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码头无弹窗 第三百六十章 陌生
了解父亲手段残忍的蒋伟诚一想到对方刚已下了无赦令,自己若不先陈平一步找到洛景枫,他恐有性命之忧。“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有误会,无论如何我都得听他当面解释清楚。”
蒋伟诚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着,同时低头将烛灯吹灭,之后,他慌里慌张地走出了书房,一路东张西望,生怕被他人发现。
匆匆回了自己的卧房后,他拿了些银两转身便要离去。
可刚打开房门,他却脚步乍停,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摩挲了几下门框后,他倏地回头迈步朝书橱走去。
紧接着,他翻出钥匙将书橱的暗门打了开来,继而取出一物在手中掂量了片刻,将其收进了衣袋之中。
这一次准备妥当的蒋伟诚阔步疾走离了家门,不想兴师动众的他并未劳烦府上的家丁,而是沿途拦了辆黄包车直奔了天字码头,希冀可以乘最近的一班客轮赶赴香港。
幸运的是,一刻钟后,他的船便驶离了码头。
星夜抵港之时已是凌晨两点半,蒋伟诚没打算去官立学校,而是准备直奔纸上提及的报社所在。
可这风高月黑之夜四下瞧不见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他哪敢步行前往,只得寄希望于途径的车夫,而他擎着脖子张望了好一阵,一辆黄包车才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内。
车夫交班急着回家休息,因而好说歹说下,他才勉强同意将蒋伟诚拉至上环。
下车后,按照车夫的指引,接下来的路蒋伟诚这个异乡人便全凭自己的一双脚了。
而眼下,深更半夜的舟车劳顿已是将他折磨地疲惫不堪。
活至十九岁,蒋伟诚还从未有过熬至后半夜不眠的经历,可今夜,许是精神备受刺激的缘故,折腾至此时,他虽体乏,可竟却困意全无。
陌生的街道空无一人,从未走过夜路的蒋伟诚面部绷得紧紧的,做不出一丝表情来,只因恐惧已经占领了他的心头高地。
忽然间,一声刺耳的鸟叫刺破了寂静的夜,惹得他登时汗毛竖起,缩着脖子不敢转动分毫。
而这时,清晰的脚步声惊得胆子本就不太大的他头皮酥麻已如触电一般。
“嗖”的一下,不知从哪蹿出了一只流浪狗,好似同他有仇一样,竟站在道中央“嗷嗷”地朝其狂吠,蒋伟诚吓得双脚瘫软,不停地咽着唾沫,哪敢再向前挪动半步。
这一刻,他的心已是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出门前,自己还是太过草率,若是提前预知路途凶险,不知还有没有勇气踏上来港的客船!
“洛景枫啊,洛景枫,都是因为你,害我一个人走夜路,还要被这恶犬欺,你这活该挨千刀的可千万不能有事,要不然真是枉费我千辛万苦,无端遭罪!”
从未走过夜路的蒋伟诚心脏早已跳乱了节奏,可为了快杀手一步找到洛景枫他也只能强行遏制住心中的恐惧,提着胆量提步向前。
幸好那只狗识趣,主动绕到了一边,行了好远听狗没有追上来,蒋伟诚那全身绷紧的肌肉才稍微有了些许松弛之感。
由于速度极快,仅五六分钟他便行入了士丹利街,路灯下,他聚精会神努力地寻找着此行的目的地。
18、20、22...
没多久,“24号”便跃然于其眼帘,紧接着,没空多思量的他径直走进了黑黢黢的楼洞里,一步一个台阶上至二楼,见只有一个门,他没做犹豫抬起手来轻叩了上去。
“咣咣咣,咣咣咣...”
可叩了半晌,竟却无人应答。
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地方?又或者他并不在这里而是躲在旁处?他会在学校嚒?可现在明明应是假期啊!
又累又恐的蒋伟诚搞不清楚状况,心中的急切已然无处安放。
就在他徘徊无措,犹豫是否该离开之时,门却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
下一秒,蒋伟诚赶忙回头朝门缝瞥去,借着室内透出来的微弱光亮,黑暗中的他虽惊异惶恐,可却还是迅即辨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是他,他真在这!
此时,蒋伟诚警觉地轻声问道:“景枫,是你么?”
洛景枫一看敲门之人竟还未走,且还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心里顿时倍感惊恐。
可回味后,他瞬即发觉这声音似乎十分耳熟。
是老蒋!
他怎会找来这里?
难不成...
这一刻,直觉告诉洛景枫大事不妙也。
看来老话果真说的没错,该来的迟早要来,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而刚刚洛景枫之所以会迟迟没有应门,是因为冯少白无数次的匪面命之,言提其耳。
“清廷在港的间谍不在少数,若是想要有所行动,他们多半会选在深夜,因而晚上有人敲门你只当没听见为妙,千万不要去应。”
因学校正值假期,洛景枫无处落脚,所以只得留宿报社,而今夜这里只有他一人,刚刚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可听外面之人叩门许久,他的心里无法安宁,甚至有些蠢蠢欲动,因为从敲门声辨别来者多半不像是敌人。
不一会,门外静了下来,好奇心的反复怂恿下,他不停地摩拳擦掌,似乎不知道来者为何,他便难以安寝,因而门这才被打开了。
幽暗的楼道里,二人相视了片刻后,蒋伟诚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不方便让我进去么?”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有点吃惊罢了。”
干笑一声后,洛景枫连忙敛起窘态,嘴角竟不受控地抽搐了几下。
相继进门后,二人心照不宣地皆未靠近彼此,双双选择了沉默无声。
四更天夜静,窗外微风乍起,烛灯摇曳间,好似划出了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将两个昔日的挚友分割于银汉两端。
二人继续对视着,熟悉又似乎十分陌生。
半晌的时光静谧地从指尖流淌而过,二人却依旧相顾无言,怔怔地望着彼此的眼。
洛景枫于这僵局中率先败下阵来,慢慢地,他垂下了眼眸,瞳孔却无所聚焦,格外空洞。
“怎么?你不问问我深更半夜突然来此的原因嚒?”
看出了对方的反常,蒋伟诚眼圈突红,心底的凄凉已然开始迅速发酵。
“呃...是啊...怎么你...”
洛景枫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言语的支吾惶恐令其虚怯的内心无处遁形。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瞧了有些陌生,我都不敢确定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洛景枫...”
蒋伟诚苦笑着摇了摇头,气氛又再次陷入了死寂,而且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这时,他随手拈起了近旁桌上的一张报纸,摊开来后,冷眼扫视,却见其上满是诟骂清廷的污言秽语。
他咂摸了下嘴巴后,忽然赸笑着开了口,可视线却并未从报纸上移开:“刚刚我听到了一则笑话,有人说你参与了谋炸总督府一事,且还加入了革命党...哈哈...呵呵...你说这笑话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