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眼的夏娜无弹窗 正文 第三章 邂逅明暗
御崎中庭……拱廊美术馆最后一道拱廊也就是第四层,由老绅士负责带路。 . b .0 \\坂井悠二尽可能不刺激身为“红世使徒”的老绅士,表面上顺从对方的要求,跟随在后。
一开始对于两人的对话感到纳闷不解的吉田一美,现在正专心聆听老绅士的解说。
“关于起源,众说纷纭。”
第四层并非陈列展示品,只有在宽敞的拱廊两旁分别摆设直条的长椅。原本在前几层拱廊罩着玻璃的上半部墙壁,也以黑色遮光板覆盖。
在其中行走的三人却站在光线之下。
“虽然因定义而异,这种型态是十字军让玻璃这项战利品传入欧洲以来,据说九世纪左右的产物。”
“好漂亮……”
吉田头一次主动出屏息般的赞叹。
“……”
走在两人中间的悠二,自然是无法享受这种异常的状态。
他根本不明白这个身为“红世使徒”的老绅士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即使对方表示不会加害他们,但他实在不可能天真到相信对方的话。
虽然他明白凭自己这点程度,无论怎么反抗都是徒劳无功,但应该起码能叫他放过吉田一美?或许对方早已察觉自己是“密斯提斯”,目标是他体内的宝具也说不定,能不能跟对方谈条件,想办法让她逃走?
危机意识与焦躁情绪让悠二坐立不安,他在内心不停地思索,但吉田说的没错,他也觉得美丽的事物的确很美丽。
展示品并未陈列出来。
而是挂在头顶。
与墙壁同样以遮光板的天花板的一处敞开位置。
那个位置,照耀着光芒。
结合铅制框架所完成的玻璃片组合,将阳光转换成耀眼的幻想,又可以充分表达创作者意念的色彩。
名为彩绘玻璃。
“是的,很漂亮,美的事物无论任何人看了都会直接感受到其中的美。”
第四层是只有彩绘玻璃装饰在天花板的展示会场。
两旁的长凳是便于仔细眺望的设计。彩绘玻璃下方铺着薄的强化玻璃,以避免造成这种高挂头顶的陈列方式的负荷,此外天花板刻意设计了间距宽松的区隔将作品逐一划分,让观赏者不至于一口气饱览无遗。
老绅士仰望正上方一副绘有圣者肖像的彩绘玻璃说道:
“然而所谓的美,正因为美,所以会衍生多项用途,例如这个,一向被拿来当作制造视觉效果的舞台布景,连从未读过圣经的人,只要看一眼便可理解‘上帝是神圣的’。”
在圣者所投射的、因透明度较低而形成的昏暗光线之中,吉田露出略显哀伤的表情。
老绅士仿佛看见一般(应该看得见吧,悠二心想)转过头来,在相同的光线之中严肃的脸部线条转为柔和笑道:
“正因为美才有价值,有价值的东西就会受到利用,然后技法与表现也会随利用的必要性而精进,好坏很难一言以蔽之,你明白吗?小妹妹。”
“是,是的……”
吉田被对方的语气所压迫,仍然抱着尊敬的心态低声回答。
“很好。”
老绅士颔,继续往前迈出步伐。
经过天花板的间隔,又出现另一幅彩绘玻璃。这种陈列的方式固然无法摆放大型物体,但每一幅光与影的拼图均营造出非常强烈的印象。
“不过有时候,这种利用价值与必要性也会葬送因此应连而生的美,这是复制画……”
目前位于顶端的彩绘玻璃描绘着一幅天使将手伸向婴孩的插图。
“装饰在教会的原作由于被视为旧教的象征,因此在宗教改革时期被小孩子丢石头砸碎了,受洗脑成为新教徒的人们并未惩罚那个孩子。”
吉田似乎是理解般的点头,悠二则是一脸“有这么一回事吗”的表情。
“美,本身是不会改变的,然而培育美的事物、与美毫无关系的事物会破坏美,判断美毫无价值可言……单单这么一幅画就足可以让人感受到世界的复杂。”
老绅士继续往前走。
“现在这个时代很单纯,能够单纯为美而欣赏美。”
这番话隐含了他仿佛从古至今亲眼目睹一切的感慨。
如果是“使徒”,或许可以办得到,悠二心想,老绅士就这样被对他俩说道:
“这些话在你们年轻人听来可能很难理解,以你们现在的年纪,光是要你们去爱别人就已经让你们忙的晕头转向了。”
“人……”
这句话让悠二感到意外,不自觉的出声音。
忍不住停下脚步,仰望彩绘玻璃。
好耀眼。
耀眼的身影。
仰望耀眼的身影。
悠二聚精会神的在内心描绘着一个甚至让他感到心痛的少女身影。
而吉田……
也稍稍望向身旁自己心中认定的少年。
“——!”
只消一眼,一种直觉油然而生。
抬望彩绘玻璃的少年正在内心描绘一个人的身影。
不是自己,是别人。
全心全意的。
搜寻气息的自在式冷不防激荡出震耳欲聋的不协调声响。
“哎呀?马可西亚斯!”
“好大声!怎么搞的!?”
怒吼声一来一往之间,不协调声响的来源也就是对方的气息已经逐渐接近。
伴随着狂暴的敌意。
“快收回自在式!”
“知道啦!”
玛琼琳“啪擦”一声阖上右手的“格利摩尔”,左手往下一甩。
已经驱动的自在式开始变更排列组合,原本不断扩散的搜寻气息的涟漪转为收缩。同时,收缩的涟漪吞噬了数个火炬,吸收“存在之力”准备迎战。
“这是先前待在这个城市的……”
“火雾战士对吧?”
《呃,什么?》
《大姐?》
“引来了不必要的火雾战士,你们两个,暂时留在原地待命。”
“真~棒、真~棒!这个敌意,真令人兴奋!!”
《可……可是,如果火雾战士出现的话……》
《会变成自相残杀耶!?》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一来一往之间,深蓝色光波沿着平面逐渐返回。光波夹带着在途中所吸收的“存在之力”,再次收纳进自在式之中。
玛琼琳平静的说道:
“封绝。”
藉由凝聚的“存在之力”,脚下的自在式再次变更排列组合。转变成一个几乎覆盖了废弃大楼整个顶楼的庞大圆形图腾。从图腾涌现的深蓝色火焰遍布整个视野,接着通过上方,形成一个球形的彩霞障壁包覆住大楼的上方楼层。
这是一个使其内部能够自绝于世界的运作呈现静止状态,同时可以从外部隐蔽起来的因果独立空间。
近代以来所编写而成,让“红世使徒”能够隐瞒人类耳目的自在式。
意即“封绝的现。”
《哇?》
《啊!看得到大姐她们……这个奇怪的图案是什么?》
玛琼琳使用封绝的同时,也顺便把楼下漂浮在两人面前的火把,变化成可以映照出顶楼情况的装置。现在他们眼前应该会出现站在顶楼的她,以及占据整个地板的诡异图腾的画面。
“封绝的自在式,这个图腾能够驱动让内部与外界隔绝的自在式。”
“使用这玩意儿,在里头大闹特闹,外面的人绝对无法察觉,而在里面能够活动的只有‘使徒’跟火雾战士而已,间而言之,就是专为我们设计的决斗地点,嘿~哈、哈!”
就在此时,决斗的对手飞身而来。
长和瞳孔燃着炽红,迎风的黑色大衣翻飞至身后,锐利的白刃银光逼人。
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炎……!”
玛琼琳透过传言……
“灼眼!”
马可西亚斯身为同胞,十分清楚对方是谁的火雾战士。
在异次元世界“红世”威震八方的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
以及他的火雾战士“炎灼眼的杀手”。
现在,名唤夏娜。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降落在顶楼的夏娜以一副显然准备大打出手的姿态开口询问。
猛力将握在右手的武士大刀“贽殿遮那”指向前方。与少女的外表十分不相称、几乎和少女一般高的刀身,不带丝毫踌躇的直指前方……不,是刺向前方。
接过夏娜那一般人恐怕会为之昏厥的骇人目光,玛琼琳冷艳的脸庞抱以嗤笑。
“哈!不懂礼貌的小丫头,连一句问候也没有?”
“嘿、嘿嘿,好~久不见啦!‘天壤劫火’,她就是‘炎灼眼的杀手’吗?”
马可西亚斯从夹在傲然伫立的玛琼琳腋下的“格利摩尔”喷出深蓝色火焰表达寒暄之意。
亚拉斯特尔则从夏娜胸前的坠子以浑厚低沉的嗓音答道:
“‘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以及‘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想不到你们流浪到这个地方来了?”
“嘿哈哈,彼此彼此。”
马可西亚斯尖锐的声音让夏娜蹙起眉心。
“亚拉斯特尔,这两个人是谁?”
“最麻烦的家伙,跟这两人根本讲不通,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
哼!玛琼琳讥笑着矮小的火雾战士。由于眉头依旧紧紧深锁,看起来仍然是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语气自然也凶狠无比。
“既然带着一身**裸的敌意而来,总不能不战而逃吧?”
像是为这个笑容增色似的,马尾的梢、西装套裙的裙摆不断飞洒出深蓝色火粉。这是火雾战士进入战斗的准备动作。
“啊!对了对了……顺便回答你们的问题吧,因为那个‘捡骨师’拉米闯进了这个城市,我们的目标是那家伙,你们只是额外的。”
“就~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没错!我们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那只可恶的鬣狗大卸八块!”
深蓝色火粉现在如同白画的暴风雪一般,围绕着高佻的玛琼琳全身狂扫肆虐。
亚拉斯特尔虽知肯定是白费工夫,却还是劝说眼前的战斗狂:
“拉米?怎么回事?为什么非得歼灭那家伙不可?那家伙花费了不少心思努力维持世界的平衡,可说是‘使徒’当中的特例。对他紧追不舍,只不过徒增无谓的牺牲与骚动罢了。”
冷不防,玛琼琳脸上的嘲笑消失,深蓝色火粉愈猛烈。
“特例!?‘红世使徒’怎么可能会有特例!”
美丽的容颜扭曲成凶狠的神情,玛琼琳不停咆哮。
“现在只不过恰巧是基于他自己个人的理由,才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谁晓得哪天他会使用囤积的‘存在之力’为非作歹!”
声音阴沉浑浊,透露出骇人的憎恨。
“‘使徒’要全部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得精光!!”
接着传来相较之下轻佻浅薄的哄笑。
“哈、哈!未雨绸缪先行拔除灾厄的种子,咱们,还~真是火雾战士的模范生呐!!”
“不要附和别人的憎恨趁机耍嘴皮子,战斗狂!”
“哦~亏你说的出口!”
“……”
夏娜并未加入舌战,只是往前伸出武士大刀。
打从一开始看见这两个人,她就已经确信,亚拉斯特尔说的没错,这两人根本无法沟通。头一次感受到乎自己之上的斗志和敌意,而且可以在瞬间沸腾至顶点。
这两人等于是战斗意志的化身。
然而亚拉斯特尔试图说服对方,火雾战士之间相互残杀的确毫无意义,她可以明白他意图阻止的想法与道理。明白归明白,但夏娜仍然在心理想着:
(……浪费时间……)
面临战斗之际向来冷静沉着的她,会产生这种想法是非常不合理的。
意即,现在的她并非处于一般状态。
自己好似变成渴求战斗的战斗狂一样希冀着战斗。
想把自己这股郁闷的心情,对着某个人或藉由某件事情尽快泄出来。
这是“自愿成为火雾战士”的她决不应采取的行动。
“收拾掉那个‘猎人’的,就是你们两个对吧?让我们瞧瞧你们的真本事吧。”
“嘿、哈!没关系,想逃的话就赶快夹着尾巴逃吧,如~何啊?小妹妹。”
相当露骨的挑衅。
平时的夏娜,会把这种程度的挑衅当成耳边风不予理睬。
现在,刀尖也纹风不动。
仅仅说出一句话:
“……亚拉斯特尔,现在还不能动手吗?”
“!?”
亚拉斯特尔顿时错愕不已。
两名战斗狂得意的笑道:
“呼,恩……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上道的’嘛!”
“就是啊,根本不像是胆小魔神的和约人,嘿嘿!”
“!!”
听见这个无论任何人都绝对不可饶恕的侮辱时,夏娜立刻像子弹般冲上前去。
位于御崎中庭·拱廊最顶端的咖啡厅“卫城”。
位在靠窗的位置,餐桌两边分别是悠二与吉田,以及老绅士相对而坐。
透过另一边桌缘抵着的墙壁——也就是强化玻璃,对街分立于御崎市车站两旁的公车总站与大马路,以及由此延伸而出的御崎大桥与闹区,藉由平时难得一见的角度对着他们展现出新奇的一面。
咖啡馆的装潢以薰黑原木为主,正好适合舒解身处现代建筑之中的无形压力。亮度适中的米黄色照明以及经过雾面处理的家具,在宽敞的空间配置均衡得宜。家具与客人之间的密度很低,可以放松心情。
假如当初只有悠二与吉田走进咖啡馆,或许会被当成一对想强装大人硬闯这个场所的情侣,所幸(?)他们现在跟老绅士再一起。“想强装大人硬闯这个场所的情侣”与“祖父和两名孙子”,以外界的眼光来看,两种组合究竟哪边比较奇怪,答案因人而易。总之多亏有了老绅士的气质掩护,至少缓和了格格不入的观感。
老绅士走出美术馆来到这个楼层之际,主动邀请他们两人一同喝茶。当然也说明了他会请客。
不过吉田仍然表现出一副让旁人看了也于心不忍的胆怯模样,虽然对于老绅士的博学多闻与人品投以尊敬的目光,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更显得战战兢兢,这的确是符合她个性的作风。
见她如此模样,老绅士抬手表示:
“不要这么紧张,我难得可以跟年轻人聊的这么开心,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
近似强制的安抚,将这股令少女不知所措的无谓拘谨一扫而空。
“呃,是……那么就……不客气了。”
“请慢用,小妹妹。”
吉田执起摆在桌上的意式浓缩咖啡,轻啜了一口。即使想努力隐藏却似乎徒劳无功,“咖啡好苦”的感想完全写在脸上。
由于坐在对面的人是“红世使徒”,悠二也干脆豁出去了,尚未经过老绅士的许可便径自喝起自己的意式浓缩咖啡。虚荣心促使他配合吉田采取相同的动作,但接下来忍不住同情吉田,这咖啡真的很浓,也难怪她会忍不住把感想写在脸上。
(话又说回来……)
吉田到底怎么啦?悠二望着她的表情心想。
在她脸上,不仅有着面对老绅士的拘谨和紧张,还有一层忧郁。一种心情沮丧却又刻意隐藏的煎熬神情。
悠二走出美术馆之际才现这一点,却想不投其中的原因。
(这个“使徒”说的话应该不至于让她露出那种表情才对……)
这名连自己母亲也觉得迟钝的少年,完全没有察觉真正的原因其实是他自己。
老绅士交互望着两人的模样,以突如其来却又极其自然的动作,咚的一声以食指轻敲桌面。
“失礼了,小妹妹。”
“!!”
悠二感受到对方指尖所释放出的“存在之力”。惊愕与战栗让他几乎忘了先前温吞的烦恼,准备站起身来,老绅士随即抬手加以制止。
“镇静点,只是让她小睡片刻而已。”
仔细一看,吉田的确就这样坐着阖上双眼。看起来,呼吸也很稳定……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当然,悠二不会因此解除紧张,只是心想,对方接下来要怎么处置他?
“这么一来,我们两人就可以好好聊聊。”
“你要聊什么?”
悠二不用敬语。
老绅士也不以为杵。
“先先让我自我介绍吧,少年,我叫做‘捡骨师’拉米,正如你所察觉到的,我是‘红世使徒’。”
“……”
与“捡骨师”这种骇人听闻的名字一点也不配的高尚老绅士·拉米,盯着一直保持警戒的悠二面露苦笑。
“看来你一点礼貌也不懂。”
“?”
“我已经报上姓名了,你是不是也该自我介绍一下?”
这就是“红世使徒”面对火炬的态度吧,悠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仔细想起来……
“……如果有意加害,早在一开始就动手了……”
拉米颔,并未作答。
现在,轮到自己回答了。
“我叫坂井悠二,是火炬……我想,你应该早就觉了,我是‘密斯提斯’。”
“我想也是,从来没见过在了解自己的处境之后,还有办法保持理智的火炬,看来你似乎过着一般人的正常生活,所以我大致可以猜到是哪几项宝具。”
悠二趁着对方态度冷静之际,开口提出交易条件。
“……如果你的目的是我体内的宝具,那至少放过吉田同学……”
悠二说出这番话时,拉米望吉田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
“真可怜。”
“!”
(果然还是不能谈条件,这么一来要想办法、看是不是至少可以让吉田同学逃过一劫……)
拉米再次以手制止绝望中挣扎的悠二。
“坂井悠二,反应灵敏是好事,但记得所谓操之过急,轻率的行动反而会让情况陷于不利,我再说一次,镇静点。”
“……?”
“我说可怜,指的完全是她自身的问题,你应该不会了解。”
的确,悠二完全听不懂他指的是什么事。
“好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关于你身边的那位火雾战士。”
“你连这个也知道?”
“之前一直感受得到气息,况且也有所谓一般常识的推论,你所只知道的事实也只有透过火雾战士才能获得。总而言之,我希望你帮我向那位火雾战士转达,我是无害的。”
“无害?‘红世使徒’吗?”
悠二大吃一惊,但他无法说出“我才不信”这句话,因为老绅士的请求中隐含着让他说不出口的殷切。
“我不吃人,如同我的真名,我只吃残……也就是火炬。而且就像你无意撞见的那般,是非常微弱、几乎快要熄灭的那种。我的身体也跟一般‘使徒’不同,是借用火炬的,几乎不会消耗‘存在之力’。”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害人,所以希望能对你网开一面?”
“没错,我想你应该也是当事人吧……这个城市的火炬数量异常庞大,对我而言,是难得一见的收割地。”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既然是‘使徒’,就学其他人一样为所欲为、四处吃人破坏不就好了?”
拉米沉默片刻,理出自己的答案。终于……
“因为我需要大量的‘存在之力’。”
“?”
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啊?悠二心想,拉米继续说道:
“我正在进行一项需要庞大‘存在之力’的工作,但如果直接啃食这个世界的人类以筹集‘存在之力’,即使是像‘祭礼之蛇’或‘棺柩裁缝师’那般强悍的存在,终究也会遭到团结一致的火雾战士合力歼灭。”
虽然有几个地方听不太懂,不过悠二多少可以理解拉米话中的含义。
“你只筹集即将消失的微弱火炬,尽可能不破坏世界的平衡?”
“没错,只要不构成伤害,火雾战士通常不会采取歼灭行动,即使器皿有意向‘使徒’报复,但我不认为赐予器皿力量的‘魔王’会滥杀同胞。之所以不把你解体,取走你体内那个等级恐怕高的惊人的宝具,也是为了不刺激你认识的火雾战士,这样你应该可以放心一些了吧。”
“……”
原来如此,的确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过悠二注意到一个令人疑窦的地方。
“你花了这么多心思,筹集大量‘存在之力’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悠二曾经体验过法利亚格尼的“吞食城市”计划,这个前车之鉴让他一听到大规模计划或者工作之类的企图,就会自然而然的产生警戒心。
然而,拉米对于这句出人意料的问题只简单回答了一句:
“是一种不舍。”
“?”
“很久以前,有个人类亲手制作了唯一的一件礼物要送给我,但是在我还来不及看见前就损坏了,再也不可能修复。”
“……”
悠二想起刚刚老绅士伫立在彩绘玻璃之下的身影。
虽然那时只能看见背影,或许表情就跟现在一样吧。
脸上刻画着落寞与懊悔,充满了深沉的哀伤。
“我想亲眼看看他准备送给我的礼物,我想亲手触摸,亲身确认。”
“这种事能办得到吗?”
“办得到,我花费漫长的岁月,终于把复原的自在式编写成功,然而,要将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遗失物品加以复原,自然需要庞大的‘存在之力’来驱动这个自在式。”
“筹集火炬……效用大概是多少?跟一般直接啃食……比较起来的话……”
悠二语带踌躇的询问,拉米则简短回答:
“凭感觉推测,大约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吧。”
“千、万……!”
悠二下一秒随即对这位“红世使徒”心生敬意。
“也因此,像这个拥有大量火炬的地方,对我而言是比宝具来得更珍贵的宝山,我希望大量筹集火炬,但又不至于影响这个世界。”
“……”
“不过,我并不打算长住在此,因为我现在被棘手的家伙盯上了。”
“棘手的家伙?”
“就是火雾战士,在某个场合偶然遭遇以来,他们就一直死缠滥打。一般的火雾战士大多会放过我这种对世界不至于造成影响的小角色。”
亚拉斯特尔与夏娜应该也会放过无害的“使徒”一马,悠二心想。看来,应该没有必要歼灭这个“使徒”,悠二感觉自己松了口气,然而……
“对方是执着于歼灭‘使徒’的战斗狂。”
拉米继续说道,这句话让人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今天早上,夏娜所感受到的气息。难道说,不是这个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拉米……“棘手的家伙”?“战斗狂”?“火雾战士”!?
拉米继续说道:
“现在他们正跟你的朋友交战当中。”
冲刺过来的夏娜,眼前只见纷乱飘散的深蓝色火粉倏地往玛琼琳身上凝聚。
“!”
包围着她的火团长出竖立的耳朵,穿出空洞的眼鼻,变成一个意料不到的形貌。
那是一只宛如立起的坐垫一般,造型粗糙的圆柱形怪兽。
圆柱两旁冷不防伸出如大熊般粗壮的双臂。身体保持站立不动,两臂宛如鞭子般伸长,从两侧逼近准备把夏娜夹碎。
“啧!”
随着一声呐喊兼咋舌,夏娜往地上一蹬,跃上右方。武士大刀“贽殿遮那”从上方高处把直逼而来的怪兽左臂劈成两半,被砍断的左臂顿时消散无踪,接着顺着用力挥砍的动作反转,斜劈而上砍飞了从后方偷袭的右臂。
“前面!”
亚拉斯特尔大喊。
砍断两臂不久之后,包裹住玛琼琳的本体腹部开始膨胀。顶端是整个往后仰,如同袋子一般的喉咙。
“退开!”
“唔!?”
夏娜凭借直觉与反射神经驱身回避。
“嘎哈哈!”
连同分不清是呐喊还是喘息的声音,深蓝色火焰由怪兽口中喷溢而出。
就在几乎烧到脚后跟的千钧一之际,夏娜闪过席卷而来的烈火。
受到大火推挤,烟雾与水蒸气不断沸腾,承受高热的石板嘎吱作响。
伫立在焦黑的地面尽头、由深蓝色火焰化成的怪兽圆柱形躯体的上方,正好是玛琼琳头部的位置有一条线,啪的一声张开一张嘴巴。形同锯子一般的利齿并排,整个嘴巴弯成u字型,勾勒出笑容的形状。
透过利齿缝隙只见空无一物,看不到原本应该在内部的玛琼琳。而从深处传出来的,确实是玛琼琳的声音。
“呼呼恩,反应……”
马可西亚斯接腔道:
“还不算太差嘛,嘿、嘿!”
夏娜低身转向那两人。
“亚拉斯特尔,那是什么?”
“那是‘蹂躏的爪牙’显现的证明,意即火焰外衣‘托卡’,擅长战斗,棘手难缠的自在师。小心不要受到假象迷惑,聚精会神全力应战!”
亚拉斯特尔说道,并未对夏娜接近失控般的主动挑衅加以责备。
“恩!”夏娜微微点头,手握大刀刀柄整个往左方胸口位置推进去。
右肩挪向前方,刀身横放身侧,水平摆在腰际,这是准备突刺的姿势。
相对的,玛琼琳则是杵立原地一动也不动。
托卡所幻化的怪兽两腿短到胯下几乎贴近地面,甚至让人怀疑有没有办法走路。不知何时再生的粗壮双臂无力的垂着,从深蓝色火焰之中穿出的黑色眼鼻间距很宽。只有三角形的双耳尖挺的竖立着,反倒显得有些可爱。搭配血盆大口,整体看起来不像狰狞的猛兽,而像一件粗制滥造的怪兽装。事实上,的确是穿在玛琼琳身上没错。
“那么,接下来就是……”
玛琼琳慢条斯理的开口。
“这个!!”
马克西亚司大吼。
粗长的双臂一甩,指尖打出数不尽的火焰弹。
“——喝!”
夏娜在石板留下炽红的涟漪后,朝着正面纵身跃起。
起跳的同时刀尖也跟着刺出,随着延伸的突刺动作,不断将阻挠在自己前方的火焰弹贯穿打散。这个动作的终点是,伫立在火焰弹雨另一端的怪兽躯体。
在跃起的一瞬间,武士大刀的一击深深贯穿怪兽的腹部。
“恩!?”
“噢噢!”
似乎要让玛琼琳来不及吃惊,马克西亚司没时间出赞叹般的迫不及待……
任何法术均无法干涉、致命的武士大刀“贽殿遮那”经由突刺贯穿的裂口,一鼓作气把托卡劈成两半。
“!?”
劈断之后,内部空无一物。
“啊哈哈哈!没打到——!”
“接~下来打得到吗?嘿哈、嘿哈!”
夏娜一面保持警戒,同时往声音传来的后方转过身去。
随即在紧握的武士大刀前端,望见一个料想不到的光景。
刚才射出的火焰弹化成相同数量的托卡怪兽伫立在顶楼。
所有怪兽异口同声,龇牙咧嘴大笑。
“来呀!妖魔鬼怪,我在这里!”
“咿——嘿嘿嘿嘿!”
全体一起鼓噪喧哗,短腿不停蹦蹦跳跳。
在分不清是玩笑还是噩梦的景象之中,它们突然高高跳起。
夏娜一眼识破。在不起眼的隐蔽处,有一只怪兽并未跳起。
“在那里!”
夏娜再次从无数怪兽漂浮的下方疾奔而过。快如闪电的两、三步配合着斩击动作,不到3秒钟挥出水平一扫把怪兽砍成两半。
“没·打·到!”
被劈成两半的怪兽以玛琼琳的声音大肆嘲笑。
“额外的赠品!”
在马克西亚司的一声呐喊下突然爆炸。
“唔、咯!”
夏娜反射性的拉高黑色大衣的衣摆充当屏障,以阻挡这股冲击。随即整个人被震飞,刚好翻滚至浮在半空的怪兽正下方。
成群的怪兽夹杂着爆炸声一同唱歌:
“太阳雨天气雨,喝!”
“三秒内上西天,喔!”
歌声中断的同时,成群的怪兽化为火焰豪雨,朝着正下方的夏娜倾盆而降。
“唔哇!?”
“好壮观!”
位于玩具小山正中央的“玻璃檀”盆景当中,佐藤与田中高声欢呼。
漂浮在两人之间,由火把变形而成的圆盘映照出顶楼的战况。深蓝色火焰形成的影象目前显示出火焰豪雨正朝顶楼猛烈戳刺,引爆炸的情形。
顶楼生如此剧烈的爆炸,位于相距不到几个楼层的这个场所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震动。这就是玛琼琳她们所说明的,外界绝对不会察觉到内部活动的自在式“封绝”的效果吗?两人藉由毫无实际感受的亲眼目睹,了解到火雾战士进行战斗的可怕。
声音方面,只听见玛琼琳和马克西亚司的声音。
影象方面,不是非常清楚,无法分辨每个人的容貌。
他们并不知道玛琼琳正在与什么人战斗。
顶楼上,深蓝色火焰膨胀、迸裂。
火焰倾盆降下之后,托卡本尊也就是玛琼琳的本体,形单影只的漂浮在半空,此时……
“唔!?”
“唷!”
武士大刀的刀尖掠过。
夏娜纵身跃至她们跟前。
她并未留在同样遭受爆炸波及的地板上,而是主动从豪雨之中跳起突围,将自身承受的攻击减少至最低限度。纵身跃起的途中虽然遭到多次攻击,但总比继续留在地上所受的伤来得轻微许多。
然而,抓住B5难逢的攻击时机用力挥出的一击,直到目前为止只要夏娜一锁定目标就绝对不可能失手的行动却……
(失手了!?)
头顶正上方……
“可恶!!”
“臭丫头——!”
托卡伸长的双手十指交叠,往下敲出足以一次粉碎岩石的打击。
“咯啊、唔!!”
夏娜重重撞上还冒着零星火苗的顶楼。
石板被撞飞,水泥地板飘洒出火粉后全部碎裂。
“交战?可是……追杀你的不是火雾战士吗!?”
悠二忍不住站起身大吼。
由于店内客人稀少,虽然没有印来什么注目礼,拉米仍然催促悠二坐下。
“火雾战士之间互相残杀并不希奇。”
“你说什么?”
正要就座的悠二再次大吃一惊。
“就跟你们人类一样,仇恨、做法不同、目标不同甚至视心情而定,即使与‘使徒’无关,交战的理由依然不胜枚举。”
“怎么会这样……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
“这……我所感应到的是,封绝的出现以及一个散出强烈敌意的物体闯了进去而已。而你应该也明白,封绝之内所生的事情,外界根本不得而知。”
“……”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只要有一方尝到苦头就会结束了,这种类型的战斗一般都是这样,总之应该不至于非要分出你死我活,不过你的朋友也真倒霉,居然遇上那两个……”
悠二并未透露全部实情。
“没问题的。”
语气之中所包含的是甚至越肯定的信仰。
“什么?”
“夏娜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悠二咚一声疲软的坐回椅子。
夏娜,“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火雾战士,挥舞着神通广大的武士大刀“贽殿遮那”的“炎灼眼的杀手”,所向无敌的、充满压倒性优势的、至高无上的、强大、强大、强大。
夏娜在自己拒绝与她同行后,仍然“一如往常”在某处战斗。
悠二明白是自己任性,但内心依然感到落寞与懊悔。
对于悠二这副模样感到不解,拉米提出内心的疑问。
“夏娜……没听过这个名字。”
“本来没有名字,是我帮忙取的。”
“没有名字?好奇怪的火雾战士,是谁的合约人?”
悠二听不懂拉米话中的含意,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已略显自鸣得意的口吻说出自己所尊敬的巨大火焰,来自异次元世界的魔神之名。
“‘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
拉米表现出的惊讶远过悠二的预期。
“什么?!这么说来,火雾战士就是‘炎灼眼的杀手’吗?”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诧异,悠二反而显得不知所措。
“呃……是啊……”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如此信心满满……太好了,没想到‘天壤劫火’会在这里。”
悠二询问频频颔,表达理解之意的拉米。
“你们认识?”
“算得上认识吧,呼嗯,如此一来,根本不用担心结果。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能够在‘炎灼眼的杀手’的庇护之下搜集火炬。”
明白那是自己所不了解的关系,悠二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感。
拉米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写着安心两字。
“那么,坂井悠二,希望你一字不漏的转达给‘天壤劫火’与‘炎灼眼的杀手’,让他们知道,我暂时会住在这个城市……?”
拉米倏然打住。
因为悠二在聆听自己的要求之际,表情变得胆怯懦弱,与前一刻截然不同。只见他以跟表情一样有气无力的口吻说道:
“……应该没问题,如果没有离我而去的话,还是有机会再碰面的。”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一般说来,火雾战士是不可能丢下‘密斯提斯’一走了之的。”
“……”
面对条理分明的询问,心情上却无法回答。
想到那伫立在朝阳之中的强悍身影,倦怠感再次袭来。
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完全提不起劲来。
“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完全帮不了那个女孩,一点用处也没有,就算想帮,却也已经没有哪个心情了。”
“女孩?杀手是女的?”
悠二报以无言的肯定。
(……女孩?)
拉米从悠二的态度察觉到些许的端倪。
(“夏娜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如此斩钉截铁,却有欠缺信赖的温暖、宛若告知一个冷酷事实般的表情。
(“是我帮忙取的”)
看起来略显得意的表情。
(“如果没有弃我而去的话……”)
参杂在语气之中的心灰意冷、疲惫、哀伤与苦涩。
应该如何形容这些情感的表现呢?
(……哎呀呀……)
其实在美术馆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他正在烦恼这方面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如此一来,同桌的睡美人愈显得可怜了。
少年……还有应该是身为杀手的少女。这种青涩的生物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个样。
“你确认过吗?”
“……呃?”
拉米在餐桌上十指交叉,定睛凝视着悠二。老绅士以远过外貌年龄,经过岁月“淬炼”的沉稳再度询问道。
“举例来说,就像……虽然是最没创意的确认方式……你是否曾经亲口询问那位夏娜小妹妹,问她是不是觉得你很没用?”
“这……直接问……”
太丢脸了……悠二实在说不出口,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
拉米摊开手,啪的一声轻拍了一下。
“哎呀呀,真是个不得了的木头人!完全不向对方确认就自行作出结论!”
“……”
“已经没有那个心情了?不经过确认就认定自己毫无用处,说穿了不过是以消极的心态拒绝对方罢了,不是吗?”
猝不及防的“一针见血”。悠二忍不住扯开嗓子:
“可是!夏娜她、那么厉害的夏娜,绝对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悠二的声音由于话中的自怜之意而变得越来越小。
拉米目睹悠二对于火雾战士此种存在过于战战兢兢的敬畏模样。
(哎呀呀,“天壤劫火”你这小子……对于得之不易的合约人兴起监护人的保护意识,所以不把实情告诉这个少年……)
“先,话说在前头,你认为我们‘红世使徒’为什么会在这里?”
“呃?”
“正如你们的科学所证明的一般,宇宙是浩瀚无穷的,对吧?”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让人一头雾水的话题,悠二一时不知所措。
拉米并不期望得到答复,径自说下去。
“在包含无数星球的‘这个世界’中,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个地球?为什么我们的世界‘红世’位在无法到达的另一端,却又与你们的世界紧紧相邻?”
“……”
“那是因为,‘你们和我们是一样的’。唯独生存的方式不同而已,你们跟我们拥有一样的本质,因此我们能够取得你们的‘存在之力’,同时也有人企图在这里进行某些计划……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不要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她……?”
“呵,脑筋还不错……没错,正是如此。即使连‘红世使徒’也一样,如此一来,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之人的火雾战士,怎么可能拥有与众不同的、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话虽如此,悠二仍然可以感受到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身影。
“……可是,事实上,她真的很强。”
很遗憾,最后这句“一点骨气也没有的反驳”轻而易举地被驳倒。
“比起你是很强,不过,也仅止于此而已。”
“————!!”
悠二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无名火。
随即又平息下来。
悠二出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叹气。
“……呃,我……”
“什么事?”
“该怎么说才好呢?那个……呃……”
“千万别说出谢谢这种天真的话啊,坂井悠二。”
拉米语气淡然的抢过悠二的话,然后轻笑道:
“不要太过高估别人的利他行为,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支持能够对抗猎捕我的追兵的人罢了。”
语毕,他终于拿起搁在自己前方的咖啡杯。想必咖啡已经冷掉、变的难以下咽,不过他并未表现在脸上。
(并未表现在脸上。)
悠二感觉临时浮现的这句话似乎跟某个环节有所关联。
夏娜的表情,以及内心的想法。
自己是否曾经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过呢?
自己一直自以为是的认定,坚强的她绝对不会受到影响不是吗?
自己在目睹她遭到自己拒绝之际所露出的表情,也感到困惑、惊讶不是吗?
自己根本完全不了解她不是吗?
自己主动将了解她的努力都放弃了不是吗?
原因就在于自己的……
(……该死!我为什么这么软弱!这么没用……)
悠二内心充满了绝对不是消极逃避的自我厌恶的念头。
从悠二的表情读出他心思的拉米,以咖啡杯掩饰心满意足的笑容。接着将杯中就算温热恐怕味道也已不佳的咖啡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杯盘后说道:
“……那么,就聊到这里为止,现在,睡美人该起床了。”
“啊!”
悠二连忙出声打断。
“怎么了?”
“……你为什么,可以看穿……这么多事情?”
拉米这次的笑容掺杂了等量的苦笑与嘲笑。
“呵,连这种问题也要问,所以才说你天真。”
不给予正面的答案,拉米就用手指往餐桌一敲以唤醒吉田。
“咯,唔……”
夏娜从即将坍塌的瓦砾当中站起身来。
把武士大刀当成拐杖一般拄在地板凭靠着。自从获得这把大刀以来,第一次充当这种用途。
“……”
位于胸前摇晃的坠子之中的亚拉斯特尔,对于夏娜太过反常的战斗方式暗自感到诧异。
过去她的战斗方式,乍看之下像是有勇无谋、横冲直撞,事实上她一直在内心推敲着下一步动作。假如这一击没有命中就立即切换,倘若切换以后又不适合就再次变更。这种完全不曾间断的连续攻击正是她的强项。
然而,现在的她则是整个颠倒过来,完全没有顾虑到一次的攻击之后接下来的状况。
正因为如此,招式一出看起来强而有力,却不具连续性。犹如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孩没有考虑到跌倒的可能性。在面对玛琼琳以及马克西亚司这种擅长闪避攻击的敌人,其实是最不利的战斗方式。
武士大刀每一次挥舞与身体的节奏都十分精准,然而这只不过是即时反应与直觉的产物罢了。她的心思并不在战斗本身的流程,因此频频让对方掌握主导权,最糟糕的是,当事人完全没有察觉。
纵使了解的一清二楚,亚拉斯特尔却没有多说什么。
而对手玛琼琳他们似乎也同样感觉到夏娜的后继无力。
“喂!你真是那个‘炎灼眼的杀手’吗?真的解决掉了那个‘猎人’吗?”
“未免也太弱了吧,还是说‘猎人’根本就是名不副实,嘿、哈!”
托卡怪兽的嘴巴位置冒出一张玛琼琳不悦的脸庞。越看越像怪兽装,然而这个画面本身却是危机重重。
位于呈现深蓝色的彩霞屏障所包围的空间中,伫立着一头以不自然的动作,将粗壮双臂如同羽翼一般张开的圆柱形怪兽,其四周漂浮着好几团深蓝色火球。
“真是,这样吧!只要你不再妨碍我们,‘再跟你玩一招’就放你一马吧。”
“说的也对,打起来一点也不刺激,干脆用最强的一招直接给你死!”
语毕,玛琼琳不等回答就把脸缩进去,怪兽的嘴巴再次龇牙咧嘴的大笑,周围的火球火势趋于猛烈。
不久,召唤破坏的即兴咒语从不见人影的玛琼琳的朱唇逸出。
“月水火木金土日、生婚病葬、现身!”
配合着一星期七天的咒语,火球幻化成七把利剑。
(什么?……)
夏娜的意识因矛盾的冲击而陷入混乱。
有没有什么办法?没有任何办法吗?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她渴求一个声音,希冀一个声音。
过去,每当她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就会给予她答复的声音。
“所罗门·格兰帝!”
怪兽的腹部再次膨胀。
眼神空洞的夏娜突然清醒。
(那里是……)
眼前,怪兽所站立的位置。
那是与法力亚格尼交战之后,握住倒地少年的手的位置。
“很好。”
几乎是出与下意识的,夏娜飞奔向前打算将怪兽驱离那个地点,七把利剑矗立在她的周围,围成一个让人动弹不得的牢笼。
(那个地方……)
是一个曾经对着自己微笑的少年所站立的地方。
任何人都不准触碰的重要场所。
“到此为止,喝!”
怪兽口中喷出的火焰,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朝着被困在利剑牢笼的夏娜一拥而来。
(不准,站在那里!!)
将“贽殿遮那”高举至眼前只是单纯的反射动作。
大刀劈开怒涛般的火焰,却无法挥原本蕴藏在其中的力量,因此导致失败。
高热烧灼了皮肤、扯裂了黑色大衣、烤焦了炎。
接下来……
灼眼阖上。
夏娜被抛了出去。
从楼顶。
从上次战斗当中被法力亚格尼击落的地点。
胸口中弹,却依然面带笑容坠下的地点。
现在,甚至连叫也叫不出声。
这种玩笑,未免太过不堪。
她飞离封绝,仿佛中了致命一击般跌入真南川。
河面并未燃烧。
悠二与老绅士在御崎中庭·拱廊的玄关大厅告别。
面对不断道谢的吉田,老绅士——也就是“捡骨师”拉米,也语气温和的简单回礼。
悠二原本也想说声谢谢,但随即打住。望着拉米脸上严肃的线条,思索了一会儿,最后……
“多谢招待。”
开口说出这一句。
耳闻这句包含了众多情绪的离别赠言,拉米微微露出苦笑,仅仅回答:
“哪里,是多管闲事。”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战斗已经以他最不希望看见的形式分出了胜负,但他并未告知悠二。没想到多管闲事的家伙会存活下来,微微的苦笑包括了这层含义,不过悠二并不具备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最后,拉米在两人的目送之下,走进通往饭店所在的中间楼层的电梯之中。
他真的住在这里吗?悠二思索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与吉田一起走出大楼之外。
天空不知不觉已经笼罩上一层暮色。
大楼外围的庭院染上一层朱红,令人不得不感受到时间的寂寥。庭院的另一端,隔着一条马路的站前广场开始出现了下班放学的人潮。
远远可以望见参杂着火炬的拥挤人群以及夕阳,让悠二想起了一名少女。
(她现在是不是还在战斗?)
目前对于夏娜的强大还是坚信不移,(直到现在,悠二一直不把她的胜败当成问题),但内心有种摆脱了某种束缚,豁然开朗的感受。内心那种提不起劲,郁闷消极的情绪不可思议的烟消云散。
(……要向她道歉……没错,这次很明显是我的错。至少要向她说声抱歉……)
“呃,坂井同学……”
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让悠二着实吓了一大跳。
“啊,什……什么事?”
夕阳之中,吉田面带微笑凝视悠二。沮丧的神情已经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对于两人独处时光的恋恋不舍。即使如此,她仍然说道:
“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
“回去时不是同路吗?”
“没关系,我还有事……要绕路到其他地方去……”
“是吗……——!”
蓦地,悠二直觉她在撒谎。
此外还有一点,假如自己内心的想法正是她沮丧的理由……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似乎是明白悠二的心事,吉田再次笑着说道:
“今……今天,非常……谢谢你。我玩得……很开心。真的!”
手搭在胸前像是誓一般表示。
正因为如此,悠二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任何人都不应该让这么一个乖巧的女孩子受到这种待遇。
“……恩,我也是。谢谢!”
到头来,悠二给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回复。以目前的自己顶多只能做出这种程度的回答。他知道自己在笑,虽然看不到现在是怎么样的笑脸,想必很窝囊吧。
看到悠二的表情,吉田仍然抱以微笑,同时随着笑容附加一句:
“‘不过’……”
“?”
“我会再找机会约你的!”
这句话意外为着继续战斗的宣誓。
“那……那么,明天见!拜拜!”
也许是对自己高昂的斗志感到腼腆吧,吉田连忙鞠了个躬,往车站方向小跑步离去,连头也不回的融入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独自一人被留在庭院的悠二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真的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这样的自己,是否有一天多多少少能有用武之地呢?
“啊~一大堆修复的工作忙的我累翻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
玛琼琳一返回玩具小山就如此说道。
“呃……大姐,你说明天再继续……的意思是……”
田中看向一旁。
对上佐藤的视线。
“我们也要……一起行动吗……?”
应该说果不其然吧,看来不能把异常当成连续假期一样过了就算了。
“当——然啦!这还用问吗?”
“嘿嘿嘿!二位,我看你们还是死心吧,我多情的花朵玛琼琳·朵一旦逮到男人,还没玩腻之前绝对不会放手的!”
玛琼琳一拳往收在腋下书带的“格里摩尔”敲下去,打断马克西亚司的声音。
“闭嘴,接下来要去寻找今晚的落脚处了。”
“有酒的地方吗?那个液体一喝下去,心情就会跟着变好。”
“就跟你喜欢大肆破坏的性格一样。”
“哟!今儿个兴致真好啊,我神奇的诗人,玛琼琳·朵!”
无视他们的对话,佐藤以手抵了一下田中。
“喂,怎么样?”
田中也小声回答。
“呃,我是没关系。你呢?”
“我也没关系,反正没人会管那么多啦!?”
玛琼琳蹙起眉心把脸凑到两人面前。
“严禁在我面前交头接耳,想说什么给我大声说出来,不方便说的就闭上嘴……你们两个,刚刚在聊什么?”
佐藤立正站好说道:
“那个……我知道有个很方便的落脚处。”
“在哪里?”
“……就是我家。”
这个奇怪的提议让玛琼琳歪着头,思索数秒后开口道:
“你家有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