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走失的孩子无弹窗 正文 《泠泠七弦上》VS《夜难亮》
泠泠七弦上好友小祭祀苍山洱海。即便是远离了长安,来到滇南,心里却依然羁绊。
月光清照,我负琴站在苍茫的天地间,遥望北方苍穹,心口微微的疼。
不知他,在长安过得可好
我五岁为孤,是师父在泉州城救起病得奄奄一息的我,将我带回唐门并传授我技艺,五岁之前的事情便如云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念我是女子,师父便教我琴艺。
我的师父是个很淡泊的人,虽然师承天下奇毒之宗的唐门,但从不用毒和暗器去谋害他人的性命,他把所学都教给了我,却很郑重的对我说:“纯儿,我给了你一身的武艺,并不希望你去争强好胜,只要你平平静静的生活,我就可以心安。”
师父去江南的时候,带回来一把七弦古琴,很精细的雕琢,琴身古朴又华美,七根弦色如冰雪般莹亮,我忍不住轻拨琴弦,就有金玉一样清越的声音发出。师父说,把它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摆在眼前,七岁的我看得愣住了,小小的年纪便决心用整个生命去保护它。
如果不是因为师父的死,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唐门,更不会遇到那个叫做冉夜让我心念此生的人。
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疼惜我一如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亦视他是唯一的亲人。在师父灵前我发下血誓要为他报仇,师父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不愿意看到我为了他去杀戮,可是我不甘心。三日之后,便请命于掌门一人远赴江南。
端坐于碧翠的竹林中,低眉轻抚琴弦。整整四个月,我不惜隐去姓名,在烟花之地弹琴,打探各方的消息,只是为了今日的一击必中。
明知身后有人举剑向我袭来,还是不顾一切的用手中淬毒的利刃洞穿了三叶堂副堂主骆云的胸膛,为了至他死地我甚至放弃了求生,等待那一剑落在肩头时,耳畔传来了两剑相击的声音,惊讶的回头,长身玉立的青衣少年早已收剑,三叶堂杀手也已气绝毙命,我甚至没看到他如何出手,未及我猜测他武功的深浅,忽然胸腔内气血上涌,生生的跪地吐了一口血。
青衣少年连忙来扶我,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抱歉,我来晚了。
我不觉失笑,他何需道歉,这原本就是与他无关的事,如此的性情中人,我不禁抬头打量他,眼前的人,是个清俊而气宇轩昂的少年,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眼神清亮,眉宇里皆是傲气和不羁。
他突然皱了眉,抬手间青光一闪,我身后的半空中重重的摔下一个黑衣刺客来,没做任何的挣扎就死了,我看着少年手里握着的剑有些失神,年轻如他,却又如此精进的剑术,我微微的皱了眉。
“我见过你,在歌弦台,你弹琴很好听。”他对我笑,笑容干净又恬淡,只这一刻,我的内心有轻轻的涟漪。
我挣脱他,擦干嘴角的血迹,摇晃着站起来,转身去抱我的琴。
我受伤之后,他一直都没有走,即使我再怎么冷颜相对,他也不气恼,熬好了药放在我身边,然后去做自己的事情,或是倚在门外看海棠花,或是在檐下喝茶。后来才知道冉夜是他的名字,一个足以惊绝江湖的名字。他从来不练剑,剑法之快却无人可及。
我就在他给的耐心和温暖里慢慢融化了对他的冷漠和敌意,甚至偷偷喜欢上这个清奇的少年。
他带我看江南水乡笑靥明媚的女孩子唱着歌去采莲,盛开的莲花交映着韶龄又娇艳的脸,是我没见过的清新,热闹与美丽。
他在穿行于田田荷叶中的小舟上听我弹琴,侧过头来对我说:“井纯,你说过你的琴没有名字,叫‘采桑’可好?”是和采莲一样弥漫江南气息的名字,我浅浅的笑了,算是默允,他说的总是好的。
名利于他没有半点吸引力,说过“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就真的喝到半夜微醉,以至忘了事先与人约好比剑的事。
借宿乡间,他却可以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半夜和他们挑灯去抓蟋蟀
我从不知道,冉夜这个名字曾让多少女子迷恋,直到那一日他带我去秦淮楼。
他见的人是明月。明月是什么样的女子,我来江南之后就略有耳闻。秦淮明月是风月场一段旖旎的传说,人人都说她很美,许多王宫贵族也不惜为她一掷千金,而总口相传的除了她的美还有她的琴艺,她身处风月,人们谈起,却总带着敬意,因为她皎洁也如云间明月。
为了一睹她的芳华,楼下大厅里吵闹不休,冉夜轻笑着带我往楼上去,长长的走廊,一路都是浓妆媚妍的女子侧目低声耳语,她们也喜欢冉夜这样的人吧。
谁会不喜欢呢。我突然就红了脸。
一扇很普通的门,屋内灯光明亮,冉夜还没来得及叩门,门却轻轻打开了。
想过明月的美,却不曾想过她会美得让人窒息,见到她的一瞬间,同为女子,我也不得不折服,上天独爱她至此般,我的心黯淡下去。
明月迤迤然施礼,轻道:“多日不见,原以为你忘了我。”
冉夜笑了笑说:“怎么会,倒是想念起你的琴声来了。”
“只是想念我的琴声?”明月看着冉夜喃喃问着,虽然笑着,眼里却是失落的,等许久都不见他回答,也不过问我是谁,转身相邀。
那么名动天下,心高气傲的女子,看着冉夜时眼神缱绻深情,一心只在这个少年身上。而他呢,似是装作不知。连我也为她心伤几分。
明月弹着《惊鸿曲》,从低眉信手调音开始,未成曲调先有情,我便知道,她为何能以乐律惊艳江南乃至整个中原。曲如她,婉约华丽,翩然似仙,于曲调中自见惊鸿舞天。我想起我的琴,心里泛起淡淡的忧伤,他喜欢的就是江南女子这样的似水柔情吧,不然为什么给我的琴取名采桑。
曲毕,冉夜一边品着杯中的酒一边看身畔的我,似是无意的对明月说:“你的琴音始终好听,井纯也会,不如你看看她琴艺如何。”
我错愕的看着他,明月吃惊的看着我,绝美的脸上神色微变,冉夜的眼神如冷凉的夜晚,说不清为什么,我迟疑了一会儿,解下了负在背上的琴。
弹的曲子是冉夜都没有听过的,酝酿在心中千万遍不敢吐露的感情就在泠泠的琴声中流淌,从竹林的相遇到江南的采莲,每个音调都投入了全部的心神。
“不用再弹了,”明月打断了我,虽然带着笑,眼里却含着盈盈泪光,她起身看向冉夜,“冉公子喜欢的,明月,比不了。”她低头看着面前那把上古桐木梅花细雕的琴,忽的就拂手推到了地上,琴弦根根尽断她竟不顾,“既然你不喜欢,留这何用,明月不再抚琴便是。”依旧是明丽的容颜,再无多话,带着侍女离去。
她琴艺那么好,分明也听懂了我的曲中意。她对待冉夜竟是这样的一番深情,得不到他的喜欢,宁肯把最好的一切毁弃。
那一个夜晚,我和冉夜站在秦淮河畔,天上的月光洋洋的洒遍了周天,朦胧又清冷,萧索的深秋,寒凉似水的风吹起他的衣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静默的站在他身后。
“我的心意,你明白吗?”过了很久,冉夜抬头看一天的清辉,缓缓开口。
“什么?”我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下意识的脱口低问。
冉夜转过身来,轻轻握着我冰凉的手:“明月再好也远不及你。井纯,你可愿意随我去长安?”
总以为他是不羁的lang荡子,看惯了极美极艳温柔万千的女子,心里永远都容不下这样江湖性情的我,我对他用情再深他也不会心动,留在他身边不过是一厢情愿,直到他亲口说出,我才明了,原来他并不是我想的那般无情。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却哭了。
那么,从此他就是我的整个天下。
长安,天子之城。它没有南方的浮华,有的只是一座都城的稳重,天空高远又辽阔。这就是冉夜自小生活的地方么。当他拉着我的手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时,我的心里放满了小小的幸福,甚至觉得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这一刻即是永远。江湖的恩怨都瞬间被抛到了彼岸,哪怕让我放弃全部的武功做个普通人我也心甘情愿。
“走过那么多地方,还是最舍不得长安,井纯,我们以后不管走多远都要回长安来。”
冉夜的这份感情我明白,因为唐门在我心里也是一样重要。人就是这么奇怪,长大的地方,熟悉的地方,至死不忘。
我从小在唐门长大,冉夜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突然很思念那里的一草一木,突然就很想回去,师父不在了,还有怜爱我的掌门,我想向掌门姥姥道个别,也叩谢她的收留。
唐门中人善用毒和暗器,素不与中原人交好,再说过蜀道难于上青天,我不想让冉夜去,但是我答应他,四个月之内必定回来。想必,那时洛阳的牡丹花也开了。洛阳地脉花重,尤以牡丹为奇,我真想去看看“花开花落二十日,满城人人皆若狂”是怎样的,想如师父所愿,过平静生活。
千里迢迢,当我背着琴站在唐门外的时候,百般滋味萦绕心间。十二年间从没离开过这里,唐门给了我一片生存的屋檐,看着我长大,不论别人怎么看待这里,它永远都是我心里最美的地方。
见到姥姥,我长身跪下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又苍老了许多,看到她两鬓新生的白发,我不禁泫然泪下。
“姥姥知道,”姥姥慈祥的笑着起身要来扶我,蹒跚的步伐更显年迈,“井纯长大了,是该离开这里了。”
还未等她触碰到我,我却抑制不住的身体微微一倾,来不及捂住嘴角,就有殷红的血从指间溢出,我低头看时,手心里全是刺目的鲜血。
姥姥愣了刹那,连忙扼住我的脉搏,在几位长老师父焦急关切的目光中却颓然松了手,她的声音苍老又嘶哑,一字一句敲痛了我的耳膜:
“三叶堂的‘入骨绵’,井纯,你自己知道吗?”
我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让人即刻死去并不是可怕的事情,入骨绵最厉害的不是想纯粹的杀死一个人,而是要他死前承受玄冰烈火的煎熬,最后碎心而死。竟然不知道骆云何时对我用了三叶堂的秘毒,他临死前诡异的笑就是因为这个吗?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日日坐在唐门后院中看飞鸟掠过那片宽广的水面,牵念着长安的那个人,然而却没有勇气走出去。死我不怕,可是我舍不得。好不容易走到他身边却没有在一起的宿命,我宁愿永世不见他也不要死在他面前。
姥姥用一句话点醒了我,她说:“人生本就短暂,你何苦画地为牢难为自己。”
想见他最后一面,哪怕是偷偷看一眼,知道他还好我就已经知足。
离开唐门后我没有直接去长安,而是乘舟而下去了江南。明月已经不在秦淮楼了,从那晚之后她当真再也没有弹过琴,两个月之后就倾尽所有脱籍去了长安。明月这个名字,却依然响亮而透彻。
我终于深深的看清她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了心爱的人愿意禁锢自己,明知他不爱,仍日夜牵念,哪怕只是同在一座城池中也是好的,她明明早就可以离开风月场,却执著的等着他偶尔想起,来听她抚琴
站在秦淮河畔,看一派新年的气象,心里升腾起对明月的钦佩。如若她在,冉夜也不会因我的离去而无法承受了吧。
到长安的时候,正值上元佳节。夜市上燃着无数的花灯,像极了漂满祈愿灯的河流。人们开心的欢闹着从集市上走过,指着形态各异花色繁复的花灯言笑晏晏,年轻人在灯光中映红了脸,孩子们提着小小的花灯互相嬉逐。这样的长安,别有韵味,很有凡世热闹的气息。
我在欢笑的人群中慢慢走,打心里喜欢这样不眠不寐的晚上。顽皮的孩子跑到我跟前把一盏鱼戏莲叶的花灯放到我手上,还没等我回过神了就和同伴嘻嘻哈哈跑远了。很可爱的孩子,就这么把自己的东西送给了别人,我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叹生命的鲜活,也怀念孩童时的点滴快乐。
看到明月的时候,我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了。她和以前很不一样,卸去了华丽的妆,画着淡淡的眉,穿着白色柔软的狐裘,依旧美,身后两个侍女拉着她看灯时轻启薄唇的柔婉,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儿。
我隔着灿烂的灯火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禁莞尔。天下之大,长安却很小,总有一天他们会在长安的街头遇到彼此,依明月的性子,对待冉夜绝不会不闻不问。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冉夜说过他很喜欢上元的夜市,那么他也一定会来,我却找了很久才看到他。
他孑然一个人走在熙攘的人群中,俊秀的眉宇间凝着忧愁,满街五彩的灯他竟无心去赏,时常低着头,把脸上的表情藏匿在阴影中。
抑制住翻涌的情绪,只是看他走来,与我擦肩而过。自我离开的那日算起,已经快两个月了,他知不知道我不会回来了?知不知道离开他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想着,眼泪就湿了脸颊。
我叫住刚刚从身边跑过的小孩子,用糖葫芦和他做小小的交易:“你帮姐姐把这盏灯交给那个哥哥好吗?”
孩子看着冉夜,开心的点了头,接过糖葫芦和花灯就跑上前去。
沿着僻静的街角走远,我终于忍不住蓦然回首,冉夜手里捧着那盏鱼戏莲叶的花灯,焦急四顾着喊我的名字寻找我,他的身后是千万盏璀璨的灯,年少的他就像迷失在人海里的年轻的神。这是此生,他留给我的最后一次记忆。
我抬头看到天上那轮明月,泪水汹涌而出,落进眼里的灯光也凌乱而模糊。在长安,总还有一个人时刻挂念他,再做挣扎又如何,我绝然的不再回望,连夜出了长安城。
再也没有回唐门,因为不想看到姥姥和长老师父们伤心,更不想被冉夜找到。离开长安以后,我一路来到滇南,在日复一日等待死亡的日子里细数这一生的过往,遥想着长安的彻夜灯火,思念那个青衣少年。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为师父报仇的时候我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用一命也换来了和冉夜的相遇。人这一生,得到什么就注定要失去另外一些什么,所谓天道恒在也就是这样罢了。既是命,又何必逃到天涯海角,蝼蚁之命,岂敢与天相争。看尽始末,不过一场轮回。
滇南的月光很明澈很柔和,缓缓的倾满了我一身。洱海之上,一片茫茫然,恍若人间仙境。在这样好的夜色中,我解下琴,坐在洱海边,弹起以前给冉夜听过的一支古曲,不知不觉中温热的泪就落了下来打湿了琴弦。
如果明天我还活着,依旧会抱琴于此,泠泠七弦上,试将此生唱尽。
夜难亮策风又是一个难亮的夜晚
大雨,很大的雨!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声音像高空落下的弹珠击打在地板发出的声音一样刺耳,每一滴都试图击穿玻璃。它们没有成功,而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地击穿了我的心脏。
大风,很大的风!风歇斯底里的叫喊试图唤醒所有罪恶的人。但也没有成功,仅仅是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心底的悲伤唤起,飘在空中。
雷,很响的雷!像枪声一样凄惨,如果击中我是它的目的,它成功了!因为只有我听到的是枪声,别人听到的都是雷声。
闪电,苍白的光芒!它也没有成功,我知道它试图把那个夜晚照亮,好让我看清楚那个黑影的正面。可十年来,闪电无数次的照亮,我看到的只是黑影。
它们都看到了那张罪恶的脸,可都不肯出来为我指证!为什么?为什么?
十年来,每一个这样的夜晚,我都会做同样的梦。梦里的那个夜晚和窗外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两声枪响,两具尸体和一个黑影。奇怪的是,每次我对着那个黑影开枪的时候,我都会被惊醒。
或许,这不该叫梦,只是无数遍的回忆罢了!因为它真实存在
十年前的一个傍晚,我和伙伴在河边拾鹅卵石。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我们迅速躲进河边一个废弃的小茅屋。伙伴们一个接一个被接走。我等了好久,妈妈也没来接我,而雨雪上加霜地越下越大,我赌着气往家跑。两声枪响夹在雷声里,丝毫没有惊动这个宁静的小镇。我推开门,一个黑影迅速跳窗而去。我摇曳着两具尸体,鬼哭狼嚎地叫着“爸爸,你醒醒!”“妈妈,你醒醒!”可他们都不理我,只是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到尸体旁的那把枪,我才恍然大悟般地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我抓起那把枪,冲了出去。可“黑影”已经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去。如果,那时来道闪电,我一定能记住车牌。可那又能怎样呢?我能做的只是把枪包裹好,埋到院子里的大树下。留着实现“女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誓言!
那年,我五岁!
从梦里惊醒,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外面阳光明媚,一派雨过天晴的美丽景象,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冉夜被惊叫声吵醒,从床上坐起来。盯着我看。
“一大清早叫什么呀!还让不让人睡了!”
“练嗓子,不行呀!““行行大小姐!”他停了停,故作严肃地问:“你是不是又做那梦了?”
“是又怎样?”
“拜托,大小姐,十年了,你就不能有点新花样?”
“拜托,大少爷,怎么也比梦到你这个猪头强吧!”
冉夜气急败坏地把枕头扔过来,并扬言不再跟我住一屋了!
这时,敲门声阻止了这场枕头大战。
“大少爷,大小姐,早餐准备好了!”管家的声音,永远那么准时。
大家一定纳闷了吧!我不是应该是孤儿吗?怎么成大小姐了?其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也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事情是这样的,我爸妈死的第二天,冉夜爸就以我爸故友的身份安葬了他们。还把我领到了这栋别墅。他让我叫他叔叔。从此,他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对我,甚至比对冉夜还要好。我受宠若惊,问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他只是笑笑,说我爸救过他的命。可至于救的过程他只字不提。
刚来的时候,我天天做恶梦,就连在白天那些画面也会拼命地涌上脑际。我总是被那些画面吓得惊慌失措。冉夜不厌其烦地给我讲笑话,讲童话故事,想尽办法逗我开心。在每一个“那样的夜晚”,他都抱着我睡。他只比我大三岁,却像个大人一样照顾我。我慢慢接受了他,他是“恶梦”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因为至今,除了冉夜,我几乎不跟其他人说话。
记得七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一高兴竟忘了带救生圈就跳进了游泳池。一跳下去,我就吓得尖叫,挣扎着叫救命。冉夜想都没想就跳了下来,他并不会游泳,可是他却挣扎着把我撑出了水面!被佣人们救上来后,管家对冉夜说:“大少爷,你应该先扔救生圈下去,然后再叫人的。要出了事怎么得了!”
冉夜说:“要你管,我就喜欢玩刺激的!”然后,我们一起开心的把肚子里的脏水吐出来。
从那天起,我开始每天抱着他睡。
“冉夜,你会不会一辈子这样保护我?”
“当然,我不保护你保护谁!”
“那你现在说,冉夜会保护井纯一辈子!”
“冉夜会保护井纯一辈子!”
那一刻,毋庸置疑地成了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从那刻起,冉夜就是我的整个天下!
可在一个叫夏明月的女孩出现后,我的天下开始受到威胁!
夏明月是冉夜学校的校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的每个优点都是我望尘莫及的。在我内心甚至也觉得她和冉夜是天生一对,以至于夏明月百般讨好我试图接近冉夜,我居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每次看到冉夜清俊而气宇轩昂的脸,我就更不敢奢求了。
当夏明月开心地告诉我冉夜接受了她时,我清晰地听到了我胸膛下心裂的声音。
“你怎么能和夏明月在一起?”这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为什么不能?”冉夜一脸无辜,惊讶而疑惑的看着我。
“可你说过要一辈子保护我的!”眼泪不争气地迅速涌出。
“是呀,可这跟我和夏明月在一起没有直接关联呀!”冉夜露出更无辜的表情。
“有!有!有!因为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吗?”身体的颤抖让眼泪像雨点一样洒向地板。
冉夜笑了,走过来抱着我,说:“你还是小孩子,不懂什么是爱!”
我记住了他这句话,以至于第一次来潮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惊慌失措,甚至是欣喜若狂,像是期待已久的事终于发生了!我拿着那条血淋淋的内裤兴奋地跑去告诉冉夜我不是小孩子了!所有人都被我吓呆了,包括冉夜,而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很快,冉夜和夏明月分手了!冉夜说是被我吓得!或许,我应该谢谢。b5。夏明月,要不是她,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吓”他!
冉夜是我一个人的天下,我绝不容许我的天下被侵占,哪怕是一点点也不行!
那年,我十三岁,冉夜十六岁。
如今,我十五岁,冉夜十八岁。我中考,他高考。
我们像以前一样粘在一起,甚至粘得更紧了,因为我们相爱了!
“井纯,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像你爸那样做个杰出的企业家吗?”
“是当一名警察。”
“为什么?你成绩那么好,考警校太屈才了吧!”
“我要帮你找出那个‘黑影’,你爸只是个与世无争的渔民我一定要帮你报仇!”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完全听到冉夜说的,只知道他一直在说。那些画面再次浮现,但是不再那么恐怖了,因为我躺在冉夜怀里。
管家很快发现了我们的异常,因为他在早上叫我们起床吃早餐的时候,看到我们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一张床上。像小时候一样,你懂吗?可管家不懂
很快,冉夜爸妈风风火火地从加拿大回来。
那天晚上,像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下起了暴雨。
晚饭后,叔叔故意支开我,叫婶婶带我去试他们从加拿大给我买的衣服。然后,把冉夜叫进了书房。
婶婶一件一件地让我试,而且每试一件,她都要看很久。她的异常,让我更加对他们的谈话感到好奇,于是,我借口上厕所,经过书房。
“井纯是我的亲侄女,是你堂妹!你们不能在一起”
“你说什么?”
“井纯爸妈是我杀的,她说的那个‘黑影’就是我!”
“不!不!不!爸,你告诉我不是你做的,不会的,一定不是你做的!那个‘黑影’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我顿时像突然掉进冰窖,浑身颤抖,心像被只手死死捏住,越捏越紧,让我喘不过气来。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
我迅速跑回房间,十年前的画面清晰浮现,前所未有的清晰,闪电终于让我看清楚了“黑影”的正面。
“这么快就回来了,井纯,过来,试下这件,是我特地为你挑的。”
她招呼我过去的手这时看起来,像是伸向我的魔爪,我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被雷吓到了吧!”
“我我想写作业。马上就要中考了衣服衣服明天试。”我颤抖地说完这句话后,凶狠地把她推出了房间。
“井纯,怕了就来和婶婶睡!”
确定她走后,我迅速冲出房间,跑出了大门。我站在马路中央拦车,一点也没觉得害怕。你知道我要去哪吗?还记得那把枪吗?对!我就是要去找回那把枪!我要用它杀死那个“黑影”,杀死那个害我的人渣!爸!妈!你看到了吗?我就要为你们报仇了!你们很快就可以闭上眼睛了!
我所有的血都在往脑袋上涌,枪!只有这一个念头!
我跪在那棵大树下,用手拼命地抛开泥土,手指很快流出了血,可我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痛。我从盒子里拿出了那把依旧乌黑发亮的手枪时,大雨,大风,雷声,闪电都在疯狂地向我呐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你大伯是个喜欢自由的人,而且淡泊名利,对生意根本不感兴趣。而我是商界天才,从小致力于振兴家业。可你爷爷却偏爱他,说他为人耿直,靠得住,说我狡诈,不稳重,硬是要让他做接班人。你大伯不愿意,就选择了隐居,在一个小渔村生儿育女。可你爷爷到死还是念念不忘,立下遗嘱说,只要找到你大伯,就让他做接班人。并花了两千万成立了一个“寻找基金会”。十年前,基金会的人终于找到了你大伯。我害怕他们把你大伯带回来,就先一步赶到了那个小渔村。我本来只是想让他走的,可是你大伯安土重迁不肯走,而且说要回去给你爷爷上坟。我怕了,就拿枪逼他走,并答应他会安排他去给你爷爷上坟。可就在这时,你大妈冲了进来想把枪抢下,混乱中,枪走了火,击中了你大妈。你大伯伤心欲绝,把井纯托付给我,就拿着枪自杀了”
我一下车就发了疯似的往书房冲,十年来的恶梦在让我疯狂,它让我有了失去理智的力量和理由。它正推着我向前,我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推吧!就算前面是深渊我也不怕!你说,我还有什么怕的呢?
推开书房门,“黑影”已经跪在冉夜前面,他们转过头,惊诧地看着我和我手里的枪,我看到了“黑影”眼里的恐惧,这让我更加兴奋!当然,我也清晰地看到了冉夜眼中的恐惧,可又能怎样呢?我还是毫不犹疑地对准“黑影”扣下了扳机,可黑影没有倒下,倒下的是冉夜。
我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扔掉枪,抱着冉夜
“放过放过‘黑影’”
我拼命地点头,冉夜笑了笑,清亮的眼神慢慢变得暗淡无光,头像西瓜滚动一样从我手中滑落。“黑影”冲出房间,大叫“来人呀!”
我重新捡起了那把枪,抱着冉夜躺在他身边。一颗罪恶的心脏随着一声枪响停止了跳动。
又是两声枪响!又是难亮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