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无弹窗 正文 第五章 双城 (三 下)
/ 。5 .c// 第五章双城三下他们放弃对残兵败将的追杀,掉头向后一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敌军的尸体有的已经被北风吹得僵硬,宛若一块块冻肉有的却还没完全冷透,黑红色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流淌出来,将地面上已经结冰的血块,再裹上厚厚的一层
在黑暗寒冷的血冰附近,则是一堆堆冒着烟的帐篷火苗于烟雾背后时隐时现,就像地狱里的鬼魅提着灯笼夜游个别受了重伤的叛军士卒,一时还没有断气,艰难的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慢慢向火光处蠕动他们不愿意被死亡带进黑暗冰冷的地狱,他们试图抓住这人世间最后的温暖然而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很快有安西军士兵跑过来,给垂死挣扎者补上几刀,然后快割下人头
“啊”“饶命”“慈悲”“啊”惨叫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沉闷的,刀砍在死尸上的声音,令人后背一阵阵发麻
饶是见惯了死亡场面,储独眼亦觉得不寒而栗他停住坐骑,伸手拉了拉万俟玉薤的马缰绳,乞求般提议,“没必要赶尽杀绝现在这些人已经不可能再有反抗的力气留他们一条小命儿,也影响不了战局”
万俟玉薤的官职级别比他高,加入安西军时间也比他长,自然有资格根据战场上的实际情况对主帅的命令进行局部调整但后者却不打算这么做,摇摇头,低声回应道:“这么冷的天气,又伤得这么重,即便不在他们身上补刀,他们也没可能活到天明了早点儿送他们上路,反而是件好事况且长安往东,眼下全在叛军的控制范围内无论是崔乾佑、李承轨,还是史思明、蔡希德,谁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将长安拿下来如果大将军这回不杀得狠一点儿,让其他各路叛军有所忌惮的话日后,咱们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冤枉仗,死多少弟兄”
储独眼哑然心中不能完全接受万俟玉薤的解释,嘴巴上却不便再说什么万俟玉薤看了看他,又语重心长地补充:“当我跟咱家大将军一样年纪的时候,还拎着把破刀,满天下找人比武过招呢而他却把继承封帅遗志,重建安西军,重建大唐的担子都自己一个人扛在了肩膀上虽然他在弟兄们面前,从来没喊过一声苦,一声累可任何人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他有多不容易所以咱们这些做属下的,能分担,就尽力替他分担些即便不能分担,也绝不能给他添乱至于其他人的死活,老实说,我根本不想在乎,也跟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万俟兄说得是,储某刚才太过于妇人之仁了”储独眼抱了抱拳,凛然受教万俟玉薤说得没错,他现在身为安西军的一员,当然凡事要以安西军的利益为先至于其他人,叛军也罢,朝廷也罢,都远不及安西军来得重要毕竟如果王洵这面大旗倒了,安西军也就彻底完了大伙无论心中有多少豪情壮志,统统都将成为梦幻沸影
可这种没止境的杀戮?趁着别人不注意,储独眼又偷偷向血与火的炼狱间瞄了瞄,轻轻摇头大将军现在越来越有古代名将气度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身为上位者的威仪近千名受了伤的叛军,在他眼里,恐怕就是一堆棋子罢了说从棋盘上扫落下去就扫落下去,丝毫都不会犹豫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最后能够获取胜利,恐怕该牺牲自己人的时候,他也不会做丝毫犹豫这样的王洵和以前那个略带生涩,略带柔弱的王洵,到底哪个好一些?储独眼心里很难得出结论只觉得身边的血与火的颜色越来越艳,越来越艳,像针一般,刺得自己眼睛发疼
因为心绪过于沉闷,在找到朱五一与马跃二人带领的选锋营之后,他便没有重走回战场万俟玉薤能理解储独眼的心情,也不强求,派了两名弟兄跟着他,一起去找王洵报捷,顺便请示下一步任务三人顺着主力进攻的方向找了片刻,很快就看到了帅旗所在跳下坐骑,缓缓地走了过去
已经有很多将领在这之前就赶到了,团团围在帅旗之下,高声谈笑今晚这一仗,安西军以一万五千之众偷袭五千叛军,赢得没法不轻松听到储独眼身边坐骑的嘶鸣,大伙回转头,笑着给他空出一条通道,“储将军来了,万俟将军呢?今晚,你们虎牙营可真露了大脸了”
“万俟将军帮着选锋营去练兵了他说要让兵多见见血,以免今后打仗时腿软”储独眼笑着向大伙拱手,然后冲着王洵躬身施礼:“启禀大将军,卑职奉万俟将军之命,前来向大将军缴令万俟将军生活,若是还有任务,请”
“行了”王洵笑着摆手,“万俟这厮,越来越会拍马屁了今晚还能有什么任务给你们?难道他还没打过瘾,想趁机去偷袭长安城么?”
众将哈哈大笑,一时间,心中豪气干云都觉得即便马上去偷袭长安,也不算什么坏主意虽然未必能如愿攻进城内,至少可以把孙孝哲给吓个半死
王洵的手向下压了压,把笑声渐渐止住“虎牙营的损失如何,统计过伤亡人数没有?咱们凑起这么一支队伍可不容易,损失大了,今晚这仗,就得不偿失了”
“劳大将军挂心,弟兄们损失不重”听到王洵如此在乎虎牙营将士的安危,储独眼冰冷的心头瞬间又涌上了一股微微的暖意,“只是夺取营寨大门的时候,折损了七名弟兄随后便没有再增加任何伤亡大将军接应得及时,给弟兄们配备的锁子软甲也轻便好用”
“损伤不大就好”王洵欣慰地点头“来人,给储将军倒酒还有几路兵马的主将,没派人把消息送过来咱们边喝,边等他们”
话音刚落,周围突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紧跟着,方子陵带着一队弟兄,将几名浑身是血的家伙推进了人群“禀大将军,末将在死尸堆里翻出了几个大活人特地带过来给您鉴赏鉴赏”
“饶命”没等王洵开口,一名身穿寻常叛军士卒服色的家伙便大声讨饶,“末将愿意投降,愿意投降请大将军饶过在下在下今后愿意替大将军牵马坠镫,以谢活命之恩”
“无耻”另外一名俘虏冲向乞求投降者,试图将其撞进火堆半途中却被方子陵的部属死死按住,跪在地上,破口大骂,“不就是一个死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等从渔阳一路杀到长安,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还怕个死字?赶紧闭嘴,别给你们老崔家丢人”
“姓秦的,你自己想死,别拉着他人”乞降者非但没被骂出勇气,反而愈发豁出去了脸皮“末将是崔乾佑的亲侄子崔云起,崔乾佑的亲侄子如果您老饶恕末将,末将愿意写信,劝叔父早日弃暗投明”
对于这种没有骨气的家伙,王洵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摇摇头,吩咐左右将俘虏带走,“推出去斩首,用他们的血祭奠今晚战死的弟兄一会儿再找到装死者,不用往我跟前送本帅不想看着他们犯恶心”
方子陵马屁没拍到正地方,吐了下舌头,带领弟兄们推着俘虏往外走叛军的副将秦德纲耸了耸肩,大步向远处走去其他几名俘虏,却跟崔云起一道,双腿拖在地面上,死活不肯离开,“大将军发发慈悲,大将军发发慈悲啊我等本不愿意冒犯大将军虎威,是崔乾佑,是崔乾佑老贼硬逼着我等来的啊”
“慈悲?”王洵放下手中酒盏,大声冷笑:“尔等也配谈慈悲?尔等毁我家园,杀我乡邻之时,可否想过”‘慈悲’二字?”
众俘虏被他问住了,一个个嚎哭着瘫软在地,任由方子陵带人将他们拖开王洵心里却依旧有股怒火未曾得到发泄,咬了咬牙,两眼中射出森然寒光:“毁我家园者,死王某才不管你是谁的孙子,谁的侄儿今天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毁我家园者,死”一众曾经家住长安附近,跟着王洵从中原杀向西域,又从西域杀回来的安西军将龄齐声重复他们当年在药刹水沿岸浴血奋战,百死而不旋踵,就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家,一个令人骄傲的大唐可当大伙在万里之外终于杀出一片天地之时,蓦然回首,却发现大唐已经轰然倒塌,自己曾经魂牵梦萦的那个家,已经被叛军烧成了一片废墟
此仇此恨,又岂有大发慈悲的余地?即便王洵答应放俘虏一条生路,大伙也会偷偷跟上去,将他们碎尸万段即便他们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不问战事;即便他们跑到天涯海角
“毁我家园者,死”
“毁我家园者,死”阵阵怒吼声,被老安西军将士,安西军将士,大声重复顺着烟雾和火光冲上去,捅破无边的黑暗,又重融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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