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凤来无弹窗 第93章 一别两宽
天族昭告六界的声明是在第二天发出的。幽冥山顶,凤伶一身素衣,对着已经没了叶子的古桐树深深叩拜。
玄祉站在她身旁,本想制止她做这样大幅的动作,但见她一脸哀思,终于还是没有上前。
早梅已经打苞了,回去的路上,玄祉折了几束花骨朵多的花枝抱在怀里。想给她,却怎么都伸不出手。
“还好吗?”玄祉问她。
“嗯。”她的回答依旧是这样平平的语气。
好像没什么可问的了。
他们之间,总是没那么多话可说。他拿不准她的心思,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讨厌自己,还是怎么样。
他们的关系,好像是从他提出成婚才开始改变的,在那之前,她是忘尘也好,是凤伶也罢,他从未表露过心意,她也从未有喜欢他的意思。
他那突如其来的要求,就这样把他们的关系拉入尴尬的境地。他甚至每日都在内疚和自责,又每日都在祈盼,祈盼她能看自己一眼。
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好,他只是需要她的一个眼神来肯定自己所做的一切。
若是有一天,她对他能有一点点的喜欢,也许他就不会自责了。
但是这一天,要如何才能等得到呢。
“还有几日我们……我们……”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犹犹豫豫地说,支吾了半天还是没了下文。
凤伶在前面转过头,随意的拿过他手里的花枝,低头闻了闻。
昏黄的光线从头顶的槐树枝间照下来,映在她白皙的脸上,朦朦胧胧,又仿佛在她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色霞光。
是看错了吧。
大约是魔界色彩黯淡,才会显得她脸上有光,又或者是天气太冷,把她的脸颊都冻红了。
正想着,玄祉听到她问:“你送我的那枚团扇还在吗?”
“在,在我那里。”
那枚绣着鸳鸯的团扇,被她在凡间随手扔掉后,玄祉一直放在自己的书案上。虽然是她弃之如敝履的东西,但只要一想到她也曾为了它,去挤汹涌的人潮,他就舍不得丢。
不止这枚团扇,他们第一次下凡买的东西,包括那个小鸡形状的发饰,他都好好保存着,从昆吾山的小木宅里又带回了幽冥山。
只是他还没有勇气告诉她,他怕她会笑话他,更怕她像随手扔掉那只团扇一般,将他用心珍藏的这些也拿去丢弃。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会把它放好,一定不让它碍你的眼。”一想到丢弃的可能,玄祉不免有些慌张。
凤伶抬起眸子,干净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淡得几乎是难以捕捉,但玄祉这一次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她是真的在朝自己微笑。
看得几乎要呆住,玄祉听到她轻声说:“再送我一次吧,我想带着它嫁给你。其实……那上面的鸳鸯,还挺好看的。而且,我没什么嫁妆,我看话本子里说,要是没有嫁妆,用信物代替也是行得通的。”
余晖全洒在他们二人身上,今天的晚霞是紫色的,紫色中晕出浅浅的红。
玄祉就这么愣在这样的霞光里,眼睛里一阵酸疼。
“小七。”
眼眶热得再也忍不住,他低下头,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一声又一声地唤她,她的身上,全是梅花的香气。
欢喜,还能奢望怎样的欢喜。
只想永远留住这一刻,和她永永远远,一直一直的停在这一刻。
也许她只是感谢他提供了凤族清白的材料,也许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接受现实,也许她只是为了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
可是不管她为了什么,这样美好的话,这样恬静的笑容,都足以让他安心,甚至幸福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凤伶轻拍他的后背。
玄祉却还是不撒手,说来羞人,也只有这时候,他能够顺理成章的靠近她一点。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眼睛里的雾气,也不想这么快的离开她的怀抱。
……
晚上当凤伶准备睡了,玄祉又拿出公文开始批阅。
原本囤积的公文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但这两日涉及凤族的事情,还是收到了大量的奏折以及天族送来的文件。
“我明天,想再去趟凡间,你不用陪我,我自己转转就好。”
凤伶裹在被子里,低声对他说。
玄祉不想让她自己去,但这声音难得的柔和,还有点央求在里面。他又不忍心拒绝,只好答应,然后千叮咛万嘱咐。
“成婚前,这是我最后一次去凡间。”快睡着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说。
玄祉不知她的意思,只笑着摇摇头,继续看公文。
……
凡间下了很大的雪,被风吹的乱七八糟,耳边全是雪花噼里啪啦砸过来的声音。
到处都是白色,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偶尔经过的马车,在路中间缓慢的行驶着。房檐上,风灯上全是白茫茫一片,就连凤伶刚走过的地面,过一会回过头看,那些足迹也都被雪掩盖了。
这样的天气,还真是冷。
裹紧大氅走进望月楼,凤伶几乎是被夹着雪的风给卷到楼梯处的。
连歇了十几次,才终于爬到顶楼。累的气喘吁吁,脸色都白了,可是一想到可以与他再无交集,凤伶觉得,这些都是值得的。
推开门,长玠果然在里面。一派清雅闲适,正端着一盏热茶,站在窗边在看外面白雪皑皑的空地。
雅间里生着好几个火盆,暖和得像是春天,与外面的风雪格格不入。这种暖意颇为留人,但凤伶却连坐下都懒得,只想与他快些说完走人。
凤阳殿何尝不是这般暖和。
“三日已到,希望殿下信守承诺。”凤伶冷冷开口。
“你就这么急着和我两清?”长玠回过身,走到她身边帮她拉开一个竹椅,然后坐到她对面,抬手放下茶盏,示意她也坐下。
凤伶却没有动,站在原地看他,说:“是,就是这么急,谁要再和你有瓜葛?连恨你,我都觉得恶心。你从未信任过我,殿下。是你带兵杀了我的至亲,我到死都忘不掉。我虽无意再恨你,却也绝不会原谅。如今你我落得这般地步,已是大幸。若殿下还有点良知,今后以后莫要再打扰我,也莫要再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
眉目冷清,眸中无波。
长玠突然觉得这暖和的雅间里也变得寒气逼人,这种冷叫他难以忍受。
他知道他该好声挽留她,该向他的行为和过去道歉。他也知道他们二人最好的结局,该是他放了她,断了这孽缘,从此各生欢喜。
可偏偏他做不到,他怎么能没有她。
这是他喜欢到骨子里的人,是死也要让她死在自己身边人。
从他第一次沉溺在她的笑颜里时,他就知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了他离不开她。就像吃酒会上瘾,她就像是他抛却烦恼愁丝的佳酿,是叫他沉醉的人。若是以后都见不到她,他没办法想象。
但这些,他永远不会告诉她。
他才不会向她卑微乞怜,他还要维护他那可笑的自尊。
“好。”他若无其事的说。
凤伶闻言转身便要走。
“等等。”长玠在身后慢慢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只琉璃盏。
“最后一次了,就当是诀别酒吧。”说着,他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不便饮酒,我已经着人将你这杯换成了姜汤,外面天寒,喝了再回吧。”
凤伶迟疑了片刻。
长玠看着她,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唇角:“以前,你喜欢吃望月楼的姜糖,想必这姜汤也不会太差……”
“行了。”不愿让他再提以前的事,凤伶打断他的话,迅速接过那琉璃盏。
双手捧盏,浅浅一揖:“愿一别两宽,勿复相见。”
话毕,凤伶端起琉璃盏就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长玠紧紧盯着她扬起的琉璃盏,突然就想起三百年前,她把火丹拿给他的瞬间。
同样的干脆利落,同样的毫不犹豫。
拿酒盏的手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盏中平静的水面轻荡,溅出两滴酒水,落他在白皙的指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