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唐帝国无弹窗 正文 第三卷 初露锋芒 第十八章 龙尾大捷
当天边的一片黑色探出头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瞳仁中,都被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所彻底覆盖。\\ . В5 .c /尽管是在雨天,那黑甲骑士高高挥舞的唐刀反射出来的光芒,仍然耀花了他们的眼。无边的恐惧,从他们心底里升起来。因为恐惧,他们甚至忘记了逃跑,忘记了这是兵凶战危的战场,容不得有半点疏忽大意……在冷兵器时代,重骑兵就相当于后世热兵器时代的坦克。野战的时候步兵面对重骑兵,尤其是在没有准备的时候面对重骑兵,那无疑是一场噩梦。完全可以用屠杀两个字来形容面对重骑兵的步兵。
即使面对机动性远远超过重骑兵的轻骑兵,只要不进行机动作战,而是进行短兵相接的近身战,防御能力远远低于重骑兵的轻骑兵,也往往只有死路一条。
而大唐广明二年,也就是所谓“大齐”地金统二年,三月十七日这一天,“大齐”袭击凤翔的西征军上上下下,面对的,却正是近身作战最可怕的重骑兵。而他们全军上下,却都因为自己的骄横和疏忽,被迫面对重骑兵的近身冲击作战。
作为前流寇的“大齐”军队,机动性是很强的。他们虽然不是人人都有马匹,但马匹的配置却也达到了百分之八十。打不过就逃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然而一旦中了埋伏,不得不面对实打实的野战。“大齐”军队地素质缺陷就成为了他们的致命弱点。他们毕竟不是正规的军队,野战能力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此时,面对着前方那几乎是铺天盖地蜂拥而来那黑压压一片的重骑兵,他们的脑子里也跟他们的野战能力一样,变成了一片空白!
此时的大唐,由于国力地衰弱,需要花费大量财力才能建立起来的重骑兵(实际上中国并不存在像欧洲中世纪那样地重骑兵。如果按照欧洲中世纪的标准。中国的重骑兵顶多只能算的上是半重骑兵。其中最接近欧洲重骑兵的就是金代后来被岳飞元帅大破的的“铁浮屠”。但铁浮屠实际上装甲也不如欧洲重骑兵。所以请勿将中国地重骑兵跟欧洲的重骑兵相提并论),在大唐的军队中几乎绝迹。开国时候太宗皇帝起家的时候建立的那支玄甲铁骑的风采也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此时只有高骈身边还有少量的重骑兵。就是靠着这只重骑兵,高骈才能轻松地数次击败黄巢。
作为跟随黄巢征战过年地这支西征军,骨子里其实早已经烙下了对重骑兵的深深恐惧。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以高骈这拥兵自重,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花尽心血才不过建立了一支三千人的重骑兵。可眼前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黑甲重骑兵,怕不少说也有上万人!
这让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翔那无能地小朝廷里。上哪儿弄这么多重骑兵?有了这么多重骑兵,这天下还有人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面对绝境,不同的人反映也有所不同。
有的人会因此而彻底崩溃,彻底失去一切斗志。有的人面对绝境却会变得更加斗志高昂。有的人会变得疯狂。有的人会变得脆弱。也有的人,面对绝境,选择的却是回避:他强烈地给自己一个信号,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地!于是乎他就真地相信一切不存在了。
西征军的为首将领。身居太尉高位地尚让,就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儿郎们!给老子我打起精神来!官兵哪来那么多重骑兵?高骈高老匹夫也不过三千重甲,朝廷怎么可能有一万之多?则一定是那些兔儿爷看到我大军压境,心里害怕了,想出来吓唬我们的办法,指望我们就这样逃走。”
士卒们的精神头顿时上来了。他们绝对不肯承认。自己瞧不起的那个无能的朝廷,会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尚让的话,正好让他们有了解释眼前一切的最好理由。
“不错,这都是假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你以为你是高骈么?高骈派这么多重骑兵来我们还相信,你这个无能的小朝廷也有这么多重骑兵,骗谁啊?”
“他奶奶的,竟敢篇爷爷!看爷爷不把你们这些没用的骗子全都活剥罗!”
……
尚让不愧为多年宿将,鼓动士卒的能力相当强,他的话很快激起了士兵们心中的斗志。他拼命挥舞着手中上百斤的大铜锤,大呼道:“儿郎们。老子我带你们打败过那么多官兵。这些兔儿爷骗人的把戏,难道你们怕了吗?你们告诉老子。你们怕了吗?”
“不!”
“不怕!”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尚让也顿时心中热血沸腾,继续高呼:“儿郎们,既然你们不怕,那就跟老子我冲上去,把这些假的重骑兵撕成粉碎!”
“杀!”
“杀!!”
“杀!!!”
士卒们沸腾了。以前的胜利,他们就是在尚让的鼓动下,如同一帮恶狼,疯狂地扑向敌人,将朝廷的军队打垮打败了一批又一批。今天的这支军队,也将成为他们的战绩。
不是么?
选择尚大将军,他们一定会胜利的!因为他们已经胜利过很多次了!
尚让策马狂奔,迎向仿佛远在天边,却有瞬息可达的“假”重骑兵!
王播的头脑却仍然保持着清醒,他并不象尚让那样。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现实。
当看到这支气势汹汹、势不可挡的军队冲击而来地时候,那一切的表现都让老于军旅,经验丰富的他立刻就明白:这绝对不是骗人的把戏,这绝对是一支货真价实的重甲骑兵!
虽然有五万大军,但是这五万人根本就不是正规军队,各种军事素质,如何能跟那一看就知道训练有素的精锐敌军相比?
王播甚至相信。恐怕敌人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将这五万大军击溃!
在这个时候。他们的选择不应该是全军压上跟敌人硬碰硬,而是应该派部分兵力跟敌军纠缠,阻挡住敌军地去路,然后其他人火速撤退。
重骑兵的冲击力量虽然恐怖,但是只要冲击地势头被什么阻挡住,那么就不再是那么可怕的根本难以对抗了。
更何况,重骑兵的机动性能并不强。只要己方逃出他们的包围圈,轻骑远遁,他们是绝对追赶不上的,这样最少也能为大军保存一些元气。
如果全军压上,那岂不是送上去给人屠杀吗?
正准备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让尚让下命令,却见尚让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从了上去!
王播大惊!连忙紧紧跟上,一面大声叫道:“太尉大人。咱们不能冲上去呀!冲上去只能送死啊!太尉!赶紧下命令撤退吧!”
“滚开!”尚让怒目圆瞪,顺手一挥,那百斤重地大铜锤,带着“呼呼”劲风扑面而来:“不要挡了老子我杀敌的去路!”
铜锤来势甚疾,王播若被几个正着,只怕小命不保!
王播心中一个激灵。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自然的在马上往后一仰,险险的避过了大铜锤!而此时大铜锤离他的身体不过半寸!要真的给击中,只怕胸口顿时就会被击个粉碎!
真个好生惊险!
如果不是王播久经战阵,很多方面的反应已经成为下意识,这一下只怕真的就完蛋了!
余悸犹存地王播不得不稍稍放慢了马速,跟尚让拉开了一点距离。
眼下尚让只怕已经陷入了一种偏执的狂热状态,再去劝他,难免会被他当成敌人干掉!还是另想别的法子吧!
尚大将军怎么变成这样了?
从前那个关心士卒,平易近人的尚大将军哪里去了?难道说。进了趟长安城。大家就都变了吗?
王播心中涌起阵阵悲哀,但是他仍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袍泽兄弟就这样去送死!
一回头。他的目光落到了林言身上,顿时有了主意。
林言是黄巢的外甥兼心腹,又叫尚让叔叔,让他去劝尚让,应该还能有点效果。
于是王播勒马减速,等林言上来了之后,凑到他耳边:“军使大人(林言是功臣使地军使,也就是最高指挥官),大事不妙啊!以末将的经验看,那些重甲骑兵可都是实打实的真家伙啊!太尉大人现在有些神志不清,眼下唯一能力挽狂澜的人就是军使大人您了!您可要赶紧啊!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林言吓得一哆嗦,连忙扯住王播就问:“王将军,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那……那些重甲骑兵真不是假的?”
说到最后,已经戴上了颤音。
王播心中鄙夷,但要挽救大军的命运,却不得不依仗此人,也只好强忍了:“军使大人,末将跟高骈老匹夫的重甲骑兵打了很多次交道,对重甲骑兵颇有几分了解。您看那骑兵下面的蹄印,还有奔跑起来地冲击速度、冲击声音,那可都是重甲骑兵地典型特征啊!”
“啊……”林言顿时慌了神:“那我们该怎么办?王大哥,你就是我的亲哥哥,你可要救我啊!”从前他只是对王播刻意疏远地叫王将军,眼下却口不择言的连哥哥都叫起来了。
说话间,重甲骑兵已经跟大齐军短兵相接了。只听刹那间惨号四起,鲜血飞溅,跑在前头的大齐军士卒如同麦子一样,一茬茬被割倒在地!重甲骑兵手下,竟然没有一合之将!不过数息时间。他们就突入阵中近五丈之多!
以这样的推进速度,他们要攻击到林言等人所在之地,也不过一盏茶地功夫!
林言这下子再无怀疑,豆大的汗珠都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也不知道到底是雨水多一点还是汗水多一点:“王大哥,王大哥,快想想办法啊……”
王播却镇定如昔:“军使大人。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太尉大人拉回来!军使大人身边功臣使都是精锐,让他们保护着您二位赶紧撤退。相信没有问题。末将……”王播停顿了一下,咬牙道:“末将在这里组织反抗,为二位大人争取时间!”
带上尚让?会不会因此耽误大事?
林言心中嘀咕,转念又想,这一回出征已经注定是大败的局面了,如果自己孤身逃回去,只怕失败的责任全让自己给担了。而要是带上尚让一起就不同了。况且。这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拉拢尚让的好时机吗?
当下林言大喜若狂,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就这样吧!全仰仗王大哥了!”说完就招呼上两个功臣使,将冲在前面地尚让拉回来,自己却更深的缩进了众功臣使地保护圈中。
尚让的疯狂其实在两军接触的一刹那就已经清醒了。被那两个功臣使一拉,也就顺水推舟地过来了。
很清楚重甲骑兵威力的他明白,既然那些重甲骑兵都是真的,那么自己这五万大军,只怕已经完蛋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本来应该冲锋在前,以激励士气,正如他以前做的那样。但是进了长安城,当了这个太尉之后,他却突然变得格外地珍惜起自己的生命来。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勇气不顾生死的冲锋陷阵了……
“两位大人。你们赶紧带后面的那些兄弟们撤退!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歹尚让还算有点良心,问道:“王郎,那你呢?”
“末将?”王播的声音变得无比坚毅:“末将带领前面的兄弟,无论如何也要拼死缠住唐军,让二位大人和其他的兄弟安全撤退!”
“王郎……让会向陛下为你请功的!”
请功?
王播回过头去,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人都死了,几万兄弟都死光了,请功有什么用?再大地光荣,再大的功劳,能够把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救回来吗。
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王播飞马上前,奔向前方双方短兵相接处。也同时奔向自己的死亡……
他深深地明白,这个殿后掩护的任务进行下来,自己将是九死一生。然而铭刻在骨子里地忠诚,让他选择了毅然赴死。
黄巢军那“均平”的口号,虽然在整个黄巢军上上下下不过是一句口号,但是在王播心中,那却是他至高无上的理想。为了这个理想,他毅然加入了黄巢军。为了保护这个理想,他也将毅然地走向死亡:尽管黄巢等首脑已经远离这个理想很远很远了……
身后,林言张皇的呼声传入耳内。还有基本上保持沉默,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开口的尚让。他们已经指挥部队往后撤了。
当然,后撤最快的,自然就是以尚让、林言为首的指挥群体。
这一切王播根本无心理会。仗打到这个份上,强弱相差如此之悬殊,他心中已经是抱着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的想法了。
抬头望去,眼前那黑压压的黑甲骑兵,几乎一眼望不到边。他们的冲锋是那样地勇猛凌厉,如同洪水滔天,奔流直下,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们地格斗技巧是那样的娴熟,手中地宽厚大刀每一次挥动,就有一颗人头或者是胳臂之类的人体零件飞起在空中。而他们的铠甲,又是那样的坚不可摧,大齐军的士卒一刀砍去,只要没有砍倒要害上,就只会冒起一串火花,然后被击中的黑甲骑兵身形微微一晃,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战斗着。
这是一支比高骈的重骑兵更加精锐、更加强大的军队。
这样的念头涌上王播的心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担忧强行压下,挥舞着手上的战刀,冲上前去!
紧紧跟随着他的,只有他身边那百余名亲卫。那是他多年来待如亲兄弟的亲兵。他熟悉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性格脾气,他对每一个人的习惯了如指掌。每次战斗,他们身上的任何一处伤都会牵动着他的心,更不要说不幸阵亡的人了。
可是现在,他却要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强忍着心中的不忍,让这支与自己生死与共的亲兵,去做飞蛾扑火的必死攻击!他心中的痛苦,又是何等的强烈!
对不起了,兄弟们,让我们来世再做兄弟吧!
王播用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宣泄出自己那压抑的情感,已经冲到队伍前面的他,在这狂吼声中,开始了顽强的战斗。
断然的弃子,并没有给狼狈逃窜的尚让等人多争取多少时间。面对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大齐军彻底崩溃了,他们从尚让和自己下意识编造的美好梦境中清醒过来,用尽一切力量,向四面八方逃窜着。
“降者不杀”的声音响彻战场上空,无数崩溃了的大齐军将士哭喊着丢下兵器,老老实实地跪倒在泥水中,彻底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勇气。
整个战场上,就只剩下王播和他的亲兵仍然在顽强的反抗。他们顽强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几乎徒劳无功的朝敌军攻击着,甚至为此而完全忽略了自身的防御。
慢慢地,王播感觉到一阵阵力竭,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极限。
身边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身边的同伴也慢慢减少,到最后,四面八方的敌人将他一个人围拢了起来。
王播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已经到了。
他昂起头来,似乎在拷问茫茫的苍天。泪水和着雨水将他的脸颊打湿。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是老天为他为落下的泪。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中无声的拷问着。
长安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为什么进了长安城的人,都已经变了!
大龙头不再是从前的大龙头,尚大将军不再是从前的尚大将军,就连从前曾经以勇武闻名的林言,也都变得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这可都是为了什么呵?
“投降吧,将军。您这样的忠勇之士,陛下会很欣赏的!”
有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仿佛来自天外。
投降?
近乎枯竭的意识突然回光返照般地清醒过来。
投降?绝不!
“王……播……不……降……”
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处发出这样的声响,虽然很低很低,却仿佛惊雷横掠过整片大地!
“不……降……”
从腰间拔出佩剑,横放于颈前。
弟兄们,等等我,王播来了!
他用力横拖佩剑,原本应该感觉到剧痛的颈项却毫无任何感觉,随后,他眼前一黑,意识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这就是死亡的滋味么?
这是他意识中最后的念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