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逼我无弹窗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走投无路
这个冬天的雪没下几场,空气十分干燥,喘口气都像是吸进了无数尖利的小刀,刺得肺叶生疼。眼看就要过年了,天气越发地寒冷起来。街道上寒风凛冽,行人稀少,街道两旁的树杈光秃秃的,如同一部部枯黄的落腮胡子,漫天飞舞的全是灰尘和落叶。广胜几乎不想出门了,除了偶尔下楼买买菜,整个人好像蛰伏起来。他的屋子没有暖气,没有空调,以至于他时常躺在被窝里,犹如一具僵尸。巨大的空虚时刻笼罩着他,偶尔转动眼珠看着窗玻璃上朦胧的冰花,脑子像是正在结冰,“咔咔”作响。
孙明似乎彻底想通了,她不再跟广胜闹别扭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让广胜怀疑她是不是又在变换花样折磨他。
广胜的日子平淡如水,他不知道今后的路应该怎样走下去。
孙明的工作很顺心,每次回来都像小鸟一样地哼着歌,然后换下衣服在厨房里忙碌。这样的景象让广胜感到温暖,他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原来幸福竟然如此简单,如此平常。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广胜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我一个大男人混得还不如一个小女人。
孙明跟他唠叨商场里的事情,广胜有一搭没一搭地支吾着,内心刺痛,面上却装作心不在焉。
见广胜爱理不理的样子,孙明不吭声了,死死地瞪着广胜,嘴巴撅得像含着一根胡萝卜。
此时的广胜心如止水,往日的一切在他的心里如同一缕袅然飘过的轻烟。
“广胜,跟我回家见见我妈吧?”这天,孙明又这样问广胜,孙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这样的要求了。
“这事儿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嘛,过了年我一定去,现在去了那不是找事儿?上次那件事情你妈还没消火呢,我不去找这个刺挠。”说实话,广胜实在是不敢去见孙明她妈,曾经去她家闹事儿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广胜觉得自己现在混得不成样子,实在没有脸面去面对未来的岳母。
“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孙明喃喃地说,“你别想那么多好不好……这是早晚的事情。”
“我想哪么多?”广胜脆弱的神经被刺了一下,心里感觉很不舒服,“你才想多了呢。”
“看看看看,又来了!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好像我还得处处让着你……”
“不是谁让谁的问题,以前你妈对我那个样儿,我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弯儿来呢。”广胜的情绪又开始激动。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孙明的眼睛里又泛出了泪花,“你做的就全对吗?你是怎么对待我家里人的?”
“别废话,我不就是打了你哥哥几下吗?”广胜不耐烦了,牙呲得像是要咬人。
“我是说这个吗?”孙明“哇”地哭出声来,嗓音也高了起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哥哥的店是被谁砸的?”
“别胡说八道!谁砸你哥哥的店了?”广胜有些茫然,脖颈挺得像驴。
“健平!难道你没指使健平去砸我哥哥的店吗?”孙明的眼眶里已经流出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一提健平,广胜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一下子呆在那里,脑子乱得几乎让他站不住了,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来扶孙明的肩膀,感觉她的肩膀是那样的柔弱,禁不住地心疼起来。孙明抖动肩膀把他甩到一边,眼泪汪汪地瞪他,一脸怨气。
“你好好想想吧,”孙明一扭头,穿好衣服,忽地往门口扑去,“谁离了谁都照样过。”
“别走,你听我解释!”广胜起身过去拉她,孙明已经冲出门去,闪得广胜的心空落落的。
广胜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一阵风兜头吹过来,广胜忍不住抖了抖。她怎么又开始了?广胜觉得自己就像孙明的一个玩具。
孙明走了两步,回回头看了看广胜,猛然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就开始跑,一下子就没影儿了。
刺骨的寒风一阵一阵扑打在广胜的脸上,广胜感觉自己的脸在一点一点的碎裂,疼痛难当。
他妈的,这阵子我到底是怎么了?这完全就是一个神经病的表现嘛……我为什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到底是谁伤害了我?是谁在掐着我的脖子,压迫我的神经?广胜在心里大声地质问自己。现在的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毫无教养的混子一样不讲道理?
寒风穿透广胜单薄的衣裳,刀子似的猛扎他的胸膛。他硬硬地站在那里,没有感觉到寒冷,感觉到的只是一种无望的悲怆与羞耻,一种无以复加的孤独。站在寒风里,站在浪潮一样的空虚里,广胜回想着与孙明一起走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心痛的感觉一浪一浪地涌上心头。
“兄弟,傻啦?站在那里发什么愣?”一个清瘦的中年人站在走廊那头高声冲广胜嚷道。
“大亮!”广胜回过神来,疾步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一年多没看见你了。”
大亮嘻嘻哈哈地往里推着广胜:“我来看看你不好吗?你瞧瞧,我要是不来,你站在门口兴许就冻死了。”
广胜进门披了一件大衣,把大亮按在沙发上:“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有事儿是吧?”
“聪明,没事儿我来干什么?”大亮摸起桌子上的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歪头看着广胜,“怎么,跟孙明又闹意见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广胜忽然感觉有些冷,用力紧了紧大衣。
大亮说:“刚才我在楼下看见孙明了,小姑娘跑着出去了,眼圈通红,叫都叫不回来……唉,你呀。”
广胜的心蓦地痛了一下,皱皱眉压住了痛感,苦笑一声:“没事儿,她就那样,经常耍小孩子脾气。”
大亮撇撇嘴笑道:“不是我说你,人家比你小那么多,你要让着人家点儿才是啊……”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儿吧,”广胜紧紧大衣,一屁股坐在大亮的对面,“你来找我是不是为健平的事情?”
大亮一翻眼皮:“这还用说吗?”表情很严肃。
“我就估计你是为这事儿来的……听我说,”广胜咽了一口唾沫,嗓音发颤,“事情是这样的,上次健平来我这里找我闲聊,我俩一起喝了点儿酒,晚上他就走了……当时他喝多了点儿,我要去送他,他不让,就那么一个人走了,看上去很正常。后来我也没往心里去,我还以为他回歌厅上班去了呢。没几天,你小姨就来找我,问我健平去了哪里,你想想我怎么知道?你小姨知道健平磕粉,念叨了几句就走了,临走说,权算我没养这个儿子,去了哪里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我还安慰她,没事儿的,也许健平是跟人家做大买卖去了呢。”
“广胜,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怎么感觉你吞吞吐吐的?”大亮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定定地瞅着广胜。
“你还不了解我吗?”广胜尽量把语气放松一点,伸手拍了拍大亮的肩膀,“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不对吧?这几年他可是一直跟着你混,他要去办什么事情能不跟你打声招呼?”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广胜沉下心来,“我一直反对他磕粉,也许他心里早烦我了。”
“唉……我是真的没有咒念了,”大亮的目光黯淡下来,“你说他到底去了哪里?”
“别担心,健平老大不小的人了,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也许过年就回来了,说不定这次回来的是一个大款呢。”
“我倒是希望这样……”大亮站起来,“还得麻烦你帮我盯着点儿,一有健平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广胜巴不得他赶紧走,伸手给他把包塞在手里:“你就放心吧,健平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是不会不管他的。”
大亮边往外走边回头说:“那就麻烦你了。哥哥再嘱咐你一句,对人家孙明好一点儿,小姑娘多可怜!”
广胜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你少掺合我的性事,憋不住就找跟电线秆子蹭着玩儿去。”
送走大亮,广胜茫然地倚在门边,幽灵一般一声不响,内心深处似乎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捏他。
健平在他的脑海里闪了一下,悠忽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孙明那双充满哀怨的眼睛……我再也不能跟她继续这样下去了,我要摆脱开她,为了她,也为了我,我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姑娘,她跟了我只会过一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不能再耽搁她了。
广胜的脑子很乱,乱到想不起来以前与孙明发生过的一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她,离开她,让她过一种安稳的生活!
窗外,肆虐的寒风一阵阵呼啸而过,远处轰然一声闷响,好像是有一扇窗户砸在了楼下。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广胜慢慢走过去打开了手机,一个声音在那边喊:“胜哥吗?我是老七!”
“别慌!”一听老七的声音,广胜很紧张,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是不是有健平的消息了?”
“基本打听到了,可我还吃不准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你能不能出来一下?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有,我找到吴振明住的地方了……”
“别唠叨这些没用的!现在我只想找到健平,其他事情在我的眼里都不是事情!”
“可是吴振明在你的身上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难道你……算了,没我什么事儿,我不管了。”
“你在哪里?”广胜犹豫了一下,“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还能在哪里?”老七的口气有些不忿,“就我现在这个熊样,敢随便出去吗?我在我自己的家里。”
“要不你到我家里来?”刚说完这话,广胜就后悔了:操,神经了,我让一个杂碎到我家里来干什么。看着曾经被枪击过的窗户,广胜的心情一阵烦乱,吴振明,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口气变得生硬起来:“你别来了,赶紧穿衣服,去云升餐馆等我,我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广胜在床上闷坐了一气,忽地冲到了厕所。
厕所一角的管子后面藏着关凯的那枝五连发猎枪。
外面寒风凛冽,街道上行人稀少,到处都是闪亮的冰雪。
没等在云升餐馆的门口站稳,广胜就冲里面吆喝了一声:“七哥!”
旁边的门打开了,老七探出头来冲广胜傻笑。广胜没让他说话,一把将他推了回去。
进门坐下,广胜上下打量着老七,笑道:“好家伙,你是越来越标致了,跟唱歌的孙楠差不多。”
“兄弟我历来是很讲究个人形象的,”老七回过身,眼睛朝墙上的镜子里扫了扫,“你说孙楠?他有我长得好看吗?嗯,不错,我这造型还行,”坐回来,用一根指头拨拉着耳环,不紧不慢地说,“胜哥,不是我说你的,你看我的眼神很不地道啊,像看一泡狗屎……唉,啥也别说了,我混得也就是一泡臭狗屎了。别笑啊,你心里想什么我有数,罢了,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儿吧。健平可能是真的出事了,估计是死了。”
广胜下意识地把手插到腰里,握紧了那把枪,心跳加速,眼睛也开始泛红:“你听谁说的?”
老七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到广胜的手上:“这个人你见过吗?”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老七,另一个很面熟,是一个铁塔般的黑汉子。
广胜拿着照片端相了一阵,冲老七摇了摇头:“不认识。”
老七收起照片,暧昧地瞅着广胜:“再想想?”
广胜还是记不起来,又摇了摇头:“想不起来……快说,他是谁?跟健平有什么关系?”
“又着急了不是?”老七蔫蔫地笑了,“还记得这个人在老杜店里闹事儿,被你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
“好嘛,是这个‘膘子’,”广胜猛然记起来了,“他不是你的伙计吗?”
“就是他,”老七吐了个烟圈,用手扑拉着,忿忿地说,“你知道这个杂碎现在混成什么样了?”
广胜觉得健平跟他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急急地催促:“痛快点儿说!”
老七说话还是不紧不慢:“这个人以前跟着我玩儿,胆子小的像兔子。谁知道跟了常青以后,这小子突然就变了,变成了一个猛张飞。关凯在后海跟常青开仗的时候,这小子冲在最前面,当时凯子也没拿他当人待,拉开衣服让他朝胸脯上开枪,谁知道这小子真的就开枪了,幸亏凯子反应快,一脚把枪给他踢歪了,结果这一枪打在了旁边一个伙计的脑袋上,当场挂了!为这事儿公安到处抓人。这不,凯子跑了,后来公安调查清楚了,就开始抓这小子,上哪儿抓去?常青给他备足了银子,他一直流窜在外地。这次,常青把他给招呼回来了,为什么?给常青报仇!对了,忘了告诉你他叫什么了——老黑,你知道他叫老黑了吧?老黑一回来就领着一个叫玻璃花的独眼哥们儿,揣着枪到处找凯子,没找着,就朝你的朋友,就是那个叫胡里干的伙计先下了家伙,让胡里干把健平给钓出来了,这事儿我不说你也清楚……”
“我知道了,照这么说,你跟他联系上了?”广胜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联系上了,”老七顿了顿,冲门口吆喝了一声,“老转,转老板,上菜!”把头转回来,接着说,“上次咱们在凯子那里演完了戏,我就装作受了伤,在家里躺下了,正琢磨着怎么给你们完成任务呢,当天晚上就接了个电话,是老黑打来的。老黑在电话里先安慰了我一番,接着就开始骂凯子,我也跟着骂。然后他就约我出去喝点儿,我就去了。喝着喝着,我就套他的话,常青在哪里?这小子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主儿,楞是不说。喝完了酒,我就把他领到一个歌厅,好一顿拉拢他,结果拉拢得这小子认了我是个好人,以后经常跟我吃吃喝喝的。”
广胜的心情稳定了一些,把手放回桌上,问:“他是怎么跟你谈起健平的?”
“这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老七接着说,“我俩在海景花园喝酒,我又开始套他的话,我问他,你们把那个吸毒的伙计给弄到哪儿去了?他把眼一瞪,‘咣’地摔了一个杯子——让我杀了!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敢再问下去了。你是知道的,这种事情知道的多了等于引火上身,我不能犯傻。回家以后,我琢磨了一阵,感觉他说的可能是实话。你不知道,这小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脑子比常青还一根筋!你想想,常青对他那么好,这不是他报答常青的一个机会?我还隐约记得,喝酒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说,等他把关凯也收拾了就走,永远也不在这边呆了,要跟着常青浪迹天涯去。这事儿我不敢跟凯子说……胜哥,其实我很害怕。”
李老师上菜的时候,广胜攥着汗淋淋的手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窗外。
外面开始下雪,雪花是很大的那种,一片一片地往下晃悠。
广胜的眼前老是飘忽着健平苍白的脸,这张脸时哭时笑,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影影绰绰挥之不去。
难道健平真的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永远也见不着他了吗?
广胜仿佛看见了学生时代的健平,他穿着一身运动服,满面阳光,笑嘻嘻地站在广胜的床前:“胜哥,起床啦,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广胜看见,烈日下健平呆呆地站在拘留所的院子里,等着接广胜出来,阳光把他晒成了烫猪色;他看见健平英气勃勃地走在路上,手里提着给广胜买的酒菜;他还看见健平蜷缩一隅,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瞪着空洞的双眼大叫:“哥哥快来,我要‘打k’……”
一片很大的雪花“呼”地贴在眼前的玻璃上,这片雪花好像要拼命地钻进来。广胜往后退了两步,他看见这片雪花依稀变成了健平苍白的脸,表情僵直,目光黯淡,枯草一样的头发在空中飘舞,犹如一面被撕裂了的旗子。
老七端着一杯滚烫的黄酒,“滋溜”喝了一口,一脸媚态:“胜哥,你说我这算不算死完成任务了?”
广胜一激灵,转回身盯着老七看了一会儿,坐过来抓起老七的手拍了两下:“没找到常青这不算。”
老七苦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们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我的……说吧,下一步我再干点儿什么?”
广胜把双臂抱在胸前想了一阵,轻声说:“你继续缠着老黑,直到他告诉你常青的去向。”
“饶了我吧大哥,万一健平真的死了,你们通过我找到常青,谁知道你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老七表情夸张地睁大了眼睛,声音也干脆变成了朗诵,“万一你们出了事儿,我怎么办?陪你们进去坐牢去?我知道前几天龙祥也帮你出面了,还知道他帮关凯要回了属于他的那份资产,还教训过常青。但是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帮混江湖的根本就靠不住啊……”见广胜狠狠地瞪他,老七摇摇头,笑了,“反正关于凯子我得劝你最后一句,凯子那种人根本就靠不得,他现在也就是在你面前装装样子,他会因为健平去干犯法的事情?杀了我我也不相信!所以呀,替健平报仇的只有你一个人,最终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再说,老黑也不是个‘膘子’,你想想,有些话他能告诉我吗?”
广胜耐着性子听他絮叨完,猛喝一口酒,使劲拽了拽他的耳环:“听这意思,你是不想干了?”
老七把嘴咧得像只蛤蟆:“我不是已经干完了吗?好好好,别瞪眼扒皮的,你接着吩咐。”
广胜的眼睛像两支阴冷的箭,直刺老七的心窝:“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少跟我玩心眼儿!听着,你只要给我打听到常青在哪里,我再给你两千。撇什么嘴?你不是这样的人吗?再就是,我警告你:这事儿除了你、我和关凯,我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听清楚了没有?别害怕,我是个什么人老七你也知道,凡是我想要办的事情,谁也别想阻拦!当然,我是不会干很出格的事情的,这一点请你放心。”
老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像是在放幻灯片:“我知道胜哥你的脾气,可是常青现在躲在什么地方真的很难打听……得,既然我在你的眼里就是这么个见利忘义的小人,那我就不跟你解释了。看我的吧,我尽量把常青的消息提供给你,然后我就走,我不敢再跟你们掺合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广胜阴着脸点点头,冷不丁揪过了老七的耳朵,“告诉我,吴振明现在住在哪里?”
“你怎么突然就提起他来了?你不是说不管他了吗?”
“回我的话。”
“你真的想要收拾他?”
“回我的话。”广胜又重复了一遍。
“这……”老七神情诡秘地看着广胜,“你不会闹出人命来吧?”
“不会,我只是想要见见他,有些事情我要问个明白。”
老七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对,有些事情必须弄明白了,不然心里不痛快。吴振明其实是蝴蝶在监狱里面结识的兄弟,他比蝴蝶出来的要早,出来以后经常去监狱里看望蝴蝶。后来蝴蝶出来了,就把他笼络到了身边。可是这小子不行,别看样子长得挺吓人,可是他根本就不是个混社会的料。很早以前,蝴蝶让他带人去抓一个鱼贩子,这小子不但人没抓到,还编了好多理由糊弄蝴蝶的钱。后来蝴蝶就不太搭理他了,让他跟着常青混。常青那阵子跟蝴蝶的关系不错,就带着他‘玩’……这不,后来就发生了往你家开枪的那件事情。这次他玩失踪,据说是得罪了董启祥,我听一个哥们儿说,他骗了董启祥的钱,还在兄弟们里面乱说话,董启祥要修理他,他害怕了,带着几个兄弟……”
“这些你都跟我说过,”广胜打断他道,“我也不想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只想知道现在他住在哪里。”
“让我想想……”
“不用想,你知道的。”
“嘿嘿,胜哥这次的记性好……等等,我打个电话。”老七讪笑着摸出手机,快速地拨了一个号码,“喂,老疤,问你个事儿,现在你还跟吴大个子在一起吗?”那边的声音很清晰:“不是‘还’,是整天在一起。怎么,七哥也想过来‘入伙’吗?实话告诉你啊,我们哥儿几个小日子过得真舒坦,天天有饭店过来送好吃好喝的。不瞒你说,老吴的本事大大的,比你强多了,一瞪眼,那些老板就得尿裤子。”
老七的脸色有些难看:“你行啊,攀上高枝了。换句话说,这叫苍蝇趴在驴鸡巴上,你落在大头上了。”
那边的声音显得很无耻:“那是,那是,不管什么鸡巴,有钱花,有饭吃就是好鸡巴,你说呢七哥。”
见老七想要发怒,广胜冲他“嘘”了一声。
老七立马变了一种柔和的腔调:“老疤,我真的想要跟着老吴混,你能告诉我,他现在住在哪里吗?我想过去见见他。”
老疤的声音蓦地变粗了:“老七,你是个什么破x玩意儿我还不清楚?少他妈的跟爷们儿玩这套!你现在是不是跟董启祥在一起?是董启祥让你打听这事儿的吧?”“操你妈的老疤,你说哪儿去了,”老七冲广胜眨巴两下眼,慢声细语地说,“兄弟,你也不想想,你七哥我什么级别,人家董启祥那种档次的人怎么会跟我在一起?说实话,人家那种人,连利用我一下都不想,人家有的是人……”“我不管!”那边的嗓子又尖了起来,“老吴说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在哪里,谁也不能知道!”说完,直接挂了电话,闪得老七直倒气,眼睛凸得像蛤蟆。
广胜研究古董似的眯着眼睛看老七:“你在跟我耍心眼儿是不是?”
老七忿忿地拍了一把大腿:“你都看到了!心眼儿有这么耍的吗?”
广胜冷冷地一笑:“我没冤枉你。你害怕出事儿,想让这个叫老疤的承担责任,可是你的愿望没有实现……好了,你不要跟我解释了,我记得那天你很有信心地给我打电话,说你知道吴振明住在什么地方。我很了解你,那阵子我想‘办’你,你是想要利用这个来化解跟我的矛盾。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他妈又‘扎煞’起来了。这一套在我这儿不好使,明白不?”说完,一把拎起了老七的衣领,“带我走。”
“你记错了啊我的亲哥哥,当时我不是那么说的……”老七哭丧着脸还想解释,被广胜一掌拍出了房间。
坐上出租车,老七悄声对广胜说:“我先过去探探风声,然后出来招呼你,别直接跟他们打起来。”
广胜“嗯”了一声:“我不是去跟他打架的。”
老七不放心:“那你去找他干什么?”
广胜貌似安慰地捏了捏老七的胳膊:“别担心,我只是想要知道健平的下落,或许吴振明知道。”
老七拍着脑门嘟囔:“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咳,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带着枪,要去‘喷’了他呢。”
出租车在一条僻静的胡同口停下了。
广胜没有下车,老七缩着脖子钻了出来,回头冲广胜点了一下头,老鼠似的钻进了那条胡同。
不大一会儿,广胜的手机响了。广胜接起手机,老七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吴振明发现我了,正往万隆商场那边跑!”
“他带着几个人?”广胜的心一凉,这小子鼠兔子的?
“就两个,他跟老疤……快,你绕到前面去堵着他!”
“你马上回来……不,你不用回来了,去云升餐馆等我!”广胜说完,指挥出租车直奔万隆商场的方向。
出租车一路鸣笛,飞快地穿过几条马路,迅速接近了万隆商场。
天有些擦黑,街上的行人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广胜猎豹一样的眼睛直瞪着前方,突然发现人行道上有两个高大的人影急匆匆地钻进了商场后面的一条胡同。广胜让车停下,打开车门,风一般冲了出去。冲进那条胡同,广胜从腰后摸出枪,贴紧墙根,疾步追赶前方两个模糊的人影。那两个人影在另一条胡同口一顿,一下子就不见了。广胜冲过去,四下打量。一辆摩托车忽地从胡同那头掠过,随机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祥哥,我知道你在抓我,可是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好嘛,这小子把我当成董启祥了,广胜揣起枪,懊丧地摇了摇头。
广胜重新返回餐馆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老七还在那个房间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酒杯,木乃伊一般安静。
广胜悄悄坐到他的对面,抬手摸了他的脸一把:“吴大个子跑了。”
老七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翻着眼皮哼了一声:“他是个鼠兔子的。”
“其实我这么做,可以减轻你的负担。”广胜端起酒喝了一口,“因为我直接打听到常青和健平的下落,你基本就没什么事儿了。”
“是这话……”老七说着,突然哆嗦了一下,“我还知道一个地方!”
“什么意思?”
“我还知道吴振明另外一个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说来我听。”
老七抓起那杯已经没有了沫子的啤酒,一仰脖子灌进了嗓子,顿一下酒杯,指着南边的窗户说:“我知道老疤的一个表弟住在对面的那条胡同里!你想,吴振明现在跟老疤在一起,如果走投无路了,他是不是有可能在那儿藏几天?”“嗯,有可能……”广胜自言自语,“刚才他把我当成董启祥了,他绝对不敢再回原来的那个地方了,很有可能会到这边来躲一阵子……”说着,广胜站了起来,“这就过去看看?”
“没有那么傻的人,”老七拉了广胜一把,“你想,他刚刚受了惊吓,不跑个远一点儿的地方躲着,怎么可能再返回来?”
“那倒也是,”广胜重新坐下了,“这事儿暂时搁一搁。继续咱们的话题。”
“哪个话题?”老七似乎厌倦了,起身想走。
“就是你帮我打听常青和健平下落的那个问题。”广胜一把按下了老七。
“不是有吴振明嘛……”
“暂时抓不到他,不算,”广胜笑咪咪地瞅着老七那张时红时白的脸,“难道你不喜欢钱吗?我可是答应要给你报酬的。”
“先别提什么报酬,”老七的样子很受伤,怏怏地哼道,“我继续‘开展工作’就是了。”
“这就对了嘛,”广胜站起来敬了老七一杯,“我是很守信用的,你办事儿我给钱。”
“我知道,”老七岔开了话题,“你说这事儿我应不应该跟凯子说一下?”
跟他说个屁!广胜皱紧了眉头,老七说的一点儿不错,关凯也就是在我面前装装样子罢了,你能指望他干什么?不过,让他吐点儿血倒是真的,健平还不是因为你才出的事情?想到这里,广胜摸出手机,三两下拨通了关凯的电话,直接说:“凯子,借我一万块钱用用。”
“咳,说什么借?”关凯一听是广胜,爽朗地笑了,“本来我就应该给你点儿钱的。”
“别这么说,有了我就还你。”广胜想:你变得可真快呀,这就想撤出来了?
“胜哥,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好了,咱说点儿别的吧,”广胜压低了声音,“凯子,你也得注意点儿安全,那个叫老黑的小子在盯着你呢。”
“没事儿,我早就防备着他了,”关凯不屑一顾,“他在我眼里就跟一只臭虫差不多!嘿,胜哥很关心我嘛。”
“关心个屁!我还不是怕你被人杀了,我没有地方玩儿了?”广胜胡乱敷衍道。
“呵,杀我的还没生出来呢……”关凯犹豫了一下,“胜哥,我也得跟你说个事儿。”
“说吧,我听着。”广胜觉得他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那个玻璃花眼睛的家伙叫刘成德。”关凯说完就沉默下来。
“刘成德?”广胜的心猛地抽紧了:那不是阿德吗?他怎么会跟常青掺和到一起?
“凯子,你告诉我,刘成德怎么了?”广胜的心提得老高。
“他可能也在打你的主意。”关凯轻描淡写地说。
“哦……我知道了。”广胜出了一身冷汗,手机几乎被他攥裂了。
“胜哥,怎么不说话了?”关凯嘟囔了一句,见这边没有动静,接着说,“我跟你说,刘成德从看守所出来以后,我的一个朋友对我介绍他,说这伙计挺能干,当时我缺人手,就收留他在店里干服务生。我知道你跟他有点儿过节,我还不止一次地听他酒后说要杀了你。当初我不在意,以为那么个‘木逼’式的人物没什么可怕的,再说当时……你也明白当时我的想法,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哥哥,你得注意他点儿。”
“你跟他是怎么结的仇?”广胜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些猫腻。
关凯一顿,陡然提高了声音:“知道他的眼睛吗?那是被我砸的!这小子偷我的钱……好了胜哥,不说这些了。”
广胜的眼前又浮现出阿菊桃花般的脸来,神情开始恍惚,说话像是在呢喃:“挂电话吧,以后再说。”
挂了电话,广胜随手给朱胜利打了一个电话。
朱胜利从关凯那里拿着钱找到广胜的时候,广胜正醉眼惺忪地抱着老七唱歌:
美丽的姑娘见过万千,
唯有你最可爱,
你像冲出朝霞的太阳,
无比的新鲜——姑娘啊!
老七光秃秃的脑袋扎在广胜的怀里乱摇晃,像一只漂在水里的大白葫芦。
广胜唱得如痴如醉,不时用一把勺子挑着老七的假发套转两下,像是在耍东北二人转里的一个绝活儿。
这小子原来是个秃子啊……朱胜利大吃一惊,手里的钱“哗啦啦”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