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散无弹窗 第六十章 旭王归来
这日午后,几位名门世家出身的青年才俊同宇文晔在东宫书房品茶闲话,侃侃而谈年下朝中事宜。“太子殿下,听闻燕州郡守重疾难愈,命不久矣,不知此事您如何看?”开口的年轻人穿蓝色锦衣,头簪银冠面容俊朗,眉眼英气蓬勃又不失沉稳从容的风度。
宇文晔唇角似勾非勾,语气有些玩味:“凌家真是消息灵通。”
“殿下说笑了,我们凌家儿郎征战沙场,府中养几路探子也属寻常小事,不足挂齿。”
此人正是凌家嫡长子凌峰胥,巡防营统领凌峰尘的嫡亲兄长。若说凌峰尘熟读兵书武功盖世,日后是将才的好苗子,那么文武双全,机敏果决的凌峰胥骨子里就堪为帅才。凌峰胥年纪轻轻便是凌家现如今的当家人,承袭其祖父一等公爵万昌大将军的封号,坚守天玺朝第一将门的累世荣光。
“凌家三代人皆对朝廷忠心耿耿,因此父皇格外体恤,如今无需你们再镇守漠北和西京。”宇文晔凝眸淡看坦然自若风度翩翩的凌峰胥,忍不住调笑道,“忠烈之家应该早日延续血脉,凌大将军至今未娶,不知究竟有何缘故?难不成你在等父皇亲自赐婚?”
听见太子说起亲事,凌峰胥内心有点烦躁,家中母亲和族人也常催促他早日娶妻生子延续后代,每次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他今年二十五岁,算是京城勋贵世家中再挑不出第二个的大龄光棍。想嫁他为妻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倒不是因为他眼高于顶,而是他早已有了心上人。这些年凌峰胥默默等候,因为那人金枝玉叶,他从不敢逾矩。只暗自期待有朝一日圣旨赐婚,如若不然,他也要等到她先行出嫁。
对于凌峰胥至今未娶,素来与之交好的上官益也颇为好奇:“是啊,凌兄到底还在等什么?我整整小你八岁,已和明郡主定下婚约。”
往常偶尔谈起这事,凌峰胥总是避之不及,今日他再三思虑,与其苦等不得,倒不妨吐露一二。看着宇文晔关切狐疑的神色,他深深吸气,终于打定主意开口:“其实我心中已有一人。四年前的秋猎,我在马场捡到一支玉簪,刚巧和慕公主带人在附近寻找。她见我手里拿着她的玉簪,一时以为我故意窃取,堂堂公主恼羞成怒,将我狠狠斥责一顿。当时我竟然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翌日和慕公主搞清楚了前因后果,主动寻到我的帐中向我道歉。她当时年纪还小,夕阳下她的面庞深深烙入我心底,是我这一生看过最美的风景。”
说到最后一句时,凌峰胥不觉垂下头,柔情满面的模样使得英气十足的五官瞬间柔和。他是将门出身,性格并不拘泥,再者在座之人同为太子的亲信好友,没人敢瞎说八道传出风声损毁他与和慕公主的名誉,这才将按捺多年的炽热心意一吐为快。
听罢,宇文晔轻拍桌子,恍然大悟:“难怪去岁上元节合宫饮宴时,你一直往公主席位上瞟,本太子当时就察觉不对劲。”
众人连忙露出“原来如此”的眼神打趣一番。
突然,礼部尚书嫡子孙湛忍不住说:“凌兄是英烈功臣之后,家世显赫,果真欣赏和慕公主的话,大可以入宫向陛下求娶,何必耽误多年。”
凌峰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颇为唏嘘:“世人皆知陛下最疼爱和慕公主,我与公主年龄并不合适,只怕陛下无意赐婚。”
孙湛却朗声笑起来,不以为然地说:“年龄有何妨?先帝在世时,曾将十五岁的荣熙长公主下嫁给年过三旬的西京大将军,婚后夫妻和顺,举案齐眉。自古佳人爱英雄,男儿何惧年龄之忧!”
凌峰胥笑而不答,眸光不禁转而看向宇文晔。孙湛是礼部尚书府的嫡子,正值鲜衣怒马少年得意,为人一向爽朗直率。殊不知,凌峰胥和孙湛不同,他身后支撑着整个凌家的荣辱兴衰,做任何事前免不了顾虑重重。
宇文晔看破凌峰胥心中所虑,面上不动声色,含笑相劝:“凌大将军不妨择日向父皇表明心意,和慕妹妹去岁及笄,来年父皇也该为她择驸马,你才德兼备,未必不是父皇眼中乘龙快婿的人选。”
“殿下所言甚是,凌某往日觉得和慕公主尚且年幼,如今公主已然长大成年,凌某确该表明心意。若是将来有机会,还望殿下能在陛下面前帮凌某美言几句。”话已至此,他直截了当言明本意。
论家世,论才貌,论品性,他凌峰胥足以匹配和慕公主,唯一美中不足在于他年长公主九岁。皇帝为捧在心尖上的和慕公主择选驸马,年龄未必不在考虑范畴。他今日愿意袒露心迹,就是希望来日宇文晔能帮他进言几句,这样他胜算也大些。
好巧不巧是有侍女进来禀报,说旭王殿下来了。
孙湛向来同年龄相仿的旭王亲厚,此时由衷笑道:“看来今日我们真是来得巧,居然在太子殿下这儿碰见离京半年的旭王。”
旭王宇文元宣生性洒脱不羁,闲散疏狂。他是勾栏瓦舍的常客,脂粉堆里的多情郎,一手琴技天下无双,时常在酒楼举办诗会,邀请文人墨客饮酒挥毫。满京城谁有旭王活得风流潇洒?
侍女打起冬日挡风的锦缎门帘,走进来一位翩翩公子。随手脱去白貂毛领的披风,宇文元宣手捧一只精雕玉琢的白玉手炉。男子捧手炉取暖,也只有旭王不会让人觉得弱不禁风,相反有公子矜贵之感。
半年不见,旭王英俊的面孔更胜往昔,险些令在座的几位贵公子看迷了眼,各个自叹弗如。
只见他假不正经的抱拳朝宇文晔作揖,含笑喊了声:“晔堂兄。”而后又转头一一问候其余几位,平易近人,毫无半点皇室宗亲子弟的跋扈高傲。
且说按辈分旭王和宇文晔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弟,不过宗室中其余子弟与之相见时,皆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太子殿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以表敬重,从而也彰显储君身份尊贵远胜其余皇子。眼下旭王还如幼时嬉笑着称呼“晔堂兄”,足可见俩人关系多么亲厚。
宇文晔也展露笑意,略一点头示意。
宇文元宣自寻了靠近孙湛的位置坐定,还未张口笑先闻:“京城下雪真是天寒地冻,远不如燕州花红柳绿四季如春。若非皇伯父等着我这个巡查官回京禀报,我当真舍不得离开。”
凌峰胥低眉一笑:“旭王殿下孑然一身,不如在燕州安家落户,一年四季皆能目睹春日娇花。”
在座任谁都明白凌峰胥口中打趣旭王的“娇花”另有所指。
“旭王殿下此次出使燕州,不知采了几朵‘娇花’回京?”孙湛也顺口说下去调侃他。
宇文元宣毫不介怀,挑眉笑言:“娇花倒没有,只寻了位美娇娘,打算借着过年皇伯父高兴时讨个恩典封为侧妃。”
他此言一出,令众人微愣。
旭王风流倜傥世人皆知,最爱在秦楼楚馆怜香惜玉,但是他绝非糊涂人。旭王府里侍妾养了几位,其余都是不打紧的通房丫鬟。如今去一趟燕州,众人本以为顶多旭王府再添一两位侍妾,没想到旭王语不惊人死不休,张嘴就想纳侧妃。未娶王妃先纳侧妃,简直荒唐!
旭王再平易近人到底身份高贵,旁人再诧异疑虑也不便多问,此时只能由宇文晔开口。
沉默片刻,宇文晔果然蹙眉问:“你看上了哪家姑娘?”
燕州能配得上当旭王侧妃的官家女子,唯独燕州郡守之女勉强有资格。不过在宇文晔印象中,燕州郡守高荀膝下仅有一女身患残疾相貌丑陋。宇文元宣肯定不可能看得上她。
“她姓舒,闺名菁儿,原是燕州知名商贾之女,不料两年前家道中落,父母相继去世,她在叔父家寄人篱下。我与她相识偶然,起初只是可怜她身世凄婉,相处后愈加惺惺相惜,互定终身。”宇文元宣娓娓道来,眉目语气十分温柔,辉月似的眼眸流露不加掩饰的疼惜和宠爱,神情不同于他往昔谈起那些莺莺燕燕时的放荡。
“一个家道中落双亲亡故的商贾之女,父皇不可能给她侧妃名分。”宇文晔冷言打碎宇文元宣陶醉其中的美梦。
不过宇文元宣立马反驳:“我原本一心想要明媒正娶她,是菁儿知书达理,自知身份低微,不忍我为难。这侧妃之位我必须给她!”
回京途中他早就想过面对种种阻挠,在天玺朝商贾虽无比富庶,地位却不如一个寒门秀才。更何况他的舒菁儿已然家道中落!在遍地勋贵的京城,她的身份仅仅高过秦楼楚馆的女子罢了。
“你母妃临终前对你的嘱托,你还记得吗?”宇文晔霍然站起身,惊得其余人也连忙起身恭立。
提起最疼他的母亲,宇文元宣骤然红了眼眶,唏嘘回忆起来:“母妃弥留之际说,今生不求我建功立业,只盼我忠君爱国,娶位贤良淑德的王妃,生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和和睦睦过日子。”
宇文晔蓦然提高嗓音,略显愠怒:“这几年旭王府莺歌燕舞,如今你又领个商贾之女回来,往后哪家愿意把好女儿嫁给你当王妃?”
见气氛不对劲,以凌峰胥为首几人连忙找理由各自告辞。
见众人都走了,方才怀念亡母的宇文元宣深呼吸一口气,转脸笑弯了嘴角:“罢了,不提也罢。今日我刚回来,晔堂兄就发火凶我总是不地道。”说着,故意挤眉弄眼扮丑想让他消气。
刚刚还沉着俊脸的宇文晔被他逗乐了,终是撑不住笑出声,又伸手用力拍了两下宇文元宣的肩膀,这才勾唇道:“早知你今天回来,我已经命王权备下酒菜,今儿我们兄弟俩不醉不归。”
“他们走了,喝酒前我有正事要先说。”宇文元宣的声音下意识压低几分,“高荀快不行了,等燕州郡守一职空缺,你心中可有人选?”
对于这个消息宇文晔不吃惊,颇为冷淡地说:“高荀私底下是宇文程的走狗,虽有点能耐,但死不足惜。”
“高荀竟然是大堂兄的人?”无心朝政,懒得明争暗斗的宇文元宣闻言瞠目结舌。
宇文晔垂眸不语。
似乎猛然想起什么,宇文元宣如梦初醒般拉住宇文晔的胳膊,满脸关切并不作伪:“对了,你身子怎么样?听说你中毒,我险些吓死在燕州!”
对于他夸大其词的口吻,宇文晔白了他一眼,漠然置之:“你吓死在燕州才好,正好提前给高荀陪葬。”
宇文元宣连忙嬉皮笑脸:“晔堂兄,我这辈子顶多给你陪葬,我愿意,换作旁人我才不肯。”
“油嘴滑舌,难怪但凡是姑娘都欢喜你。”宇文晔甩开他的手,敛眉佯作严肃。
这时,侍女领着一位打扮不俗女官模样的女子进来,毕恭毕敬地屈膝启道:“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派遣品儿姑姑来传话。”
品儿是仝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深得主子信任,行事作风精明利落颇有章法。
“奴婢给两位殿下请安。”行过礼,只见品儿含笑说,“皇后娘娘听说旭王殿下回来,心中甚是欢喜。吩咐奴婢传个话,明日午膳请太子殿下和旭王一同去坤宁宫,娘娘想同你们说说话。”
宇文元宣莞尔一笑:“本王知道了,多谢姑姑传话,你且代我谢过皇后娘娘。”
品儿点头应允,口中又说:“凑巧旭王这会儿在东宫,免去奴婢到旭王府再跑一趟。”
宇文晔吩咐侍女好生送品儿出去,书房顷刻间又剩下他们堂兄弟俩人,不禁相视一笑。他们自小感情好,分别这么久,彼此心里都有思念。
“听闻东宫住着一位倾国倾城的将门巾帼,晔堂兄是否该老实交代?”
“你从哪里听说的?”
“这不重要嘛,你快讲讲。”
……
末了宇文元宣又讲起去燕州这半年的所见所闻,暂且不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