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袍子君休换无弹窗 第六十章 你对我只字未提
这几天,天翻地覆的吵闹把向家折腾得够呛。向冬漾待在房间里,对着那一张签了名的劝退书发呆,这是他这辈子签过最违心,代价最重的签名。开门声吱响,向浠焰拉着一张苦脸进来。
不用等到向浠焰开口,向冬漾就从她的表情得知了答案。他黯淡地问:“怎么,爸还是极力让我去美国吗?”
“对,他已经跟美国的关系户打过招呼了,以我的保荐信加上你的成绩,杜克大学那里没有问题。不过,你到那以后,要从头学起。那里可不比中国,你要适应的东…”
向冬漾的眸低勉强闪过一丝光亮,打断了说客的话冷笑:“爸妈真会调教人才,你成学回来了又把我送走,我是不会去的。”
“冬漾,你要明白,就算你不去,留在长南也于事无补。闹这么大的动静,你的学业怎么办?再说,叶家人每次来闹,你不在长南,才能太平一些。”向浠焰的“太平”两个字只说了一半,就被向冬漾一个枕头打了回去。
向浠焰很识得清局面,让他出国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也明白向冬漾不肯去国外的原因,无非就是长南有他牵挂割舍不下的人。可是这次,向冬漾惹的烂摊子实在太大了,并不是小时候那样打个架赔几笔医药费,道句歉就能了结的事。
“爸还让我通知你一声,机票已经定好了,下周六,中午十二点。整整还有一个星期,你好好准备吧。”向浠焰说完就出了门。
“我不会去的!”向冬漾决绝地重复了一遍,姐姐没有再说什么,只听见她的叹息声跟着关门声微微漾在空气里。
向冬漾拨通了林深的电话:“喂,林深?”
听到对方的应答,他慢了两拍才问出想要问的话:“晓棉,她,她在学校吗?”
“没呢,她中午就回去了,现在应该在家吧。”
向冬漾挂掉电话后来到了冼家。他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没有应答,视线穿过大门铁栏望去,里面平静静的。他想家里应该没有人吧,正要转身离开时,姜晓棉牵着背书包的小泉回来,小泉的谈笑声咯咯欢喜。
“姐姐,老师布置的周末作业是画一幅向日葵。我知道你的房间里有一幅大大的向日葵!”小泉双手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噗嗤笑起来,刚掉过乳牙的缺口清晰可见。
小泉提到的向日葵是姜晓棉画室里,挂着的梵高画。姜晓棉心想不曾放谁进过画室,便生疑:“喔?你怎么知道?”
“因为很久以前我亲眼看见大哥哥挂上去的。”
小泉的回答让姜晓棉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什么他时候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泉又拉着姜晓棉的手缠着她:“姐姐,你就给我看一下嘛,就带我去看一下嘛!”
姜晓棉拿着钥匙开门时,看到旁边站着的向冬漾,开门的动作不经意间停了下来。
小泉看到向冬漾就礼貌地问候了一声:“向哥哥好!”
“小泉好!”向冬漾也朝他笑。
姜晓棉没有想到向冬漾会在这里出现,很多天没有看见他了。如果不多看向冬漾几眼,那张憔悴的面容差点没认出他来。姜晓棉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小泉见姐姐呆着不开门,便拿过钥匙自己垫脚抬高手来开门。
向冬漾先开口抿嘴笑:“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姜晓棉忙反应:“请进。”
他们进屋后,小泉就卸扔下书包抛在沙发上,没等姜晓棉倒水招待客人,小泉嘟嘴过去缠着她:“姐姐,姐姐,我要看向日葵,快带我去看看嘛!”
缠得姜晓棉不好推辞,就说:“那你陪向哥哥在这里等我,我去房间拿下来给你看吧。”
“噢耶,我可以看向日葵喽!”小泉兴奋拉着向冬漾的手跳转:“向哥哥,我可以看向日葵喽!”
姜晓棉朝向冬漾示意:“你先坐一下,我上楼给这孩子找件东西。”
向冬漾点点头。姜晓棉上楼后,他的衣袖被小泉轻扯,向冬漾俯身听他偷偷说道:“我姐姐房间里有个画室,家里面谁都没有进去过哩!”
向冬漾敲他小脑袋笑说:“谁都没有进去过?那你怎么知道那是画室?”
“当初住进来的时候,是大哥哥亲手为我姐姐准备的画室哩!”小泉无意说笑,然后从书包里拿出画本和笔盒,摞了一桌子的水彩笔,低着头涂鸦。
向冬漾带着一种小情绪蓦然低下头,觉得心里空空的,有意无意地瞄着小泉看画画,直到姜晓棉下楼来。
“哇,向日葵!”小泉跑去抢拿过姜晓棉手里的画框。
姜晓棉递一杯水给向冬漾,招呼:“你从哪里来?口渴了吧。”
“我从家里来,难不成还是从学校来。”向冬漾话里有些别的意思。
姜晓棉知道他的话意,在他面前稍稍低了头,“叶窈她,她走了。”
“所以,你都知道了?”
姜晓棉点点头。
两个人这样站着有些尴尬,姜晓棉就到厨房里做了一盘水果沙拉出来,“冼叔跟我妈出远门,顾妈也请假了,要不你先吃点这个东西吧。新辰哥到市场买菜去了,等会你就在我家吃一顿饭再走吧。”
向冬漾勉强笑,答应道:“也好,我也很久没有安生地吃过一顿饭了。”
“大哥哥回来了!”小泉听到冼新辰进门声,忙上前叫唤,举着自己画的向日葵笑问:“你们看,我画得好不好看!”
冼新辰应后看见向冬漾,就吃惊问:“冬漾来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问:“你最近还好吧?”
冼新辰的问候话很明显,长南大学的事情已经尽人皆知了。
姜晓棉转身进了厨房洗菜叶,她竖耳听见向冬漾回答:“好与不好,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冼新辰听到厨房里传出的锅灶声,过去说道:“晓棉,我来,你去陪冬漾聊吧。”
向冬漾在客厅翻看小泉的画本来解闷,翻到一篇木棉图,红花与绿叶相互衬托,茂盛至极,整株枝干几乎没有缝隙。向冬漾蹙了一下眼眉,指着画说:“小泉画得真好看,你能告诉我这画的是什么树吗?”
“木棉树!”小泉的回答很响亮。
姜晓棉走过来,听见向冬漾说:“你这就画错了,画木棉树是不兴画叶子的。”
小泉听到向冬漾指出画的错误,便不开心地噘嘴:“哪错了?”
向冬漾教他:“不是所有的花朵都有绿叶衬的,木棉树是先开花后长叶子,等叶子长出来的时候花儿就谢了。你画了那么多树叶,木棉花怎么会开得茂盛呢?”
“喔!那我要重新画一幅没有树叶的木棉树,这样花就不会谢啦!”小泉说着往后翻出新的一页画纸,嘀咕着重新画:“姐姐最喜欢木棉花了,我也不希望花谢去…”
向冬漾看见姜晓棉过来,就对她笑:“这点常识都不教他,你这个姐姐不称职喔!”
姜晓棉望着向冬漾的笑容,居然感觉到生疏,毕竟也对,都好久没有这样说过话,更别谈说笑了。
冼新辰出来道:“晓棉,没盐了,我出去一趟。”
“喔,好。”姜晓棉应后就进了厨房切着砧板上的菜。
向冬漾便跟着小泉聊天画画,小泉趁姐姐在厨房,小声神秘地问向冬漾:“向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喔?”
“喜欢啊,更喜欢小泉呐!”向冬漾哄笑着。
小泉把画好的木棉收起来,眨着亮眼说:“我要把这个画送给姐姐。”然后又拉了向冬漾,“哥哥,你陪我去一下房间好不好。”
向冬漾被小泉拉进了房间,蓝白色调的儿童书桌,上面散了一堆积木拼图,桌下又摆放着遥控玩具车和遥控飞机,童年的乐趣一望而知。
“向哥哥,你能帮我把墙上的那个画框拿下来吗?”
向冬漾应了小泉的请求,把那个奥特曼小画框取了下来,“给你。”
小泉把画框里的画换成刚才画的木棉画。
向冬漾笑说:“既然画是送给姐姐的,是不是应该把姐姐画上去呢。”
“哥哥说得对。”
小泉说完又跑回楼下拿了水彩笔添画人物,可惜红颜色的画笔涂了太多的木棉花,现在没墨了,画姐姐红裙的时候已经不够涂,颜色从越来越浅到再也涂不出。
“啊噢!”向冬漾小遗憾地叫出声。
小泉笑着吐舌头,“我知道姐姐的房间有画笔。”
向冬漾跟着小泉来到姜晓棉的房间,两个人像翻着赃物的贼蹑手蹑脚,小泉拉出抽屉,拿出红颜色的画笔,悄声说:“哥哥,你完了!姐姐是不喜欢别人进她房间的喔!”
小泉笑完立马溜了出去,向冬漾怔在原地随便环视着姜晓棉房间的布局。
普通的画陈列在墙壁上,高雅的品味在主人的熏陶下显得几分朴实,最扎眼的还是姜晓棉的照片海报,它占据了床头墙上一大片面积。
向冬漾还将小泉的话搁在心里,“这是冼新辰为姜晓棉布置的吗?”他忽然看到画室的那扇门,便开始挪动脚步。
此时他的思想像一条轨道,好奇心是一列循环的小火车,来回跑,没有停歇,也没有脱轨。
向冬漾猛得吸了一口气,试图用手转着画室门把,里面轻轻发出锁扣的声音。
他准备转身走时,书桌上孤零零的钥匙很显眼。
他还是战胜不了好奇心,拿钥匙伸进了锁孔。推开门的那一刻,冼新辰的画像,各种各样的星空画,蹦进他的视线里。
画板上,夹着一幅已完成的画像,还是冼新辰的画像。
桌上的相框是游乐场的背景,照片上,冼新辰与姜晓棉中间拥着做鬼脸的小泉。他越看也莫名觉得像一家三口。
他的目光转移到相框旁边的画本,是向冬漾曾经要把它还给姜晓棉,后来却又在医院丢失的画本。这个时候,向冬漾的脑袋像被这一切抽空了思想,已经无力去计较画本的来龙去脉,为什么又回到了姜晓棉手里。
然后旁边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封面的“日记”两个字驱使着人翻开来瞧。
第一篇日记是四年前。
【2010年11月10日,天气雪
来到北京刚好一个月,第一次亲眼看到雪,雪的寒冷,透过皮肤刺入骨髓里,心也就逃不了冷。
新辰送给我的画本仍然杳无音信,落在了长南,应该找不回来了吧。
今天第一次去新辰的大学给他送了棉衣,可他总喜欢在别人面前提起我是他妹妹这回事。像一个噩耗要我去承受,使我一辈子无法成为他的新娘。】
向冬漾看完这篇后,翻到后面去看,“新辰”两个字永远占据了最多的笔墨。他心中纵有百般滋味,即使这个早是已早知道的事实。
【2013年9月19日,天气阴
今天是中秋节,跟冼叔在楼顶的一番谈话,生平第一次注意到“月明星稀”这个天文现象。冼叔很睿智,他看出了我对新辰的情愫,没有拆穿,也没有指责,只是话中有意无意地提醒我,让我有种无地自容的冲动。
后来我冲动拉住了新辰,他的拒绝,我的倔强,让我们的关系僵持着微妙。我自己也讨厌这样的关系。
世人皆知“月明星稀”,就肉眼地以为星星不会存在。我不信,我画一幅星辰,取名为《仰头不见的星辰》,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
向冬漾看了这一篇,记忆猛然翻新。他才意识到,原来,当初在红坊画廊里,《仰头不见的星辰》,是出自姜晓棉之笔。
一页页地翻看这些令他嫉妒发狂的爱意,心房里灌的醋意不停地溢满泛滥。他干脆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想看看,姜晓棉对冼新辰的爱,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句号结束。
“会是因为我的出现吗?”向冬漾没有看之前是这样想的。
【2014年2月28号,天气晴
从童心孤儿院回来,这是最后一篇日记写有关于新辰。
不论向浠焰的出现,也不论新辰究竟爱我与否,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去爱他的阻力。但是我忘记了一个人的出现,愿好。
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什么时候互定的情意,但那枚星辰的钻戒的确牢牢地戴在了愿好的手上。
愿好是快乐的,而我是忧伤的;愿好她什么都没有,而我至少比她拥有健康。如果对愿好坦白我也喜欢新辰,那么我就剥夺了她生命中唯一快乐的源头,这样的我,跟刽子手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忍心做刽子手,那就必须要救赎刀下的亡魂。这是老天用别的方法提醒我,无谓的挣扎到此为止。
心再隐隐做痛,别把它当成是自己的心。那样,我就感受不到痛了。】
向冬漾嫉妒的失望,恨意的失望,他使劲地翻过每页日记,眼神像被定住了,眨也不眨,拼命要从日记本里找点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他在找自己的名字啊!
可姜晓棉似乎很吝啬,不肯把笔墨浪费在他的名字上。
整整一本日记,不见任何有关“向冬漾”这三个字。
“原来,我在她心里,一笔都不值得提。把她的名字念了三年,高高地捧在心尖上。而她对于“向冬漾”这三个字,二十五个笔画,她却不曾有过一笔一划。”有这么大的差距,向冬漾真觉得自己的想法脑残到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