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无敌无弹窗 正文 第320章
我找了两扇显然是通往某个阳台的落地门,用力推开。那两扇落地门上雕着精美的花纹,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门看似木质,却颇为沉重,我一推之下,也只是缓缓向外敞开。我刚想端着酒杯上阳台,就赫然看见这个小阳台上居然已经有了赏景客。
芬丹右手曲起,以肘撑在阳台栏杆上,听见身后门扇敞开的吱吱呀呀声,缓缓回过头来。
我这一下可当真想不到!为什么我走到哪里都躲不开这个人的气场笼罩?假如是平时,我大概会走过去和他闲聊几句。然而此刻这个人正是我一切烦恼的根源,我却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处,好好厘清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扭头就走。
刚迈出一步,芬丹的声音就淡淡地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悦。
“一看见我,掉头就跑?嗯?”
我没办法,生怕他又联想到歪处,只好回过头来陪笑道:“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喝喝小酒,没想到又被你撞到……”
芬丹的视线落在我手中半满的酒杯上。他往自己身旁的位置轻轻一偏头,示意我站到那里去。
我踌躇,不太想欣然从命,因此假装没看懂他的肢体语言。
芬丹也不发怒,只是静静斜倚在阳台的围栏上,盯着我的一双眼眸深不见底。
……在和他的对峙中我从来就没有讨到过丝毫便宜。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抢先气馁,自欺欺人地想着:我的去留其实跟他也没多少关系,难道他愿意帮我回家,我就真能回去不成?没了“狮鹫之心”的力量,他就是连熔岩地狱谢尔戈都去不了,更不要说什么游戏之外的现实世界了。我实在没必要跟他赌这个气。
我叹了一口气,拿着酒杯走过去,停在他身侧,顺手把那个酒杯放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栏杆顶端,面朝王宫的中庭,遥望着塔伦嘉德的夜色。
芬丹仍旧保持着先前那个姿势没变,视线斜斜向下,落到那个有意无意把我们之间的距离阻隔了出来的酒杯之上。
他突然出声,语气很平静地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打算躲着我了吧?”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夜色里,他的侧脸线条显得紧绷而深刻,有点不好接近。皎洁的月光在他那头很正的金发上镶了一层银芒。
我不觉得跟他说那些关于自己去留的顾虑,他能够全部理解。何况我这么说出来,无论如何有点像是逼婚的意味,我自认还不算大龄剩女,也不是完全没有追求者——刚才的情景已经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而且天知道这个古板没e不解风情的绿色肌肉男头脑里到底有没有结婚什么的这根弦。
万一我直白地问“你到底打不打算跟我结婚”什么的,而他一头雾水地反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婚礼什么的那都是人族爱搞的把戏,我们精灵族是不讲究这一套的”,那时候我就出大丑了,再恨嫁也没有这样的。
我想了想,决定先迂回一下。
我说:“芬丹,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一辈子都只能是那个躲在黛蕾尔躯壳里的耶泽蓓丝,你会怎么样?”
芬丹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么沉重的话题,眸光如电一般瞬间扫向我脸上。
最后,他只是草草地说:“你怎么会是耶泽蓓丝呢。你不是说,你的真面目,是来自于‘未知的东方大陆’的人族么。”
我低头笑了笑,说道:“啊……当然。可是,我的灵魂被禁锢在耶泽蓓丝体内了啊。能有什么法子让我重新恢复本来的模样,回家去么?”
芬丹闻言果然沉下了脸,冷声问道:“你说什么?!……你想回家?”
我默默颔首,看着他的脸色实在不甚好看,只好又补充了一句:“我总不能一直寄居在别人的躯壳里……可是恢复成人族的模样以后,我能去哪里呢?我的模样,和狮鹫……呃,独角兽帝国的这些人都不一样。艾罗兰是精灵王国,只怕也没有我一个外人容身之地吧——”
芬丹突然有丝粗暴地打断我。
“胡说!你当然可以呆在艾罗兰,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唉,这个榆木脑壳。我苦笑了一声,问道:“那么,我有什么理由能够呆在艾罗兰呢?……和考德威尔领主一样,政治避难么?”
芬丹一窒,薄怒道:“胡说!你怎么会和他一样!即使你恢复成人族的模样,也是我艾罗兰最尊贵的客人……”
我暗叹一声,转过头来望着他线条深刻的侧面,轻声说道:“芬丹,没有人会去别人家作客作一辈子的……”
芬丹似乎被惊雷劈中了似的,猛然转过脸来,目光灼灼,直视着我。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不可置信,像要在我脸上看出个洞来一样。
他最后慢慢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叹了一口气。
这个榆木脑壳真是无可救药了。他的e值看来不是零,而是负无穷。和他高到破表的能力和等级一点也不相称。
我凝视着他那双犹带冰凌的深蓝眼眸,低声问道:“当一个精灵成年时,会发生什么事?”
芬丹惊异地盯着我,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他这种神情,不知为何我竟然感到一阵心酸。
也许老天确实开了我们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也许今天换作任何一位精灵姑娘——而不是我——站在这里,都不会问出这样不识大体,令他困扰的问题吧。也许没有遇见我的话,他就不会一再为难,一再破坏自己坚守了几乎一辈子的原则和道义,和自己过高的正义感和道德观一直做着艰难的斗争吧。
我忽然想起当我刚刚恢复为黛蕾尔的面目,和真正的伊拉娅一道回哈尔利斯去寻找雷拉格的情景。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小白女王并肩站在城外的湖边。那时,他温柔地望着伊莎贝尔女王,说:我们很幸运,伊莎贝尔。
呵,经过了这么一场旷日持久死伤无数,令各方都元气大伤,充满了冷酷、阴谋、背叛、伤害、险恶的大战,他们的脚下踩着无数无辜生灵的血肉和尸骨,他却仍然认为,他和伊莎贝尔女王的相遇是幸运的么?
这毫无理由的爱呵。
那时,我和芬丹也在场。
那时,我对芬丹说:我们很幸运,芬丹。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即使一路上充满了艰辛和荆棘,充满了失望、误会、背叛、谎言、分离、伤害和伪装,在无数次似乎就要迈不过去的生死一线间,我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可是现在,我不能确定了。
呵,真是讽刺。多年动荡和无数牺牲之后,我们终于拥有了这份得来不易的和平。然而这份和平也同时将我们之间隐藏得很深的那些问题突如其来地带到我们面前,不容忽视,必须立刻得到解答。游戏至此,我已经没有了穿越前已烂熟于心的攻略作为助力,每一个问题,每一个答案,我都要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我低声说道:“假如你没有忘记的话,雷拉格会在埃尔韦尔等我一道坐船出海,去寻找蒂耶鲁的灵魂。我必须去,我有一大堆问题,等着他为我解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再告诉我答案。”
芬丹的下颌紧绷,薄唇紧抿,似乎很不能理解我的话,满脸都写着困惑和忿怒。他的表情令我心酸,简直要让我以为自己真是那个折磨他的神经至深的狠心的妖女。可是这个问题如果不找到答案的话,我终究无法一辈子在艾罗兰就这样顶着一张他人的面孔,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
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就回身向大厅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