信守承诺,除了防守不予出击。
她步步后退,险些被逼掉下城墙。单家军唏嘘,嚣张之人水平却不怎么样,外强中干,差了点意思。
但三招之后,顾予初便不再谦让,她一跃升腾而起,再旋剑而下,单明曦若是反应稍微慢一点,便会被利器若伤,还好她腿上功夫够硬,顺势后仰,单手翻旋,衣裙如莲花绽开,这才躲开袭击。
好险!单勇在旁观战,不禁为女儿捏了一把冷汗。
顾予初不留间隙,向前幻影移步,剑纵横而起,时而聚气于掌,时而散力后发,招数变幻之快让人眼花缭乱,即便她招招留有余地,单明曦也有些应接不暇。
“玄黄掠影剑三一!”
“流光星月!”
“拂风织云!”
懂点门道的看客惊呼,这些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奇招诡路,果真如传闻一般惊艳绝伦、威慑四方。
单明曦屈居下风,但她毕竟也是从小习武,功底深厚、谙熟兵法的女将军,她瞧出顾予初上路招数攻不可破,便主攻其下路,俯身出剑,步步紧逼,再如鲤跃龙门,掌合剑开、自上而下,破其攻势。
顾予初只得又飞升而上,倒悬反击,转向她的后背,单明曦来不及转身,只得反手挡住向她劈来的长剑,虽然无伤无碍,但手里的武器却被卸下。
顾予初垂剑立在她对面,单明曦显然仍不服气,于是她将长剑置于一侧,赤手空拳才不算欺负人。
单明曦的拳脚功夫扎实,与剑术相比更为稳健。但近身肉搏仍是顾予初的强项,无论是上路还是下路都是攻守兼备。
十招之内,两人势均力敌,让看客屏息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瞬间。
十招以后,单明曦发力,从后扣住顾予初的肩臂,本以为可以就此将她擒获,但顾予初屈腿伏身向下,如野鹤啄食,旋转展翅绕开挟制,再单手攻其下腹,单明曦以拳相抵,她再接着屈膝攻其不意,单明曦掌峰克制,顾予初空出左手顺势将她握拳手腕用力一拉,轻而易举的反扣胸前,再伸手扼住她的咽喉。
如此,胜负已分。
顾予初松开挟制,拱手向她道了一句:“承让。”
单明曦虽武功上输的心服口服,可一想到这个女人的险恶与不堪,她便更加愤怒和怄火,但自己毕竟是大家之后,又有将军之衔,当有谦忍风范,大庭广众之下,她也只得拱手回礼。
此时,城墙两侧,百姓、军营皆掌声雷动,巾帼风采、骁勇气概让他们叹为观止。
赫和军上下更是欢欣雀跃、振奋不已,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公主竟然有这样深不可测的功底,压倒性的战胜北凌唯一的女将,为他们屈居人下几十年狠狠的长了一回脸面。
事实上,她们两人修炼的功法本来就不一样,单明曦战场征伐,学的大抵都是兵法战术,大开大合的外家拳脚功夫,更精于马背上作战。
而顾予初不同,她十岁开始就以成为最顶尖的刺客为目标,勤学苦练武功,内功外功兼修,大开大合、刚柔并济之余更注重精准、快速、一击而中。
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勤修治军兵法的单明曦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这场比武也必然成了顾予初炫技卖好的一场独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