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散无弹窗 第八十三章 晔晖相映
暖阁里燃着名贵淡雅的九牡丹香,名如其香,以九种不同品种的牡丹花提炼而成,燃在香炉中芬芳馥郁典雅宜人。红木雕双龙戏凤八仙桌上摆满美味佳肴,盛菜器皿皆是琥珀碗琉璃碟。一道道精致菜肴热气腾腾,奶油八珍鱼,鲍鱼燕窝粥,字瓜烧里脊,红梅珠香,宫保野兔,还有绣球乾贝和炒珍珠鸡。外加点心两道,凉菜五盘。
白沐莞风卷残云,几乎将一桌菜扫空,吃相不算优雅。宇文晔静静坐在她旁边,不言不语,只细细看着她,亲手帮她挑去鱼刺。
“慢点吃,从昨夜到现在饿坏你了。”他勾唇笑起来,不似沈钰的笑容温润纯净,也不像凌峰尘淡淡的笑便让她心安,只是很俊美略带些许桀骜不羁。
白沐莞看在眼中兀自笑了笑。
见她放下银筷,宇文晔递上一块绣着竹叶的素色锦帕,黑漆如星的眸子尽是宠溺。
白沐莞接过锦帕拭净嘴角,不着急唤侍女进来收拾碗碟,相反她轻声谈起正事:“你怀疑京兆尹严艺敬同大皇子合谋?”
宇文晔收起笑容,不置是否。
白沐莞蹙着黛眉,眉心拧紧,担忧道:“严艺敬如今可是满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丽昭仪本就年轻得宠,现在又诞下八皇子,那可是钦天监口中的祥瑞之子!即使这孩子尚在襁褓对你的储君之位构不成威胁,但若不趁早有所准备,将来又是隐患。”
“莞莞此话何意?”宇文晔饶有兴趣眯起眼眸,“你不是不许我伤及襁褓中的无辜手足吗?”
否则依照他的意思,与其来日养虎为患,不如趁早了结干净。想让一个嗷嗷待哺的脆弱婴孩毙命,方法多得很,宇文晔有把握万无一失。
少女长叹了口气,沉声说:“孩子无辜,不应该一出生便被有心人算计其中,难逃乱臣逆子的命运。你是他的兄长,如何能见死不救?眼睁睁让这孩子日后深陷泥潭,遂了大皇子的心思。”
宇文晔沉吟片刻,出言问:“依你之见,莫非想让我收揽丽昭仪父女?”
白沐莞摇头,不疾不徐道:“严艺敬表面庸碌,实则他的深浅难探虚实,让他忠心臣服于你可能性不大。毕竟八皇子是他嫡亲的外孙,他免不了动不该妄想的心思。倒是丽昭仪深居后宫在皇后娘娘眼皮下,现如今她又有了孩子,往后难免有羁绊顾虑。假如她是野心勃勃的女人应该清楚,她投靠大皇子到头来对于她的儿子并无多少益处。反之如果她仅是为了寻重依靠,大皇子也绝非善茬会真心相助她母子。眼下他们之所以结盟,她必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大皇子蛊惑,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要让丽昭仪倒戈。”
宇文晔的薄唇愈发翘起,俯下身故意挨近她,低低道:“其实我不在意这么个女人是否倒戈。”
白沐莞眼波如水,语气却坚定:“大皇子害你缠绵病榻两月余,险些丢了性命,这个仇必须报!”
“莞莞,”他摇摇头,若有所指,“宇文程不值得你我花多少心思对付,他成不了气候。”
白沐莞微微怔住,旋即又明白过来,浅笑安然道:“也是,除却大皇子觊觎皇位,还有根基未倒的太后和六皇子。先前陛下偏疼六皇子许是因为他年纪最小,否则他生母出身萧家,陛下心里该是最忌惮的。从今以后新添了八皇子,估计会妨碍到六皇子和萧家。”
“正因为父皇过分忌恨萧家,所以宇文晋的生母至今还是小小嫔位,按理说她早该晋封妃位了。”说着宇文晔疲倦得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羽煽动,眼下一片因缺眠而产生的青紫。
白沐莞略有些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柔声劝道:“今早八皇子诞生,按规矩明日你该进宫向陛下贺喜,唯恐还有假令牌引出的风波。殿下先去歇一歇,到晚膳时分我再唤你起来。”
宇文晔拍了拍她光滑细腻的手背并未拒绝歇息,他实在倦怠没精神,却不打算回书房,而是起身朝内帷走去。白沐莞见此松了口气,扬声召唤侍女进来拾掇整理桌上的残羹剩饭。
暖阁虽非正规寝殿,且离前厅距离较近,然而有屏风纱幔等间隔出一方天地,帷幔最里间也有芙蓉睡榻以供休息。
等侍女们收拾利落告退后,白沐莞径直关上暖阁的屋门,又将原先香炉内的九牡丹香熄灭,换上凝神安眠的幽梨香。那雪色轻烟从盖顶的坐狮口中悠悠逸出,温暖沉静的芬芳悄无声息在这殿中萦绕袅袅,散发定人心神的宁和清香。
末了,她懒懒坐在暖阁外间的软榻上,榻上铺着毛色纯正的狐皮,十分温暖舒适。她随手拿起先前宇文晔在这儿读过的书卷随意翻阅起来。屋外寒冬腊月,屋内春暖花开,岁月悠然静好。
白沐莞和在里间小憩的宇文晔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她的视线看去,透过如烟似雾般轻柔的金色落地纱幔,恰好能看清楚那抹颀长的身影。却又因为纱幔反出的光泽显得好似泼墨山水画一般俊秀非凡得不真实,这幅睡美男图景只消一眼就令人心神荡漾。
少女平静的心湖再度激起涟漪,心跳不由得加速,目光看似落在书上,实则心头小鹿乱撞,压根无心看书中所写。
半个时辰静静消逝,白沐莞合上书卷,樱红漂亮的嘴唇扬起。
这时忽然传来叩门声,白沐莞连忙疾步去开门,映入眼帘是王权向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子,接着才问:“殿下在里面么?”
白沐莞下意识蹙起眉头,生怕宫内此时着急传话,遂轻声答:“殿下昨夜未眠,这会儿好不容易歇下。”
王权瞧出她眼底的忧色,不禁耐心解释:“宫里派了公公来传话,是关于陛下给八皇子赐名,原本无需挨个告知,只不过眼下正逢年节不上朝,陛下高兴就派遣内侍出宫挨家报喜。烦请白小姐进去叫醒殿下,毕竟是宫内的大喜事,殿下身为储君理应做个表率招呼一二。”
“好。”应罢,白沐莞回身向里间走去。
掀开薄薄的纱幔,只见宇文晔躺在睡榻上,一双井底无波的眼睛此时紧紧闭合,胸口均匀而平缓得起伏着,看上去睡得正熟。他是合衣躺下,身上只随手搭了件水貂毛披风,暖阁内的温度倒不会感到冷。
瞧他睡得如此香甜,白沐莞一时竟然不忍心唤醒他。她略微迟疑半刻,没料到他居然自己睁开眼,兀自笑道:“莞莞为何站在我床前?莫非我睡了许久?”
少女瞠目惊讶:“你怎么自己醒了?”
“我向来浅眠,你一进来我就知晓。”此刻宇文晔已然掀开水貂毛披风坐起身,风寒发热的头脑因起得太急而晕眩,两道剑眉微不可寻地皱了皱。
白沐莞伸手扶住他的身子,口中说:“是王总管让我叫醒你,陛下派遣内侍来东宫传话。”
趁他坐在床边的功夫,白沐莞迅速替他整理好头上的金冠,这才陪他去前厅。
今日被派来传话的刘内侍身着紫色宫装,一看便知是品阶不低的内官。想来也是,像今日这种挨家挨户给皇亲国戚报喜讨赏的好差事,绝非一般小太监能讨到。
一番礼节过后,只闻这个刘内侍尖声尖气地张嘴:“陛下为今晨丽昭仪娘娘诞育的小皇子御笔赐名宇文晖,为帮小皇子积福,陛下决意年后大赦天下,同时减免民间徭役税赋,待满月之日颁旨普天同庆。”
宇文晔负手而立,随口问道:“宇文晖,可是日字旁的晖?”
刘内侍立刻挤出笑脸回话:“太子殿下说得正是。”
闻言宇文晔的眸光瞬间黯淡涣散,几经变化闪过震惊和阴霾,薄唇不由得深深抿起。立于屏风后面的白沐莞同样凝神色变。
“王权,赏一百两给刘公公。”宇文晔此言一出,显然是打发人走。
刘内侍本是奉命前来报喜传话,口谕已传达也不便多留,何况太子打赏出手阔绰。那些一直在喉咙里翻滚的话不由得想要咽下。
暗自纠结半晌,离去前刘内侍并未仔细察觉宇文晔伪装下的真实情绪,轻声细语善心提醒:“太子殿下,奴才出宫前有所耳闻,宫中有人背后议论八皇子的名讳与您的名讳恰好相映,不知是对您不敬,亦或仅是陛下厚爱幼子。”
宇文晔冷然一哼愠怒道:“胆敢有此言论者其心可诛,合该重罚!父皇疼爱子女一视同仁,谁敢放肆议论?”
刘内侍被吓得连连称是,险些下跪求饶。确定太子并没有把怒火牵扯到他,这才忙不迭跟随王权出去。
末了,白沐莞缓缓从屏风后走出,只见她朝宇文晔淡淡一笑,道:“方才刘公公那话显然是故意提醒殿下,晔晖相映,足可见陛下心中多么爱重八皇子。”
宇文晔这一辈皇子中唯有他是中宫仝皇后所出,名讳中“晔”字以日字旁为名,拆分为“日华”二字。日代表世间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太阳,光芒万丈照耀四海。华则有华贵、荣华的意思。如今天子御笔给八皇子赐名为宇文晖,此“晖”字同样是日字旁可以代表太阳,且“晖”有交相辉映和余晖普照的美意,寓意深远。
“好一个晔晖相映!父皇一向偏爱幼子,对皇长子也多有顾及。我既非长子又非幺儿,若非占着嫡出这条,只怕纵使我文韬武略才倾天下,父皇也不会留意。”叹罢,他满脸尽是悲哀与无奈。
白沐莞走至他身后,小手轻抚他挺拔的后背,不能火上浇油,她只得温声劝解:“晔哥切莫感怀难过,听闻你当年出生时陛下欢喜难耐,倾尽天下普天同乐。你的骑射武功皆是陛下亲自传授,我相信陛下疼爱你之心,绝不逊色于对待任何皇子。”
她当然明白他心中所忧所虑,不过她是他的解语花,只能尽力安抚他以便从长计议。
宇文晔转身面对她,伸手把她揽在怀中,搂着她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肢,而后默然低头将下巴搁在她头顶。白沐莞任凭他拥着自己,纤细的双臂同样抱紧他。
晔晖相映……
今天真正欢喜的人,恐怕只有老来得子的宇文昊天和丽昭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