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鬼祭无弹窗 正文 第一章
我在等待等待的每分每刻都很漫长
他曾经说过的话
还温柔地回荡在耳边
他们都说
他不会回来
我还在等
等那个不会回来的人
(不行,我不能答应!)华美的室内,一个红衣美男子面露怒色,瞪视着他面前穿着月白锦袍,头戴皇冠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此刻容颜恼怒,其实他是非常好看的,挺俊的鼻,修长的眉,深邃闪亮的眼,左眼角边还有一颗魅惑撩人的痣,风情俊俏。
他就是大月朝的烈焰将军,风寂云。
(你最好搞清楚,现在朕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在命令你。而你,没有拒绝的余地!)月智脸上同样有着怒容。
(月智!)叫做风寂云的男子站起身,不顾尊卑直呼皇帝名讳,因为这位陛下突然间变得蛮不讲理,居然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你坐下!)月智脸色沉静而严肃,(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与大祭司的婚事早在你们尚在襁褓,你父亲淳王爷就与上任祭司定下了这门亲事,如今只是时候到了,你必须娶他而已。)
(他是男的!)风寂云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桌上。
(我朝不禁男风,男人与男人亦可以成亲,没有人会笑话你。)他沉声道。
(可我不喜欢!)风寂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哪有这样的,逼迫他娶一个男人?就算没人笑话,他自己都不能接受!拜托,这是终身大事,总要娶个自己喜欢的人,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呢,怎么能草率?
何况现在皇帝要他娶的人,还是本朝的大祭司,那个被说成是人和妖所生下的孩子。
(寂云,你还不明白吗?这是长辈定下的事,你推拒不了。)月智的脸色更加难看,这是他生气的前兆,对于这样抗拒的态度,他也没了耐性。
(这种事情不能勉强,你素来贤明,怎么会不理解我?)
(这件事我无能为力。按照誓约,你必须娶他。这已经不仅是你的私事,娶大祭司过门,也是我们大月朝的大事。毕竟,谢离是大月现任的最高祭司,拥有神力,历来首席大祭司无论男女,都必须嫁给朝中一品以上的重要官员,按照先祖的规矩,今年是他二十三岁华年,必须完婚,所以连典礼都需要隆重安排。
(这是你父亲临终前的亲笔信,你可以自己看一下。)月智绷了一张脸,将一册绢布扔到他面前。
风寂云仔细地看,越看到后面脸色越难看。
(怎么样?淳王爷的亲笔,你总认得吧?)
(我……)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寂云,你现在没有选择。若你非要拒绝,那就是背弃了我大月朝,也背弃了你死去的父王。)月智看着他,语气慎重。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他。)风寂云慢慢坐下,脸上露出一抹苦色,(要我娶那种冷酷自私的人……)
谢离亲手杀死同门师兄的事在大月无人不知,正是因为他杀了本该继承祭司之位的大师兄,自己才得以坐上首席大祭司的位置。
(那是……)月智注视着他的眼,神色幽深,似乎有话要说,可最后还是改口,(婚礼的事情,我会筹备。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那么你可以纳妾……)
(月智?)风寂云讶然地抬头,无法相信他会讲出这样的话来。要他娶谢离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居然还讲到纳妾的事情,一时之间,他都快不认识这个在赤焰做质子时同甘苦的朋友了。
(别怪我冷酷,我只说实际的事。如果你无法接受谢离,也不能休了他,换言之,你淳王府烈焰将军的正妻,必须是谢离。但毕竟还有长长的一生,也不能罔顾你的幸福,所以,你可以纳妾。)
(月智!)风寂云打断他,觉得好友说的话有点讨厌了。既然他会为他如此想,就不该食古不化的遵守什么约定让他娶谢离啊!
(算了,我知道一时之间你无法全部接受,以后的事还可以从长计议。但这个月的大吉之日,就是你和谢离完婚之时,所以,你现在要做好的,就是准备迎娶。)
于是,淳王府的烈焰将军要和首席大祭司成亲的消息,一下传遍了大月朝上下,一时间成为众人议论的话题,也成了达官贵人之间茶余饭后的消遣。
有人好笑,虽说大月不禁止男子与男子在一起,但那毕竟也是极少数,现在堂堂大将军居然要公然娶男子为妻,自然成了笑料。
有人畏惧,因为听说那大祭司非人非妖,拥有可怕的力量,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很可怕。
当然也不乏同情的,觉得要娶一个男人的风寂云,未免有些悲惨,而他们自然大都是和风寂云交好的人。
这几天,淳王府就一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少爷,后院的西厢房已经打扫好了,那……那大祭司就要住在那里吗?)一直跟在风寂云身边的晴言满脸忧色。
风寂云被他的表情逗笑。晴言和他年龄相仿,是打小就被买来伺候他的,除去他随月智到赤焰当质子那几年之外。
(怎么了,你现在就害怕了?)他故意逗他,难得在这些天里有点好心情。
晴言点头,(少爷,我这几天听说了很多关于那个大祭司的事情,听说他非常吓人,在他身边就有鬼魅之气,还说他……)想到自己听来的那些话,他就吓白了脸。他没读过多少书,认识的事情大都在淳王府,单纯没心机,因此别人说的话他泰半相信。
风寂云拍了一下他的头,(傻子,别听那些人乱说,越说越像回事,吓坏了府里那些丫头怎么办?再说你还没见到他就已经吓成这样,那叫你去服侍他……)
(别!少爷,别……)晴言瞪大了眼睛,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哈哈!)他笑起来,(放心,他不敢动你们,我会保护你们的。)他说得肯定,眼中露出一抹冷意。
大月朝大吉之日,烈焰将军风寂云迎娶大祭司谢离。
一路上,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当身穿红色礼服,被红色喜帕遮住面容的大祭司从眠月宫里出来,风寂云还真的吓了一跳。
哈,这好像真的在娶个女人一样,除了对方和他一样是男子,也穿着红色的礼服,并不是裙袍。
这个谢离是不是也不对劲?居然会答应这种事,如果说是他师父的遗志倒还勉强说得过去,不过这个人有杀兄的恶名,要说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会遵从遗志,多少让人有点怀疑他是否别有用心。
拜堂的时候,对方拿彩球的那手似乎有些颤抖,风寂云会注意到是因为自己这边的彩带也有抖动的样子。
莫非谢离在紧张?他才一想,就觉得自己的解读有点可笑。对方可是连妖魔鬼怪都不怕的大祭司,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情而紧张?
一天热闹的婚礼仪式下来,送走所有宾客,已经是午夜时分。
风寂云犹豫了半天,才走到后院的新房。
房间里亮着一点晕黄的灯光,从模糊的窗子透出,在这深夜,不知为什么有一点凄凉。
他知道房间里只有谢离一个人,稍早他就吩咐过丫头们将大祭司送进新房便可以离开,因为知道她们害怕。在大月朝,敢接近谢离的人没有几个。
本来他想不用来招呼了,但月智离开前那句像是犹豫许久才说出的(好好对他),让他心里始终有种怪异的感觉,是以踌躇了半天,还是来了。
他敲了敲门,半晌,似乎听到细碎的声音,还好像因为绊了什么而撞到,他不可思议地想,谢离不会是连红盖头都没拿下来吧?
感觉房里的人是要走过来为自己开门,但是又不出声响应,他有点生气,觉得这个人真是傲慢到一点礼貌也没有。
于是他站在门口道:(不用来开门了,我只是过来说一声,今天很累了,也请大祭司早点休息。我的房间在东厢房,若有什么需要,大祭司尽管吩咐便是。)
这几声大祭司说得有点讽刺,他说完,没再作停留,转身离开。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回自己的房间泡个澡,这一天下来也够累的,他要好好舒缓舒缓。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又恢复了深夜的寂静。
谢离听着那声音一点一点的消失,怔怔的站在门前半晌,才慢慢走回床边。
盖在头上的喜帕遮着眼睛,使他看不见任何东西,眼前只有那片红在轻轻的晃动,这片在他眼前晃动了一整天的红色,终于还是没人取下来。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耳边只有轻轻的风声,和一些属于夜的寂寥。
眼前彷佛出现了一点幻觉,那是一个男人抱着自己的身影。
温柔的声音响起来,(以后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把阿离娶回家!要亲手揭下阿离头上的红盖头,看看我美丽的新娘!)
那个声音一边说一边开心地笑,带了几分憨傻和天然,是那么撼动人心的笑容。
湿热的东西簌簌地落下来,落到红色的喜服上,浸湿了那红色,有些突兀。
谢离怔了怔,急忙去擦自己的眼睛,但似乎越擦越多。最后他轻轻捂住自己的脸,将哭泣的声音掩盖在那双手里。
淳王府宁静的早晨,突地被一道惊恐的叫声打破。
风寂云还迷迷糊糊的,就见冲进来的晴言神色慌张,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他,(少爷,快醒醒,少爷!)
他眨了半天的眼才对准焦距,看清面前的晴言。
(怎么了?)他傻傻地问。
(不好了,出事了,少夫人……啊,不对,是大祭司……那个大祭司他……)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晴言脸上又露出惊恐的表情。
风寂云总算清醒过来,神色一怔,(怎么回事?)
晴言拉着他跑往后院,风寂云刚到后院就看到几个侍女神色受到极大惊吓的蜷缩在草丛里,看到他过来,有几个还尖叫了起来。(少爷,鬼啊,鬼啊!)
她们指着谢离所住的那间西厢房,颤抖个不停。
风寂云神色一凛。谢离大清早的在闹什么,没事吓唬他王府里的侍女不成?
晴言拉住他想说什么,他已经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那个躲在纱帐后的清瘦身影。他上前拉过他手腕,忍不住恼火。(谢离你在搞什么?你……)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呆楞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张脸……这张丑陋恐怖到极点的脸……如果还能称之为人脸的话。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度过最初的震惊之后,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失声叫出来。
这就是谢离?
就是那个传说中美貌的大祭司?哈,乱说什么,这张脸根本丑得天上地下都绝无仅有好吗?
门外的侍女又瞥见那张脸,惊吓的叫声再度出现。
谢离似乎也受到了惊吓,急忙用衣袖去遮自己的脸,想将自己藏到纱帐下面,无奈被抓着手腕,挣脱不得。
(晴言,去把门关上。)风寂云冷静地吩咐。
(是。)虽然怕得要命,但晴言还是很机灵地去把门关上,好让那些侍女回魂,不再受惊吓。
(门关上了,不要再躲了。)风寂云虽然声音还是有几分冷意,但已缓和了不少。看到这样的谢离,他竟有点可怜他。
一个人的脸要受到怎样的伤害,才能狰狞到这样子?这张脸似乎被刀剑狠狠地砍过,一条条深刻的刀疤交错在一起,皮肉翻腾,就算伤口长好,也无法看出一丁点原来的样子了。
那双幽黑的眼睛藏在这些焦破的皮肤后面,更增添了几抹恐怖,如同鬼魅,如果在晚上看到,必定会吓死人。
用这张脸去当捉鬼师,真是匹配。风寂云这么总结,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残忍,好像太没同情心了。
(她们是因为你的脸受到惊吓吗?)
(我……)
这个(我)字从谢离口中说出的时候,风寂云又是吓了一大跳。
天,那么沙哑不堪的声音,就像一个年逾六十的老者所发出来的,哪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这沙哑破碎的声音,配上那张脸,真正如同鬼魅了。
大概是自己脸上有了受惊的表情,风寂云看到谢离又往袖子后面藏,被自己抓在手里的手腕也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要挣脱。
(你怎么了?)他挑了挑眉,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现在他需要了解事情,才能解决啊。
(少爷,大祭司他要梳洗,就命人送了水过来,大概是小青那丫头好奇吧,就躲在那里偷看,结果被……被吓到了……)晴言想到那时候的事。因为听到躲在房门口的小青尖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跑进来看的时候,他自然也被吓到,再之后,被叫声引来后院的丫头都看见,就变成全体尖叫……
(晴言,你先出去。)
(是。)晴言带上门,去安抚外面受惊的侍女们。
风寂云坐了下来,看着自从他放开手,就蜷缩在纱帐后面的男人。
(你预备在那里躲一辈子?)他语带不满,不喜欢眼前人这种畏缩的姿态。
这模样的谢离,哪是传言中那个傲慢无礼、冷酷自私的家伙?
半晌,那纱帐有了些动静。谢离慢慢探出身子,低着头,不对上他的眼。
(听着,我不知道你遇到过什么又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不过你现在已经这样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既然我们已经成了亲,那么往后你在府里必须想些办法,我不想我府里的人再受到惊吓。你听到了吗?听到就回答我。)
谢离低垂的头轻轻点了下。
(我想你本来应该也准备戴面纱的是吗?)他瞥见桌上放着的那块白色面纱。
谢离又点了点头。
(请说话,既然你不是哑巴,那么请说话,这是起码的礼貌不是吗?)风寂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男人哪是什么大祭司,不过是个懦弱的家伙罢了!
谢离慢慢抬起那张(鬼)脸,目光在接触到他的视线之后,又很快垂下头。
果然是个懦夫!风寂云不耐地想。
(你这个样子月智是知道的是吗?)
(是……)那沙哑的声音应了一声。
月智什么也不告诉他,是不是太过分了身为皇帝,也不能这样欺瞒自己的臣子啊!就算从小定亲,至少也要让他知道是娶了这么一个丑如鬼魅的人,心里多少有点准备不是吗?难怪那家伙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他郁闷地想。
(府里下人那边我会去解释,以后你在府里走动的话,就请戴上面纱。至于你的声音,我想时间久了,大家慢慢会不害怕的。今后我还是安排晴言来服侍你好了,他毕竟是男子,胆子大一些,又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是可靠的人。)
(不用……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这是风寂云第一次听到他完整的讲一句话。但即使这样一句话,听起来还是好费力,似乎是压迫喉咙那样一个字一个字逼出来的,既沙哑又吃力。
(你喜欢吃什么,你的生活习惯怎么样,这些你都可以写出来告诉晴言,他会安排的。如果你还是觉得不适应,也可以叫眠月宫原来服侍你的人过来,我会安排。)因为多少有点同情他,风寂云不觉放软了口气。
(谢谢你……)那双幽黑的眼似乎鼓足了勇气,才看向他,但在发觉他注视的目光之后,又飞快地避开。
风寂云觉得非常无奈,站起身,想事情就暂且这样吧,看来他娶男人真是娶了个大麻烦,要解决的事情还不是一点点而已。
(那个……)
转身要走的他听到身后沙哑急切的声音,奇怪的回了头,有点疑惑地看向谢离。
可谢离只迟疑了一瞬便又垂下头,轻声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