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阁无弹窗 正文 第八十章 身世,那就是浮云~(3)
——你已经忘记了你们的婚约吗?如是质问,让楚逢君忽然察觉到心底没来由的慌乱。\\ . В5 .c /
自从尉迟尚澜去世,他离开幼小的尉迟采,成为楚家大公子之时起……他便不再对这个婚约抱有任何幻想。
要娶尉迟家长千金的那个男人,是赤国皇室的九王赤允湛,而非楚逢君。
只要他还做着这楚家长子,那么他就不可兑现这个诺言。
重新以九王的身份走进皇宫?逆天之罪,只怕他还未踏入龙仪殿,便已被十二卫乱刀砍杀、乱箭射死。
尉迟尚漳能将冒充了十三年九王的尉迟绯从御史台顺利带走,必是以另一个替死鬼来交换尉迟绯的自由,所以直到现在——人们所知的那位“九王”,还在御史台接受秘密审讯。
那么,他楚逢君又是谁?楚家当真存在这么一位大公子么?
“听好了赤允湛,是你不愿保护她。她失踪也好、死去也好,全都是你的错!”
尉迟绯的指尖快要戳到他的鼻尖:
“若她还能再回来,我会代替你——九王——护她一生。”
……
“楚相,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龙仪殿的最高处,天骄帝的视线无声刺来,将这个位列文臣之首的中书令瞧了个仔细。楚逢君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垂首躬身向小陛下一揖:“……是,臣失礼了。”
天骄的指尖在御座扶手上轻轻敲动:“楚相若是身体不适,不如这就下去休息罢。”
“回陛下,臣并无大碍。”楚逢君再揖,又听天骄淡淡哼道:“那么方才朕所问的问题,你可听清了?”
楚逢君还未开口,殿中一干朝臣倒是慌了神。
自打从霜州回来后,天骄帝一直心情不豫,无论永熙宫的宫人们怎样想着法子、变着花样取悦他,可都不大管用。回想起从前上朝时小陛下偶尔露出的孩童笑脸,现下坐在御座上的这位,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如今楚逢君不慎拂了逆鳞,饶是他位列中书,恐怕也少不得给小陛下一通折腾。
“臣未听清,请陛下责罚。”楚逢君沉声道。
闻言,天骄又是一声冷哼:“责罚?你倒是学会给朕摆谱了……朕问你,恭、临、昱三州学子联名上书之事,你调查得如何了?”
楚逢君面无表情,保持躬身的姿势:“回陛下,事不过两日,臣暂且未得到任何回报。”
小陛下却是微微一笑:“……楚逢君,你是在责备朕不该过问么?”
这这这、这哪是从前那个温柔的小羊羔子?!
一众朝臣登时着了慌,纷纷敛裾跪下,口中高呼:“陛下息怒——”
天骄抿紧了嘴角。
好容易觉着楚逢君不那么讨嫌了,这厮居然又来同他抬杠!朕不过就是心急嘛。
还有那帮朝臣啊,这会居然还乖得紧,朕一个字不对劲立马就跪下来嚷嚷着让我息怒,不过是皱个眉头……回想从前,就算朕再怎么凶再怎么嗷嗷叫,也不见现在这么管用的呀。
莫非、莫非是昭仪的在天之灵在保护朕?
想到这里,天骄的眼底涌起大片水雾来,鼻尖也有些发酸。
……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尉迟采。
她骗了朕呢。
“回陛下,臣不敢责备陛下。”楚逢君直起身子,剑眉一挑:“臣业已派出人手下至三州查察,然不过两日,那几位大人尚未抵达目的地,又怎样向臣回报呢?”
天骄的嘴角抿得更紧了。
昭仪,楚逢君真的很厉害。你教我啊,该怎样反驳他这句话才好?
……是啦,朕承认这是朕的错。
朝臣跪了满地,偌大殿堂,静得像是没有人。
“……不过,陛下心系朝事、巡牧万民的精神,实在令臣感动万分。”忽然,楚逢君话锋一转,面色竟也缓和了不少。“只要三州令史一有消息,臣必当即刻呈报于陛下。”
此言甫出,首先抬起头来的人是金庭秀。
楚逢君这家伙……竟然会先示弱?
天骄亦是瞪大了两眼,一副“你在逗我玩吧”的表情。
接着,群臣呆眼。
“怎么,陛下不满意?”楚逢君略微歪了脑袋,精致的嘴角扯开一丝笑影。
……
于是自这天起,帝都众家无一人敢再挑战天骄帝之龙威。
*****
此时的霜州府东城门。
两匹通体赤红的骏马拉着一辆深紫帷幔的马车,很不低调地横在城门前。
“王妃,您可得记住您答应过我……”“丫头你真啰嗦,本王妃是那么没记性的人么?”
……完败。尉迟采悻悻地垂下脑袋。
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乖乖待在马车里,本王妃这就下去与那些驴脑子周旋。”
话音未落,便见枫陵王妃掀起帘子步出车厢,就着女侍们的搀扶跳下马车去。厢内亮过一瞬,而后再度归于昏暗。不多会,只听厢外传来一阵骚动。
接着是女侍的柔嗓:“王妃,人到了。”
什么人到了?
止不住满心好奇,尉迟采抬手掀起侧面的窗帘——
唰!车外一人迅速将帘子扯下,同时一道冷冰冰的命令钻来:“给本王妃安分点。”
知道啦,安分点……她就是想看看热闹嘛。
忽然,有士兵的重靴声向着马车方向靠近,待靴声消失,王妃开口了:“将军,究竟要等到何时才能放我等入城?”
“王妃稍安勿躁,待新任刺史大人下令放行即可。”
车内的尉迟采一面听着,一面慢慢蹙起眉来:
这男人的嗓音……好生熟悉啊。
“不过,我这儿可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与我一样也正急着入城。”只听王妃若有所指地笑了,“将军不卖我的面子也就罢了,可是若不卖她的面子,只怕……呵呵呵。”
“王妃您就别为难末将了,末将也是依令行事啊。”熟悉的嗓音似是在苦笑。
“唉呀呀,莫要这样快就回绝嘛,将军。”王妃笑得十二分愉快,“不如先瞧瞧这位了不得的人物是谁,而后再做决定,怎样?”
……自己果然是被用来做开门钥匙的啊。尉迟采撇下眉毛,欲哭无泪。
靴声再起,却是走得更近了。那人狐疑道:“是大人物?”
“是不是大人物,将军瞧过便知。”车帘略微动了动,一只模糊的手影映在帘布上,接着是王妃带笑的声音:“将军,请看。”
呼地一记轻响,帘布被全部掀起,豁亮的天光大大方方钻入车厢,落在尉迟采的脸上。
因为忽然而至的光亮,她抬手略略一挡,正见车门处探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因为逆光而显得有些阴沉。
尉迟采眨了眨眼,突然捂嘴指着这人叫起来:“谢、谢将军?!”
车外的谢忠愣了好半天,终于回过神似地跟着她眨了眨眼,而后……
“鬼呀——”
……
……
“随随便便就说人家是鬼,这也太过分了吧。”
马车上,尉迟采垂头丧气地嘟哝着——刚到赤国时也是这样,平白无故地就被人家当做长千金的鬼魂抓来顶缸,没想到过了半年,她居然还是这种待遇。
坐在对面的谢忠苦笑不迭:“实在对不住啊昭仪,末将、末将真不是有意的……”
“这‘昭仪’二字,谢将军如今可莫要乱说啊。”枫陵王妃悠然勾唇,“她现在,已不是昭仪了。”
“是,末将也听到了消息,说是陛下褫夺了您的封号……唉。”遭到对面尉迟采的眼神攻击,谢忠暗暗擦了把汗,勉强笑道:“口误、口误。其实若非是昭……呃,怎么称呼?”
尉迟采一怔,倒是枫陵王妃抢先开口:“将军不妨也称她为‘长千金’。”
说罢,递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尉迟采默然片刻,点了点头:“叫我长千金便是。谢将军请继续说吧。”
“是、是。其实若不是王妃找着了长千金,只怕末将又要叫王妃失望了。”谢忠双手交握,看上去有些局促。“如今霜州府不比从前,新的刺史大人刚刚到任没两日,府衙里又出了个大麻烦,故而刺史大人下令暂且闭城……”
王妃美眸转来:“请问将军,新到任的这位刺史大人是……?”
“哦,这位刺史大人姓章,末将正要带二位去见章大人。”顿了顿,谢忠的视线转回尉迟采身上:“真是想不到,长千金竟然还活着……最近霜州城内传得厉害,说是楚相谋害了昭仪,嫁祸给贼人,这才连累了邵大人被御史台调查。”
哇哦,大家竟然相信是楚逢君谋害她?
尉迟采笑得很是不自然,“如今我又活了过来,这会大家是不是该传神仙显灵了?”
闻言,谢忠刚笑了两声,就被枫陵王妃抬手打断。
“将军,长千金复活之事,切勿泄露风声。毕竟谋害长千金者究竟是何人,这一时半会还找不着答案。为了长千金的安全,请将军务必要守口如瓶。”
见王妃的神情分外严肃,谢忠不敢造次,小声问:“连刺史章大人也不行?”
王妃看了看尉迟采,摇头叹气:“若不得已,也只能让刺史大人一人知晓。”
“是,末将明白了。”
不多会,马车在府衙前缓缓停下。
谢忠掀起帘子率先跳下马车,一面往府门走去,一面向门前卫兵大声问道:“章大人可在府内?”
“哟,是谢将军!”两名卫兵拱了拱手,“章大人正在府内与众位大人议事呢。”
“太好了,我有急事要见大人,还有——”说着,谢忠转过身来向马车一指:“这儿有两位贵客,你们马上去向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是天大的要紧事。”
枫陵王妃替尉迟采把风帽罩上,低矮的帽檐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芽俏生生的下巴。王妃握紧她的手:“从现在起,你就又是尉迟家的长千金了……若非我俩独处,否则人前切不可摘下帽子,记清了么?”
“唔,记清了。”尉迟采讷讷答道。
“好,咱们下车吧。”
帽檐挡住了大片视野,尉迟采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车来,只得捉着枫陵王妃的手往前走。及至眼前出现了谢忠的重靴,听他小声道:“末将已让人去通传了,王妃稍候片刻。”
“我不急,她不急,将军自然也不必急。”枫陵王妃笑得不怀好意。
遇上这个王妃,尉迟采觉着自己迟早会内伤:谁说她不急?她可有好多事急着要办呐!
所幸前去通传的卫兵并未让他们等太久:
“三位,大人现在议事厅内,请三位随小的来。”
议事厅位在大堂正后方,乃是刺史与州官商议要务的军机重地。
“……那本官就静候仵作进一步验尸后的回报。你们两个记住,日后莫要拿这等随便的答案来糊弄本官。”
“是!多谢大人提点,小的们一定照办!”
谢忠轻声笑了:“看样子是谈完了,咱们进去吧。”
尉迟采挪着步子,心底却是半信半疑。
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为啥是不是个人的声音,她都觉得耳熟啊?
思索间,谢忠已在门外抱拳开口:“章大人,末将谢忠,有要事求见!”
两名州官模样的男子推门而出,同谢忠见了礼便落荒而逃。
“谢将军,进来吧。”门内传来男子略带沙哑的嗓音。
尉迟采浑身一僵。
“末将冒昧来访打扰了大人,是因为这二位贵客。”谢忠礼数周全地同这人客套着,“末将不敢造次,可是二位贵客有要事入城,不得已……末将只好放她们进来了。”
“呵,本官的命令,你倒是晓得变通。”这人淡淡笑着,语间却有凌厉之势扑面而来。“二位贵客既是要见本官,为何还罩着脸?”
枫陵王妃随即拉下兜帽,素常里静如止水的美眸竟是猛地瞪大:“你、怎么是你……”
“唉……”尉迟采叹了口气,心里大叫三声“我是杯具”后,也慢腾腾地扯下兜帽来:
“二叔,好久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