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逼我无弹窗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悔恨交加
广胜打个激灵站了起来,那些纷乱的往事让他的心火烤一般难受。孙明,不要离开我,原谅我以前的错,咱们重新来过……广胜握一下拳头,想要开门出去找孙明,刚走到门口又站住了,耳边响起孙明那声嘶力竭的喊叫:“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这个不要脸的……”外面的风已经停了,空气温吞吞的,雪依旧在下,广胜无力地关了门。
倚在门后低着头想了一阵,广胜轻出一口粗气,身子一软,顺势蹲在了门边。地下的一块碎镜片映出他灰暗得有些肮脏的脸,看上去十分虚幻。去找她又有什么用?弄不好越发难堪……广胜发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似乎要胀破脸皮。这种感觉好几年没有了,他以为经过这些年的揉搓,他早已经没有了羞耻感,可是现在他突然就恢复了这种感觉,正如僵尸被火烤着被水烫着,软了,又站起来了。
孙明在电话里说的事情难道是真的?我真的会做那样没有教养的事情?热血忽地冲上脑门,广胜攥紧拳头,朝自己已经麻木的腮帮子猛击两拳,站起来,一下子扑到电话旁边,三两下拨通了健平的手机:“健平,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找你有急事儿。”
健平好像没有睡醒,懒洋洋地嘟囔:“我现在脱不开身,呆会儿再去行不?”
广胜突然火了:“不行!你马上过来!”说罢,“啪”地扣了电话。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广胜突然就有一种想要大醉一场的冲动,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走到卧室,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杯酒猛然倒入了嗓子眼。这杯酒顺着广胜的嗓子眼流进了胃里,就像在井里扔了一块石头,“嘭”地向四周荡开,冲击得他蓦然摇晃了两下。
广胜抓起那半块鸡腿,像往炉膛里填柴火那样使劲地往嘴巴里塞。鸡腿的骨头在他的嘴唇上一撅一撅,就像一根正在的……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爽,更加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广胜怒火万丈,上阵的将军一般,一把拽出鸡腿,用力摔在了门后。
外面风声呼啸,屋里静如坟墓。
广胜蹲在厕所里呕吐的时候,健平来了。他似乎对广胜喊他过来很不满意,在外面打夯般的砸门。
广胜匆忙擦一把嘴,一把拽开了门。
“到底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健平风一样地扑进来,“扑通”一声坐在沙发上。沙发上的一个杯子把他的屁股硌了一下,他拿起杯子嗅了嗅:“这叫过的什么日子,穷昏了?喝这么低档的酒?”转头来找关凯,“凯子呢,没被人给砸死?”
广胜伸出一根指头在眼前摆了摆,意思是关凯不在。然后擦掉嘴角上的口水,坐在健平对面,用一条湿毛巾捂在鼻子上,用力往里吸了吸,感觉好受点儿了,这才开口说话:“别那么多废话,关凯活得很滋润。我问你,昨天晚上咱们俩干什么了?”
健平把眼睛瞪成了斗鸡勇士:“哥哥哎,我可真服了你!你不是说你没喝醉吗?好嘛,又跟我装。”
广胜把毛巾包在脑袋上,正色道:“不是装,是真的。你好好想想,咱们昨天到底干什么了?”
“真不是装的?那就好。哈,你什么脑子嘛。坐稳当了,听我跟你说。”健平冲天吹了一口气,忿忿地说,“要不人家都叫你‘酒膘子’呢,就这脑子。昨天晚上我来找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孙明?孙明哭着去找我,说你要调查她跟别的男人有什么联系的事情……咳!这你都知道,我就不啰嗦了。我这不就来了?你正跟凯子喝酒呢,非劝我也喝点儿,我就坐下了。你死活不让我提孙明的名字,就这么一个劲地猛灌。过了一会儿,你就给朱胜利打电话,让他带着老七去找那个叫徐什么庆的人要钱,朱胜利不知道跟你说了什么,你破口大骂……”
“有这事儿?”广胜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感觉脑子都要炸开了,“最后怎么了?他们去了没有?”
“没有,人家朱胜利说,他在家里给老母亲过生日,没时间。你火了,就给老七打电话,让老七来见你。”
“老七来了?”广胜的脊背开始出汗:我主动联系老七这个混蛋干什么?
“来了。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好,让凯子拖进里间好一顿臭揍。活该,这个吃里扒外的杂种。”
听到这里,广胜的心突然就揪得很紧:坏了!老七知道关凯在我这里了,什么事情只要让老七知道就等于全世界都知道了。
广胜不敢再往下想了,都是喝酒惹的祸!关凯也没个脑子,老七来了,你露的什么头?谁不知道老七那张嘴?
广胜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
关凯是不是故意的?广胜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还有,我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去找那个拉孙明吃饭的徐有庆了吗?他跟孙明是什么关系我不是不想去深究了吗?这下子全乱了,连老七都知道孙明的事儿了。孙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这个不要脸的……”
健平见广胜不说话,蔫蔫地嘟囔了一句:“完了,哥哥你完蛋了。”
“原来是这样啊……”广胜如梦方醒,接了一杯自来水,“咕咚咕咚”喝了,瞪着血红的眼睛问健平,“后来呢?”
“呵,后来就简单了。凯子逼着老七擦干净了脸,陪他划拳玩儿,你就把我叫出去,让我陪着你去找孙明。我拗不过你,咱们两个人直接就去了孙明她妈家。孙明不在家,你就在外面砸门。孙刚出来还没怎么说话,你就把他打倒了……后来孙明她妈出来往外推你,你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就这样,再没有什么事儿了。回来看见凯子和老七还在喝,你又把老七骂了一顿,我觉得难看,就把老七拉走了。”
“当时我没骂孙明她妈?”广胜还是不放心,心虚得要死: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打了孙刚。
“没有,你老是这么一句话,大姨,我求求你,让孙明跟了我吧……就这个。”
“这怎么能算骂她?这顶多算是屁话。”广胜自嘲了一句,低下脑袋不再说话,冷汗一个劲地出。
“算了算了,在这件事情上我就不‘刺挠’你了。其实人就这样,谁还没有个丢丑的时候?”健平往后仰了仰身子,捂着嘴,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继续说,“本来昨天我想劝你别去来着,你想想谁能劝得住你?你认准了的事情,谁也拉不回来。不过这也没什么,你就说我吧,前一阵我为什么跟波斯猫有那么一出?还不是因为那天喝多了?一喝多就……唉!不说也罢……胜哥,凯子真的有不少钱是吧?”
广胜依稀记得前几天关凯给了健平几千块钱,当时广胜还埋怨关凯:“给他那么多钱干什么?他磕粉,你那是在害他。”
关凯翻着白眼对广胜说:“你以为我愿意给他?我是看不下去他上了瘾的那个熊样儿。”
当时,广胜也没怎么多想,心里还替健平好一顿感激他。现在,广胜突然就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莫非关凯要利用健平干些什么勾当?
“健平,他有没有钱是他的事情,你不要想那么多。”广胜递给健平一根烟,轻描淡写地说。
“我没想多……呵呵,他有了,咱们不是都能跟着沾点儿光嘛。”健平的手又开始发抖。
广胜知道这小子又犯毒瘾了,直直地看着他,内心似乎被无数蚂蚁啮咬着,心情极度沮丧,眼圈竟然也在渐渐发红。
健平哆嗦着手点烟,火苗总是对不准烟头。广胜给他点上,看着他,感觉十分郁闷,人是会变的啊。
广胜记得以前的健平很精干也很沉稳,他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广胜的不由得想起了李文,李文以前也是个很精干很沉稳的人,可是后来他神经了……脑子又飞回了三个月以前。
那天清晨,天刚放亮,王彩蛾给广胜打来了电话,抽抽搭搭地说她被老歪欺负了。
广胜吓得一哆嗦,可千万别是老歪把王彩蛾强奸了,那可就麻烦大了,老歪被抓倒是小事儿,广胜自己也说不清楚了,起码警察得啰嗦他一阵子,不等交代过去,赵玉明又得跟他翻脸了:你是怎么给我照顾的王彩蛾?
广胜顾不得多想,穿上衣服就奔了公司。王彩蛾一见广胜来了,“嘤咛”一声扭到了广胜的怀里:“俺不活了啊!”
广胜把她按在沙发上,急切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彩蛾啜泣着说:“昨晚,那个歪脑袋的醉汉来敲门,我害怕,没敢开门,谁知道他把门砸得山响,还说,如果不开门他就去派出所告我破坏赵玉明的家庭……”广胜说:“这不是扯淡嘛,不管他,让他去告。”王彩蛾哭得更厉害了:“当时我吓坏了,就给他开了门。”
“然后他就把你强奸了?”广胜问。
“那倒没有,他进来也不说话,抽了整整一盒烟,最后把烟头一扔,说‘来吧,多少钱一把?’,你说,他把俺当成什么人了?我就伸出了一个指头。他把风衣往后一甩,说‘便宜啊,来!’,我说:‘一万!’。他走了,临走还说‘有这一万块钱我还找你啊?’。陈总,你说他这不是欺负人嘛,呜呜……”广胜“啪”地一甩门走了——膘子!刚走到楼下,广胜就接了老歪的一个电话,老歪让他出来陪他喝酒。
坐在临街的一个烧烤摊上,老歪忿忿地跟他絮叨昨夜的事情,最后大声宣布王彩蛾不讲社会公德,办事不和谐。
广胜眯眼看着他,不住地摇头,感觉眼前的这个家伙下作得令人发指。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胖子,拿着几根串好的鱿鱼出来了。
“李文?”广胜惊叫一声,腾地站了起来。
胖子怔了一下,把鱿鱼递给老歪,一扭头扎进了里屋。
广胜疾步撵了进去:“李文,我可见到你了!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李文不说话,手里捏着几根铁签子,慢慢坐到了门槛上,转头看着凌乱的门口,看着风卷起尘土漫过烤炉,看着烤炉上袅袅上升的烟尘,自己对自己说:“这个世道不让人活了,人变成鬼,鬼变成人,亮着牙齿互相咬,我不会再有别的想法了,我认命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溢出了眼眶。他把铁签子一根一根在地上摆成一排,然后在腿上擦擦手,再抬起来去抹眼睛,手心朝里先擦去腮上挂着的泪水,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又伸出一根指头去擦眼角的泪水,动作慢得像蜗牛。阳光照在他沾满泪水的手上,那手突然就变成了一朵萎败的花。
“李文,你听我说,你必须振作起来,这个世道没你说的那么坏,”广胜退后两步,盯住李文的双眼,沉声说,“别干这个了,你忘了你学的专业了?跟着我干,马上。”
李文“哦”了一声,突然火了,瞪大眼睛指着广胜,声音大得像闷雷:“出去,出去!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滚,滚!”
广胜愣住了:“李文,你怎么了?”
李文站起来,一脚踢翻了地上的一个凳子:“不怎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出去!”
“健平,你能不能别‘磕’那玩意儿了?”想到这里,广胜喃喃地说了一句。
“叮铃,叮铃……”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尖厉得如同警报。
“谁?”广胜一愣,一把抓起了电话。
“我,”是关凯的声音,气喘吁吁,“你赶快离开家,赶快!我被人追杀……快,他们很快就去你那儿了!”
“你在哪里?”广胜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全都扎煞起来了。
“你别管我在哪里,你马上到丰园小区B座楼下等我,可能的话,我五分钟就到!”
“知道了。”广胜放下电话,抓起皮衣,踢了还在发呆的健平一脚,“跟我走。”
锁门的时候,广胜很镇静,他像孙明那样,拿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三圈。
天很黑,几乎看不见几个星星;地很白,满地的雪像铺了一层厚厚的银子,天地之间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