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于死生之间无弹窗 坦白
这几天大约是她们几个女人走背字的时间段。郑亦樾还好,只是工作上有些不顺,器官移植等待名单上的病人死得有点多,短短三天就死了七个人,都是久等器官不到,最后熬不住了去的。
本来器官供应少,等不到,病人死了,也是正常的。但是不知道是哪个病人家属是个有点特权的领导,从内部调到了等待名单。
当看到自己家亲戚原本排名第一,同时也有正符合要求的器官可用,最终这器官却没有给他的亲戚,而是给了另外一名刚刚上移植名单的,结果自己家人死了,那名新病人活了下来,这不,搜集了证据正跟红十字会打官司呢。
王檀为此有些头疼,因为从明面上看,这两位病人的病情都很危重,没有明显差异,没有器官,他们两个人谁都会活不过二十四小时,两个人与器官的吻合度也相似,年纪都差不多,一个二十几岁,一个三十出头。
当时红十字会决定器官归属的监督小组内部的表决结果也不一致,五个人,三个人决定给新病人,两个人决定给死去的病人。
结果就按照多数人的意见如此进行了,可是当官司缠身、王檀再跟他们问,当初为什么会这么投票的时候,那三个人都吱吱唔唔说不出正当理由来,王檀经过进一步了解,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死去的那位病人,自己本身也是器官捐献志愿者,在他去世后,他的三颗器官条件良好,此时已经分别移植进了三个不同的重症病人体内,挽救了三条鲜活的人命。
所以即使这些监督小组成员没有明说,王檀也隐隐猜到他们会将器官留给另外一名病人的原因,他不知道自己知道这一消息时是什么心情。
恐惧,甚至后怕。
他是一名器官移植受益者,本身也是一名捐献志愿者,是不是,他如果哪一天现在用的这颗心脏出问题,病到离不开体外心肺仪的时候,这些人同样会表决将一颗原本可能分配给他的心脏分配给别人,只是因为他的死亡,会比他活着,能让更多人得到救助呢?
这从根本上已经违反了红十字会创建之初的行事准则吧?
在这深冬十二月,王檀的心,比身体更冷。
站在郑亦樾家门外,他颤抖着敲响了门,在看到郑亦樾的那一刹那,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扑进她的怀里,寻求一点安慰,一点温暖。
“你怎么了?”王檀今天一天都没有跟她联系过,她以为他还在忙呢,这都深更半夜了,怎么突然冒昧到访呢?
他的样子,不大对劲呢。脸色很苍白,神情很无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与姜晨同住,郑亦樾没办法在大半夜将个男子请进家中,只得先抱着安慰:“别怕,告诉我怎么了,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好吗?”
“我、我有话跟你说。”王檀身上的冷被驱散,一同回归的,除了温暖,还有理智。
他不想再隐瞒郑亦樾自己之前认识她的事实了,在他们的感情彻底确定下来之前,他必须说清楚,给郑亦樾时间,去思考他们要不要继续下去。
“咱们换个地方行吗?姜晨在家,估计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好,去我家吧。”
郑亦樾的动作一顿,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好。”王檀的情绪不对,所以他说的话,应该挺重要的,不会像一般男人那样,把女人骗回家只用下半身思考。
坐在自己家里,身边有自己最爱的人,王檀渐渐平静下来,他强迫自己开口,如果今天不说,恐怕再找不到这么合适的时机了。
“亦樾,你答应我,在听完我说之前,不要走,好不好?”
“好。”郑亦樾回答得很痛快。这么多年的协调员生涯,如果培养了她什么的话,那就是耐心。
“我希望你在听我说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你之后,你还能这么痛快地回答。”王檀苦笑着,拉住郑亦樾的手,痴迷地盯着她的脸。
她怎么这么耐看,十年过去,她除了成熟些许,岁月几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不像自己,老了,心老了,身体也老了,每天躺到床上,最害怕的事,就是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明天还能不能醒过来都不知道。
他用了他弟弟的心脏十年,偷生了十年,已经太久太久。
“我们在十年前,就已经认识了。”王檀终于吐露出一直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你还记得你在省医实习时,看护过的一名心脏病患者吗?你总喜欢给他买书,其中一本,是简爱。”
郑亦樾瞪大双眼,微张着嘴,很是震惊:“你、你、你是?”
“对啊,我就是当年那个病重得快要死了的穷小子。”王檀解开自己的上衣扣子,露出胸口长长的刀疤:“当年,确实病得快要死了,家里又穷,几乎没可能让我继续在医院接受治疗。”
“是我的弟弟,在放学之后,给我送饭的途中,出了车祸,没救回来,他的心脏,给了我,才让我又苟延残喘了十年之久。”
“怎么会是你!”对郑亦樾来说,王檀只是当年她在实习期间认识的一位病人,每天安安静静的,最喜欢看书,于是她会顺手买几本书带给他,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特别需要记得的事,在王檀说出来之前,她早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啊,就是我。你知道当初我找到你时,我有多高兴吗?可是顶着一个残破的身躯,我怕我给不了你幸福,所以一直以来,我也没什么表示。”
“可是我还是没忍住,也许是因为你一直也是一个人,也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现在我把事实告诉你,亦樾,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之前,在你毫不知情的时候,一直一直想着你,喜欢你,并最终发现,那就是爱。”
“你愿意接受这样残破的我吗?很可能下一秒,下一天,下个月,下一年,什么时候我就会突然死去。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