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凝眸无弹窗 第一百零一章 审度(下)
张主事和莫超心里只一件事,就是彻底查清案子。“臣说的话,句句属实。”他低下头。
“臣记得李顺德是收了别人家的钱财才来到这。”族人抢话。
依张主事的脾气,早把这帮来胡闹的人逐出去了,可莫超让他耐着性子。
莫超道:“你接着说。”
“那天我隐约看见,好像是以前的主人打发人来了,还特地寻了顺德。”
“快说你以前的主人家是谁?”
族中老人道:“是这样的,我们全族,以前都是郭氏的属人。世世代代为他们务农。”
“世世代代为他们务农?”
他们不是分田的农户,而是郭氏的奴婢,皆是入了贱籍的人。张主事翻了户籍档,他才意识到这其中的事。
“是啊,我们老太爷犯了罪充为奴婢,所以我们全族都是如此。后来就分到了郭家,成了他们的奴婢。再后来,因为我们李家人数众多,又肯为他们办事,所以他们把临汾的田地分给了我们,但就这样也不过勉强糊口罢了。”老人慢悠悠地讲者。
莫超向他一点头,又道:“那这么说,你们自前朝就是郭家的家奴了?”
“是的,因郭家以前有人做过州官,所以我们都是他们的奴。”
张主事追问:“那主人派来的是什么人?”
“是郭家的家奴,我记得他叫张安巽。那个巽还是卦里的那个字。这人不是个好人,他从我家这里捞了不少的钱,还克扣我们的赏。腊月二十三的时候,常来找我的茬。”那老人忿忿不平道。
“腊月二十三?记得那么清楚?”莫超问。
“是啊,是啊,那天是送年物的时日,这腊月二十三必须送到,是祖宗定的。哎,错了,错了,那是韩家的规矩。”
“你说的韩家可是颍川韩氏?”
“是不是颍川的,我倒不大晓得,但我记得那好像是梁的事情了,都过去数十年了。当时那韩家,有个叫韩霈的在晋州待着。啊,那个时候我们受他安惠,得以安居乐业。”
“你说的韩霈,该不会是韩丞相吧?”
“我哪知道啊,后来好像到京里当官去了,我们太爷见过他,说是年岁不大,长得还蛮俊的,只是他弟弟脾气暴躁,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但哥俩都不拿大,待人也算和气。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能遇上这样的人家,我们也算是万幸了。要知道,那些舞刀弄枪的可是真杀人不眨眼,老太爷在那时候活下来,全是靠了韩家。”
老人无奈叹道:“晋州逐渐安定了,我们就为他们种地。若是年成不好,我们去了,也不会我们两手空空回去。哦,到后来那姓韩的,一病倒了,换成去见他家的大姑娘了。再后来,因为年头太久了,那地就归给我们了。不想出了件事,族里的人伙同了山贼,结果全族被没为奴。我们也就归到了郭家手下了。”
人老了话就是多,可莫超还得一个劲儿提醒张主事不要心急,他俩耐着性子听完他的故事。
张主事质问道:“你们既为韩家做事,又为郭家做事,那你们究竟算是哪家的奴啊?”
“我们肯定算郭家的啊,那韩家已经不在晋州了,所以地也不归他们了。再说了,现在又不是周时,今时不同往日,那韩家不还是倒了吗?过了那么多年,那块地早成了郭家的。”
“原是这样,那你们还有联系吗?”
“和谁啊?”
莫超抢问:“与韩家,还有没有关系?”
“啊,那韩家子孙不济,早都不记得有我们这群人了。头年我们上京拜望过,听闻他们本家落魄了,还是看了眼,可等到那的时候,那晋国公人已死了,子孙也散了。便拜了主人郭显。”
张主事问:“郭显?你说郭显?”
他生怕老人家话不清使自己听错了,特地又问了遍。
“是啊,好像还是个大官呢。不过呢,那郭家待我们实在薄,过了年,不给东西不说,每年还多要东西,多要钱粮。可我们穷苦,一直也没个出路,哪来钱填他们的无底洞啊?送到了京里,也不过是挨他们的嘲罢了。”老人家的气有些不稳了。
“您慢点说,我让人给您拿席子,您慢慢说。”
老人家安坐后,悠悠地说:“我们没钱,过年的时候,只能找郭家在晋州的那个官借钱,于是利滚利,欠了才一贯钱,他们竟狮子大张口,让我们还一万。”
“实不相瞒,我被丢到这来,也是心里暗自叹息。”
“呵,都是苦命人啊。”
“我亲友都在长安、洛阳,千里出走池州,当然万千愁。”季瑛话锋一转,“不过,既是命比纸薄,一身一口又有什么怕的。只要站在万人上就行,无论如何凄凄惨惨。”
他大口干了酒,面色如常地继续和卫恒聊着。
“唉,听说姑娘被放了出来,但下落不明。”卫恒说。
“虽无交集,不过她能平安脱险已是万幸,望她能心安理得地离开池州这片是非之地。”季瑛心口不一,凭她那倔强性子,怎么可能会乖乖溜走,肯定会想法把牢里其他人给救出来。
那丫头,分明是一只不甘于束缚的翠鸟。即便是光鲜亮丽的羽毛因殊死搏斗而剥落也在所不惜,照旧无所畏惧地飞向绝望的深渊。
他微微动唇,呢喃自语道:“那么愚蠢,却又那么动人。”
酒劲上头了,季瑛却没什么感觉,边喝边称赞:“真是好酒。”
卫恒借着酒,撒出自己的不满。季瑛也没嫌弃这个臭酒鬼,反而给他递了醒酒汤,并找人把他抬到别的地方休息了。
而后,季瑛独自望着阴暗的夜空。整夜不寐,静静守着阵阵山风。
“你不会去州衙化缘吧。”月池在心里嘟囔一句。
果不其然,和尚真跑到了州衙,不过没进去,被还没堂而皇之地闯进去就被门口的衙役拦了下来。
“我说,你大老远跑到这,就是等别人赶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