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业无弹窗 250.控广寒锦棠谋设相思局(三)
“是!但这不是抢……你这种没有心肺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她!”叶素痕眼睛血丝尽显,他无疑是对萧锦棠的态度感到暴怒的,可看着萧锦棠的眼神却是莫名的嘲弄:“你这种人,是永远不会真正得到一个人的。揽月不是一件物品……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单纯的物品!”“殿下这番话倒是有几分意思,可有时候,过多的感情是会令人犯错的……而我们这种人,一旦犯错,不只是自己会万劫不复,便是这个天下,亦会因一念而倾覆。”萧锦棠挑了挑眉,似是无声的嘲笑着堂堂一位王爷竟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少年浓翠的瞳倒映出叶素痕不甘且愤怒的眼神,这眼神令他感到满意。萧锦棠瞥了眼眼眸低垂难辨心绪的沈揽月,反却一笑:“方才是孤失言,若按照容王殿下你的说法……孤想请教一下,若是你将揽月表姐接走,你又会怎样待她呢?你要怎样在自己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保护她呢?”
萧锦棠说罢起身绕至正在烹茶的楚麟城身后,仿佛是一头正在领地巡梭或是猎食的狮子。他看见叶素痕嘴唇嗫喏,内心中的纠结犹疑和有心无力尽数显相于他明灭不定的眼中。
披香殿内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之中,萧锦棠也并未急着逼问,他颇有闲心的自楚麟城手中接过竹勺,扬手泼水投茶一气呵成,竟是亲自烹起了茶。茶末投入热汤中时被逼迸出浓烈的香气,不过两三息的时间,茶末已在银瓮中翻作滚翠一汪。
他以腕之巧劲震勺于釜侧,弧形的茶瓮因此荡出一声清越的鸣响,犹似晨钟回鸣空山。做完这一系列程序后,萧锦棠方拿起案上早已温好的茶盏,不疾不徐的盛了盏热茶,亲手递予叶素痕。
“殿下如今朝不保夕,又何谈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呢?想要这个绝世的女人,首先就要东山再起,只有回国重新集结整备势力才有胜算。这一路虽说艰难重重,可真没有一个万全之法的平安回到西魏么?”萧锦棠说着一顿,唇畔那点似笑非笑的弧度顿时一敛:“容王殿下,你的眼睛告诉孤,你的野心,绝不是一个女人能满足的了的。月宫是什么地方孤不清楚,但想来也同孤的听风小筑没差多少。”
可叶素痕依旧没有说话,他沉默的抬手欲接过萧锦棠手中的茶盏,但是出乎意料的,萧锦棠并没有松开手:“一个从死地里回来的人,野心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你的师父野心不止如此,你的野心更是不止如此。殿下千里迢迢回到西魏,可不止是为了当个小小的王爷这么简单罢?”
萧锦棠说着眼神一凛,声色顿时冷厉起来,如最锋锐的刀刃一般挑开了叶素痕最后的隐瞒:“你说你的师父支持你回国,想要在西魏获得国师的地位……那你又是以什么方式许诺她的呢?这是要多大的野心,才能轻描淡写的许出半个国家为报酬呢?”
“在没遇见揽月表姐以前,你的目的从来可不是一个女人啊。”萧锦棠说罢方松开持盏不放的手,可那茶盏却啪嗒一声摔落在茶案上,翠色的茶汤飞溅一地,原是叶素痕不知何时松开了手。萧锦棠并未在意此时叶素痕的不敬,他复又拿了个新盏为叶素痕添了盏茶:
“容王殿下,事已至此,你就甘心一切就此付诸东流么?你失去了西魏,还失去了你身边的女人。这一无所有亦或是苟且偷生如过街老鼠一般的结局,真的是你想要的么?”
也不知萧锦棠的那句话戳中了叶素痕,沉默良久后,叶素痕终是抬眸看向面前那个笑意冷冽的少年。这一刻叶素痕明白,这位东周的少帝或许是他毕生最难缠的对手,亦或是最强大的盟友。他指尖略略一颤,终是接过了萧锦棠递给他的那盏茶:“陛下既然这般说,想必是有法子让叶某平安回到西魏的了。”
“办法是有,然回到西魏后,能否成事可还得看殿下您。”茶盏中有涟漪荡开两双模糊不清的瞳,或冷冽或怆然或坚定或犹疑的种种情绪执念在此倒映,被骤起横波扭曲成如荒川野火一般的影:“大周即将与西魏续交盟约,两国之间必互派来使。你精通于易容之术,将你安排进使团送回西魏金庭城应当无甚问题……量谁也想不到,落难失踪的容王殿下,会在在东周的使团中,堂而皇之的回到西魏的皇宫罢。”
“然后呢?”叶素痕抬眸,正对上萧锦棠冷峭的眉眼。
“然后?容王殿下这时还要装糊涂么?”萧锦棠嗤笑冷哼,微抬下颌,翠瞳一凛似有千刀万刃杀机毕显:“使团来朝,亲贵重臣必尽数到场……容王殿下,你说你是个刺客,那刺客本身就是最为锋利的刀。孤会在使团中安排十名听风小筑的杀手,只要解决掉成王和那什么劳什子的荣妃,你便是救驾有功。如今刀已抵在咽喉要害,此时不正是清君侧的最好时机么?!”
“你……你是疯了么!殿上动武,无异于谋逆!”叶素痕闻此酷烈之言,不由心神剧震。他的野心与欲望被彻底挑破于人前再无从遮掩。叶素痕咬紧了牙,心中却对眼前的少年莫名怅惧起来——这一刻叶素痕觉着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清隽的少年,而是一头年轻的雄狮正向天下嘶哮!
“成王败寇,是乱臣贼子还是忠君清乱,不都是由胜者书写么?”萧锦棠看出了叶素痕心中尚存的犹疑,他拍案而起,丝毫不顾身侧沈揽月骤变的面色,冷厉道:“容王殿下这时候还在乎那些人云亦云的虚名么?”他说着一顿,复又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般缓缓回座。
茶釜之内水滚如连珠,喧沸之声如连绵鼓点不绝。萧锦棠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身侧的楚麟城,一面向他微微抬手一面冷声戏谑道:“今夜容王殿下孤身闯宫,令孤以为容王殿下杀伐果决并非池中物,然现在看来不过尔尔罢了……殿下若是不做,便就只是个过街老鼠,就凭现在的你,还想从孤手中,接走一个绝世的女人?!”
只听得萧锦棠话音刚落,沈揽月的面色复又一变,她眸光一沉,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左右打量了一番萧锦棠与叶素痕。而楚麟城却像是感受不到沈揽月复杂的目光一般,他一面为萧锦棠舀了一盏热茶递与之一面无奈轻声一叹:“这茶已经煮过了,陛下若是要喝,一会儿臣下再烹便是。”
萧锦棠听得楚麟城这般回应,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可入眼之人的笑意依旧温煦从容,反倒是衬得自己多疑心虚一般……一时间,萧锦棠竟是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已掩饰自己因多疑友人而产生的愧疚。可不等萧锦棠自愧疚中醒过味儿来,便听得叶素痕凛肃开口。
“可陛下凭何取信于我?假道伐虢这个典故,陛下莫要说是没有听过……若是陛下安排的杀手对我下手,那西魏陷入内乱不过顷刻之间。届时东周若是想借此机会挑动战乱,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来以陛下之谋,不会想不到这一层罢?”叶素痕抬眼瞥向楚麟城,眼中似有隐隐戒拒:“若是我不同意此计呢?”
“哈,容王殿下可真是个有趣之人。”萧锦棠听得叶素痕拒绝之言,竟是难得笑出声来。他摇了摇头,薄唇抿出几分冷诮:“可是现在,殿下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萧锦棠往后挪了挪,又习惯性的靠在茶案后的软枕上。他微微抬手,指了指叶素痕面前的茶盏又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沈揽月:“赌赢了,西魏、女人都是你的。”
“若是不赌,那左右不过明日给揽月表姐换一个宫室。披香殿虽好,可若是死了人的话,说着便有几分晦气不是么?”萧锦棠歪着头,伸手端起方才楚麟城为自己舀的那盏热茶,隔着案上升腾袅娜的茶烟对着叶素痕遥遥举盏:“若是周魏盟破,北边的蛮子们可不早等着这个好时机么?届时周魏,可不就是典故中那虞虢二国么?”
“孤不喜欢变故,比起跟一个王爷定盟,孤更愿意与西魏未来的皇帝定盟。”萧锦棠眯了眯眼,唇畔笑意更甚:“假死也好,和亲也罢,左右不过是个由头罢了。用一个女人缔结两国最牢固的盟约,孤觉着这是个很好的决策……容王殿下,您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