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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逼我无弹窗 正文 第十二章 心乱如麻

    “好家伙,胜哥支援破落户来啦!”广胜刚拐上写字楼三楼的楼梯,赵玉明就迎了上来,大嘴咧得像蛤蟆。

    “赵总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这是奔你门下来要饭来了。”广胜握住赵玉明的手用力摇晃两下,心里很踏实,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激。

    赵玉明搂着广胜的脖子大步往里走:“广胜啊,本来前几天就应该给你开个欢迎会,出差耽搁了。今天,今天中午开,下午全体同志休息,热烈庆祝胜哥加盟本公司!哈哈,我还真没想到你能到我这个破地方来呢,这还得谢谢。b5。金林同志的大力帮助,哈哈哈。”

    广胜拍了赵玉明的后背一下,打趣道:“赵总这么说话是不是要撵我走?”

    赵玉明矜持地一仰脸:“这叫什么话?你能来就好,我这里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小弟受宠若惊啊。”

    “你比我大了好几岁,别这么称呼自己,也别再叫我胜哥了,”广胜拿开赵玉明搂着他脖子的手,盯着赵玉明的眼睛笑,“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吩咐就是。像我这种材料大事儿干不了,写写画画还行,出力的活儿也凑合,再怎么着我也得对得起这一月两千块钱不是?”

    “谁说两千?两千五!”赵玉明一把将广胜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还不带奖金的,这个公司是咱俩的。”

    “别刺激我啦大哥,”广胜坐在沙发上,把笑声变成了一声叹息,“唉……难得赵总看得起我。”

    赵玉明坐到宽大的老板台后面,眯缝着眼睛看广胜,厚厚的嘴唇令他看起来十分憨厚:“不相信是不是?真的,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得了,千万别说见外的话。咱们是老相识了,你也别老叫我什么‘总总’的啦,我听着别扭……还记得以前咱们一起喝酒的事情不?多痛快,哈哈,我酒量大,号称‘十壶酒’呢。对了,昨天老牛跟你介绍这里的情况了吧?我估计他不能跟你少吹了。”

    广胜点了一根烟,抽一口,“噗”地喷在眼前:“没怎么吹,说你是著名油画家呢。”

    “他懂个屁,一个半文盲,什么是油画什么是国画他还不一定弄明白呢。”赵玉明把两腿架在桌子上,悠然地摇晃着铮亮的皮鞋,“我听金警官说,街面上的事儿你不大掺合了?这就好,没什么意思,还是正正经经过日子好。不过,有人欺负你还是要出手的。”

    广胜听出来他这话里有话,接口道:“老赵,有什么事情别跟我客气,某些方面广胜还是有点儿能力的。”

    赵玉明把手在眼前拂了拂:“呵呵,广胜还是那个脾气。没事儿!对了,你跟金警官打过招呼了吧?”

    “打过了,他让我跟着你好好干,”一提金林,广胜的心里又是一阵感动,“金所这人真不错,总是在关键时刻帮助我。”

    “这没什么呀,大家都是为了你好嘛。说实话,在社会上混来混去没什么意思。”

    “嫂子挺好的吧?”广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胡乱打岔道。

    “好个屁?早就烂杏出墙了,”赵玉明翻了个白眼,“实话告诉你吧,下一步我准备休了她。”

    广胜刚想开口笑笑,捏在手里的手机“嘟嘟”地响了。广胜冲赵玉明点点头,接起了电话:“哪位?”

    那边的声音很激动:“广胜,我是老杜!有个叫常青的地痞,跑我这里收保护费来了!”

    广胜皱一下眉头,低声骂了一句,开口说:“没事儿,放下电话吧,我跟他说说。”

    广胜走出门,站在窗口看着下面蚂蚁一样攒动的人头,稳稳神,拨通了关凯的手机。

    关凯的手机里传出嘈杂的说话声,关凯好像是故意将这些声音让广胜听见,说明他很忙。

    广胜皱皱眉头,对着手机,貌似随意地说:“凯子,俄罗斯酒店那边你去人了?”

    那边又沉默了片刻,这才传来关凯的声音,很冷淡:“这事儿你得去问问常青,我忙着呢。”

    广胜被噎着似的愣怔一下,脱口说道:“你跟常青不是已经……”“你的话说多了。”关凯猛地截住了广胜的话。

    广胜还要往下说的时候,关凯挂了电话。

    广胜转回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咚”地捣了一下墙,骨节上蹭满了白灰,像一颗颗带皮的花生。

    揣起电话,闷闷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广胜的血又冲上了脑子:妈的,我现在怎么连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了?这还是我陈广胜吗?曾经的“辉煌”唰地掠过脑际。不行,这事儿我管定了!稍一迟疑,广胜重新摸出手机拨了蝴蝶的电话。响了没几下,手机里就传来蝴蝶的声音:“小广哥吗?好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了,是不是又想过来作首诗献给我?”广胜的脸一红,感觉自己在蝴蝶的面前一下子就渺小起来。我现在混得还真他妈不是人了啊……猛然想起前天在胡四的饭店里喝酒,自己迷迷糊糊当中竟然给蝴蝶作了一首诗的事情,感觉像个小丑。

    “蝴蝶,别开玩笑了,”广胜tian了tian嘴唇,“我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想请你帮个忙。”

    “说。”蝴蝶的话很简练。

    “那什么……”广胜的脸烫得厉害,话都说不连贯了,“我同学,就是俄罗斯酒店的老杜,他刚才找我……”

    “这事儿我知道,”蝴蝶沙沙地笑了,“你可真是个热心肠。没事儿,我跟他们说说,放心。”

    “别笑话我啊,”广胜咽了一口唾沫,“我主要是不好出面,要不……”

    “我理解你,”蝴蝶不笑了,沉声道,“这样的小事儿没有必要去操心,好好上你的班。”

    “你知道我上班了?”

    “知道,”蝴蝶顿了顿,闷声道,“以后有什么事情打声招呼,别老是闷在肚子里。”

    “我能有什么事情?”广胜的脸开始发麻,心里忽然就空得厉害。

    “没事儿的时候多在家陪陪老人,多看看天,世界很精彩啊,哈……”蝴蝶沉默了片刻,说声“以后再聊”,挂了电话。

    广胜吁了一口气,呆呆地望了一眼楼下。楼下车流滚滚,人行道上穿梭着蚂蚁般的人群。

    广胜摇摇头,走到赵玉明办公室的门口,冲赵玉明笑了笑:“老赵,如果没有别的事儿了,我回屋收拾收拾,呆会儿再过来跟你聊。”

    赵玉明把眼一瞪:“收拾什么?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老牛那张桌子归你了,他跟着你干。”

    广胜的脑子有点儿发蒙:大哥,你还真拿我当把牌出啊,那人家老牛怎么办?脸不觉得就有些发烫:“你真是这么安排的?我可什么都不会干啊。”赵玉明故作夸张地咧一咧嘴,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手一挥:“说实话,就这么个破公司,我还大材小用了你呢,干吧。”

    广胜还是感觉不自在:“老牛不会有意见吧?”

    赵玉明哧了一下鼻子:“在这个公司里,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广胜说声“那倒也是”,不说话了。

    窗外和煦的阳光直射在广胜的脸上,有一股麻麻痒痒的暖意,这股暖意让广胜想入非非……闲散了几年,我终于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来了。广胜蔫蔫地想,其实人生就是这样,什么青春、爱情、纯真、理想、冲动与幻想,就在这不经意的生活中悄悄溜走,剩下的只是如何生存,如何直面崎岖不平的人生道路,在幽暗的深处默默地祈祷,甚至怀着鬼胎暗自。

    “让我一次爱个够,给你我所有——”寂静的走廊里,不知是谁突然吼了一嗓子。广胜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今天,全体员工都到齐了,”赵玉明在老板台后面正襟危坐。“同志们,我点一下名。牛邦先!”

    老牛的一声“到”喊得声若驴鸣,房顶上的浮尘扑簌簌掉了一地。

    赵玉明悻悻地扫了他一眼:“老牛,这不是喊海,不用那么使劲。”

    老牛憨笑一声,tiantian嘴唇道:“军事化管理,军事化管理……这也是咱们公司的光荣传统嘛。”

    广胜想笑又没笑出来,怕老牛想多了。

    赵玉明又喊:“张屐!”昨天看见的那个菜帮子脸蔫蔫地哼了一声。

    赵玉明指着他对广胜说:“这位朋友叫张屐,张是张开翅膀的张,屐就是古人称呼鞋的那个屐,日本人现在穿的木头拖鞋可能也是这个字。他玩得一手好雕塑。”广胜觉得他这个名字起得真是太恰如其分了,刚才他拖拉拖拉往里走的时候,就像穿着一双不跟脚的拖鞋。

    赵玉明抬眼瞅着坐在靠里沙发上正在对着镜子描眉的一个女孩叫了一声:“王彩蛾。”声音很是轻柔。

    王彩蛾“唰”地把镜子塞到包里:“来了。”

    好土气的名字哦,再看看她涂脂抹粉的脸,广胜哑然失笑。她的脸属于相书上说的蛇脸,几乎看不到什么肉。广胜注意到,她穿着一件宽松的低领衣,一个饭碗般坚硬的ru罩直接扣在肋条上,胸脯上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内容,显得她是在故意跟男人过不去。

    赵玉明指着广胜对大家说:“这位帅哥名叫陈广胜,是我们公司刚刚聘请的副总经理。陈先生多才多艺,尤其是绘画技术十分了得,曾经在全国书画大赛上拿过金奖……”不着边际地吹了一阵广胜的神通,赵玉明开始唾沫横飞地展望公司灿烂的前景,一阵眉飞色舞。

    广胜已经不在听了,他在一种宜人的气氛中遐想着,感觉像躺在波涛之上,昏昏欲睡。

    赵玉明讲话的时候,不时敲打桌子上的一本书,远远看去那好像是一本线装的《金瓶梅》。

    广胜几乎把满嘴喷沫的赵玉明当成了风流倜傥的西门庆。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看号码,这是姐姐打来的。广胜朝赵玉明点点头,摸出手机来到走廊,走廊里静悄悄的,像一条墓道。

    姐姐在电话里跟他说,刚才她去丽隆商厦给侄女买了一袋奶粉,打开一看,里面生虫子了,怎么办?去不去告他们?

    广胜的眼睛忽地放出了蓝光:“有发票吗?没有?赶紧再去买一袋同样的。记着,要发票,晚上我回家。”

    好嘛,送钱的来了……广胜刚挂了电话,一转头,竟然看见关凯站在走廊的西头抱着膀子冲他笑。这小子属孙悟空的?刚通过电话,这就来了。广胜估计关凯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情,不然他是不会这么勤快的。揣起手机,转过身,同样抱着膀子看关凯,脸色冷冷的。

    关凯被广胜看得有些不自在,把手举成投降的样子,边往这边走边嘿嘿:“胜哥的目光像是要杀人呢……我好像不该来。”

    广胜顿了顿,抬手推开旁边的一个房间,冲关凯一歪头:“进来说话。”

    关凯跟进来,用屁股顶关了门,讪笑着说:“我不是故意过来打扰你的。路过,顺便跟你道个歉。”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广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忿忿的,王八犊子,刚才你在电话里对我的态度还真的对不起我呢。

    “事情倒没有,我主要是怕你误会。”关凯靠过来,递给广胜一根烟,“我真的抽不出时间来帮你管老杜的事儿。”

    “你就那么忙?”广胜点上烟,把玩着打火机,冷笑道,“你不是很牛吗?”

    “胜哥你不知道……”关凯尴尬地咽了一口唾沫,“常青要办的事情,我不好掺和……再说,我多少也得给他个面子不是?”

    “那我的面子呢?我陈广胜的面子难道不如……”广胜的嗓子堵了一下,硬硬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关凯等着广胜后面的话,等了半天不见广胜继续说,搔搔头皮坐下了:“我没有管教好常青,他对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道歉。这是一。二呢,我背着你找过健平……可是我找他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通过他让你帮帮我,我知道你现在的‘小弟’只有健平一个……”

    “少跟我罗嗦这些!”广胜猛拍了一把桌子,“你是想让健平帮你去打架是吧?”

    “哈,胜哥的脑子‘锈死’了呢……他会打架吗?我关某人缺他这样的人吗?”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少跟我说刚才的那套歪理,老子不傻!”

    关凯摇摇手,扶着桌子角站起来,绕着广胜踱步:“胜哥你是个聪明人,在社会上混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跟你打马虎眼是逃不过你的眼睛的。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没错,我是想让健平帮我去打架,可是他不管用!但是我知道,健平只要去了,你肯定就会知道。一旦健平吃了亏,你是不会不出手的。你只要出手,你跟兄弟我就成了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广胜强忍住怒火,斜乜着关凯,鼻哼一声:“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接着找健平?”

    关凯苦笑着摊了摊手:“他不听我的,他听你的……刚才他给我打过电话,没提你,倒是提到了金林……”“不关金林的事儿!”广胜忽地站了起来,用一根指头点着关凯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听着,我陈广胜要走正道了,我,包括我的兄弟,以后不许你打扰!”

    关凯躲闪着广胜的指头,脸色很是难看:“可是你不想听听这里面的事情?你不想知道我想要跟谁打架?”

    广胜猛地推了他一把:“我不想听!我现在跟你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关凯陡然光火,摸着被广胜推疼了的胸脯,眼睛里似乎射出两只冷箭:“做大哥的应该知道识敬,不要给脸不要脸。”

    广胜的脑子瞬间崩溃,跳过去,掐住关凯的脖子,狠狠地将他顶在墙壁上:“再说一遍!”

    关凯侧着脸,低沉的声音像是从泥土里发出来的:“我不相信你敢打我。”

    广胜的左肋感觉有些异样,他意识到那里有一把枪在顶着,脑子一懔,两个人一下子僵持在那里。

    门被推开了,王彩娥愣在门口:“呀!娘呀,俺害怕……”广胜下意识地撒开了手:“没事儿,我跟一个兄弟闹着玩儿呢。”王彩娥的脑袋“嗖”的缩了回去:“赵总让你赶紧过去。”广胜过去关上门,回头看看关凯,关凯已经将两只手了裤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广胜跟他对视了片刻,悻悻地摇了摇手:“我跟你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你请便。”

    关凯晃悠一下身子,冷不丁抱住了广胜:“哥哥,对不起了……你不要不管我,你不是那样的人啊!你好好想想,你好好想想……那一年我俩在监狱,我因为抢别人的饭吃,跟人打起来了,很多人围着打我,你看见了,丢下饭车,抓着饭勺子就跟那帮人拼命……后来,我被关了禁闭,你冒着大雪偷偷给我去送吃的,因为这个,你跟我一起关在‘小号’里……那时候,你对我那么好,我们是生死兄弟……”

    广胜暴吼一声:“滚蛋!”一把推开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对面,王彩娥倚在墙面上唱歌:“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见广胜回来,赵玉明扣了电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规矩,新员工来了全体休息,开欢迎会,会餐!”

    一班人马“呼啦”一下奔了楼下的火锅诚。广胜回回头,发现关凯病猫似的蹲在走廊尽头,傻傻地望着他。

    外面刮着白色的风,太阳像刚洗过的盘子一样,斜斜地挂在偏东的天上。

    才几点就“会餐”?老赵还真是个急性子呢,广胜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暴发户啊。

    对面走过来一位扭腰摆臀的小姐,广胜抓住时机朝她使了个飞眼,可惜被一个长得像蛋糕一样的家伙给挡住了。

    看着玻璃门映出的自己朦胧的脸,广胜无聊地想,其实人就像是一条狗,养在某个人的家里是一种状态,养在另一个人家里又是一种状态,或胖或瘦,或饱或饥,或生或死,一切都由不得你……这么一想,广胜木然笑了:是啊,我跟一条狗又有什么分别?这就是所谓人生。

    对面那个蛋糕模样的人,扫了正在坏笑的广胜一眼,回头看看门玻璃,神情诧异地捋了捋头发。

    “我能想到,最lang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王彩蛾偎在赵玉明的怀里轻声呢喃。

    门外一个鬼头鬼脑的家伙举着一把破袜子般的雨伞,冲里面暴叫一声:“修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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