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无弹窗 正文 2 最后聚餐
萧紫玉回家已经四个多月了,她放弃了一切应酬和娱乐,整天围着李勃然转,不是给他做吃的就是给他置办穿的,反正不闲着,特别是从北京回来,娘家她一概不去了,杨桂英想她,一个又一个电话打来,她要么不接要么极不耐烦地呵斥她妈,气得萧老太太大骂她改常,心里只有她的汉子和孩子。这天,李勃然从外面回来,刚进旋关他就听萧紫玉在大喊大叫:“……你又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干啥老缠着我?四个孩子当中是我领你去的北京,我给你吃的穿的没少买,你咋还不知足?我有丈夫有孩子有家庭要照顾,哪有闲心跟你没完没了地扯呀?你不是还有一个闺女俩儿子呢么?有啥事你找他们去,你也生了他们,他们有义务管你。以后别打电话找我啦,你就当我死啦。”喊完用力扣上话筒。
李勃然靠在墙上,半天才挪着发软的膝盖进了客厅到了沙发边。
萧紫玉见李勃然回来了,立即欢快地过来帮他脱衣服,还振振有词地说:“人老了真磨唧。我妈指定得了老年痴呆症了,整天无事生非的,真受不了她!”衣服挂好又进了厨房。
李勃然呆呆看着萧紫玉红扑扑的脸上近乎灿烂的笑容,他悄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腿上的疼痛还没有消失,厨房里便响起了刀勺的碰撞声。他困惑,惆怅,黯然地望着那个忙碌的身影,仔细翻着记忆,寻找着高兴不起来的原由。
——平二奶彻底地消失了,这都是她的功劳。父母二人开始享受生活了,早起去舞剑,饭后一个去老干部活动中心,一个不去溜达就是看二人转。老丈母娘一趟北京仿佛吃了灵丹妙药,虽然被老闺女气得够呛,却硬是没犯心脏病,有时间就看二人转,兴致上来还去扭扭大秧歌。大舅子升为主任。小舅子提了处长。大姨姐成了两家美容院的老板娘。弟弟当上了工长。妹妹妹夫很能干,两家饭店鼓捣得只盈利不亏损,股东月月分红利。儿子更是争气,上学就戴上了红领巾,回回考试都拿A。厂子创利又增资,跟日本人合资完又跟韩商合了作。大家小家都在变,人人都往好里变,怎么就她却越变越陌生越难懂了呢?说她变坏了——她孝敬公婆,疼爱儿子,体贴丈夫,从不外出去风。说她变好——她对生母声色俱厉态度恶劣,对待兄姐不理不睬。她到底哪里变了呢?她的身体瘦了,她的汗水多了,她的饭量少了。老天!她别是有病了吧?想着他便几步蹿进了厨房,抓住萧紫玉他惊天动地地问:“你有事瞒着我,你是不是病了?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快点告诉我呀!”
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的萧紫玉,快速把铲刀塞给李勃然并急促地说:“我没病却有了尿,再憋一会儿非尿裤子不可了。好好看着,啊。”话音未落她的人已经到了卧室的门口。
她想吃药已经半天啦,头痛欲裂,呕吐感一阵强是一阵,真想躺在地上打滚,呻吟,哭叫……可是,她却只能站着,而且还得站得自然——因为他正瞪着大眼珠子在研究她呢,别说躺下呻吟,连回一下头都不敢哪,更不敢去卧室吃药啦。正在她急得眼睛发蓝痛哭难耐之际他竟然走了过来,于是她得救了,堂而皇之地去卧室拿了药片,然后进了卫生间。
李勃然手里的铲子翻动着锅里的菜,脸却向着卫生间。当洪清华闻着胡味儿跑出来查看时,他还是那个姿势。
上午开了两个会,下午陪着上面的领导各单位转了转,快五点了,李勃然才回到家。打开大门,他的脸一下子就撂了下来,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勉强挤出个平和的表情走进旋关。
陆琛一家和唐正旭一家都在,李久成跟洪清华陪着唐正旭和陆琛坐在沙发上。李香泽领着一帮孩子玩得热火朝天。萧紫玉和关思琦在厨房忙活。
看见李勃然,萧紫玉快步过来去接他的皮包,而他却握住她的手,把皮包给了跟儿媳妇一起走过来的洪清华。
萧紫玉回了厨房。李香泽过来挑她大哥的理。“李总,干啥啷铛着脸哪?嫌我们来了咋的?”
“牙尖嘴利,哪儿都有你,赶上穆桂英啦阵阵少不下。”举手假装要打李香泽,却被赶过来的关思琦拦住。
“三姐夫,如果你非要消气的话就找我吧,是我叫香泽一起过来的。”
“思琦你怎么可以把你三姐夫想得这么狭隘呢?”李勃然没笑硬挤了个笑。
关思琦进了厨房。唐正旭连忙接着妻子的话说:“来了这么长时间就看弟妹忙活了,一个人还好,我们还来了一家子。若不是我爸去了东北,今天来的可就是四个人啦。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呀!”
李勃然请唐正旭坐下,递烟又倒茶。“紫玉把思琦当妹妹,我和你的交情也十多年啦。以后想来就来吧,爱啥时来就来,兄弟一律欢迎。”无奈言之,说完又后悔。
“好啊,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唐正旭乐呵呵地答。
“对了,平白无故的老爷子怎么回东北啦?”
“我老姑不行了,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哦,什么病啊?”
“肝癌。”
李勃然蓦地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侧头望了望厨房,待收回目光他的眼中竟然汪着哀伤。
唐正旭会错了意,以为他在为他的老姑悲伤,忙劝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都难免。好在老姑她是个很会生活的人,虽然活不过六十岁却也没有啥遗憾的了!”
李勃然恍惚地点点头,忽然看见和心蕊下象棋的男孩儿,冲口问:“那孩子——怎么回事?”
“卓文过来。”唐正旭冲着男孩儿招手。
李勃然刚要伸手制止,高高瘦瘦的卓文已走了过来。
“卓文,这位就是爸爸说的李叔叔。”唐正旭拉住男孩儿介绍。
“李叔叔好!”卓文彬彬有礼又有点拘谨地说。
“乖!想吃什么就跟你萧阿姨说。去玩吧。”
卓文点点头,回去继续和心蕊下棋。
唐正旭叙说因为生母再嫁而执意要回到他身边儿子的事。
席间,萧紫玉借故去卧室吃了次药,在送客人走后头又开始痛,她急忙又往卧室走,可是李勃然却紧紧跟了上来,情急之下她一头扎进了卫生间。七荤八素乱吐一气,刚刚直起身李勃然就进来啦,急得她一头哗哗流动的水管下面。
李勃然怔怔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快速把她拉过去,拽过一条毛巾给她擦头。“深更半夜的,这么凉的水你是不是想生病啊?”
“我热。”有气无力倚在他身上。
“发烧吗?”赶紧摸摸她的额头,又摸自己的,“不热啊。”接着恶声恶气地抱怨:“一定是累的。不行,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啦,我豁出去得罪他们了。”
“一个是你的妹夫,一个是你的好友,即使你想得罪他们我也不许呀。”强颜扮娇,“你把我抱进卧室好吗?”
李勃然立刻抱起她进了卧室,在放下她后她又撒着娇请求:“我想喝杯牛奶。”
李勃然马上转身出去。
萧紫玉蓦地跳下地,扑到化妆台前,稀里哗啦打开化妆盒抓了几片药塞进嘴里,刚刚盖上化妆盒盖,李勃然的脚步声就到了门外,抽身上床还没等盖上被子他便走了进来。嘴里巴苦,脸上挂笑,接过牛奶杯她咕嘟咕嘟干了。
李勃然看着她像饿了几天似的样子呆呆出神。
“干吗两眼发直?把衣服给我脱了,我好困。”说着慢慢躺下闭上眼,手指松松地握着杯子,仿佛困得不行了。
李勃然取走杯子,然后慢慢解她的衣扣,当他的手无意中碰到她支棱老高的锁骨时,他的心倏地一哆嗦,手也有些无力。
萧紫玉悄然离去,古可征好似一个跛脚的人突然被大力地推倒了,当他爬起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追问苏典航——萧紫玉为什么退学?苏典航情绪低落地回答说他也不太清楚,是校长答应的。于是他又去追问校长。校长没有告诉他实情,但却说萧紫玉会回来的,最多一年。仿佛一阵狂风卷走了萧萧落叶,古可征的心也随着那落叶离开了他的胸膛,飘向了远方的平城。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古可征都是在怅然若失和深深追悔中度过的。这个英俊的男人,不仅博学还相当的痴情。十五年前,他新婚妻子突然病逝,他的感情之门便就此关闭。在漫长的十五年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来叩响他的心门可他都无动于衷,直到萧紫玉出现。她那近乎病态的肤色(其实她已经病了),漆黑的眸子,苍白的双唇,单薄的双肩,瘦削的身子,纤细的手指……他莫名的震撼,却又欣喜若狂,汩汩酸楚之情疯狂地撞击着心扉:她竟然跟她如此相像!难道阴阳相隔十五年的妻子重生了?枯萎的爱之树发芽啦并飞快地疯长,不几天就已婆娑起舞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复活的“妻子”竟然名花有了主?霎那间天崩地裂,爱之大树轰然倒下,而且连根拔起。既然成不了心心相印的情侣,那就默默凝望吧!偏偏老天连这么点奢望都要剥夺!他矛盾又怀疑——她是不是为了躲避自己才逃跑的?他懊恼又悔恨——自己干吗要那么早坦露情怀呢?他消沉又痛苦——今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她啦!夜不成眠,暗然神伤,万念俱灰!终于病倒,以致不得不去医院就医。
看完了病,顺道又去看了看大学同学脑科专家。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的学校,专家突然问:“知不知道一个叫萧紫玉的学生?”
他先是愣了下,接着说:“认识。她就是我的学生。”
专家立即焦急地说:“她还在学校吗?”
他恐慌地回答:“她退学了。怎么啦?”
“她脑子里长了颗肿瘤,非常危险。再不手术,只能活半年啦。”
他呼地站起,抽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