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阁无弹窗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白虹贯日(4)
申时,相府大门缓缓开启。早已等在附近的几名布衣男子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视线锁定那两位自门槛后悠然迈出的、兜着风帽的男人。其中一人甚至拉下风帽来,小心掸去帽檐沾到的尘土,再重新戴上,现出帽兜下一张笑意满满的脸。“……那不是尉迟家的老狐狸吗?”一名布衣男子转头对身边一人悄道。“都说他在尉迟府中闭门不出,连赤帝的面子也不买,这会子怎么突然从相府里走出来?”
说话间,尉迟绯业已扶着尉迟尚漳爬上马车,只听相府前两名小厮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来行礼,口中呼喝:“大人慢走!”
两名布衣男子面面相觑,一人朝马车离去的方向一努嘴:“跟上去。”
……
而与此同时,相府后门——
“采儿,沿着这条道往北走便是皇城。”楚逢君伸手指向后门正对着的一条小巷,“前面乃是天策坊,想必暂时不会有人盯梢,但你这一路也须得谨慎再谨慎。”
“安心啦,有花旦陪着我,哪会那么容易就走丢?”尉迟采紧了紧手中的马缰,同身边马背上稳坐的花旦对了个眼。花旦遂掩唇呵呵笑起来:“主子便是这般唠叨,夫人您可得习惯着,这日后面对面的机会少不了……”
楚逢君轻咳一声,“总之到了中书省,亮出你碧玺殿的令牌,记下了?”
“是,记下了。”
望见尉迟采笑意沉定,楚逢君一时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只闷声走到马前,一手拉住缰绳,一手伸向尉迟采。小姑娘脸颊忽地红了,笑嘻嘻地俯下身来揽住他的脖子。
花旦呀了一声,赶紧别开脸去非礼勿视。
楚逢君撒娇似的在她怀里蹭了蹭,轻声道:“万事小心。”
“你也是。”尉迟采拍拍他的肩,“我走啦。”
说着便直起身子,抖开手中的缰绳:“驾!”
花旦向楚逢君欠身一揖,拨转马头跟上尉迟采。
“主子,文净的消息到了,釜州师与临州师正在往京畿一带集结,说是特地前来勤王,作巩固朝贺期间的城防之用。”青衣立在一旁悄声提醒道,“想必秦将军业已得到消息了,您这会是先去秦府呢,还是直往礼部司下的紫华馆?”
紫华馆,作为礼部用以招待各州官员的官驿,从诸州前往帝都参加新年朝贺的封疆大吏们,如今都住在馆中,静候新年朝贺到来之日。
“如今我已不是中书令,这话的分量恐怕比往日要减去不少,直接找上礼部的门去或许不大妥当……”楚逢君思忖片刻,道:“先往秦府一趟。”
*****
皇城南华门。
“夫人,就是这儿。”瞧见城门前手执红缨长枪的侍卫,花旦悄声在尉迟采身后道。
尉迟采压低风帽,只露出小半张脸蛋来。粉白的肤色衬着殷红如血的口脂,使得这笼在暗影中的嘴唇分外妖异。翻身下马,尉迟采将缰绳递给花旦,两人缓步上前。
“干什么的?没事别在这儿乱晃!”侍卫粗声粗气地赶人。
尉迟采略微仰头,现出端挺的半截鼻梁与凄艳红唇,唇瓣缓缓开启:“你怎知我无事?”
说着,素手慢吞吞抬起,自宽大的墨色袖笼下亮出一面令牌,现于侍卫眼前。
墨玉为底,阳文镂之,上书“碧玺”。
侍卫一见之下登时变了颜色,竟是语无伦次起来:“这、这这怎有可能!您……您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令牌怎会……”
尉迟采弯唇冷笑:“放,还是不放?”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请!”侍卫哈腰点头让到一旁。
尉迟采侧首对身后的花旦幽幽笑道:“咱们走吧。”
花旦勉力憋住笑,口中一字一字咬得格外清晰:“是,昭仪。”
听闻这称呼,侍卫连腿都哆嗦起来了,忙不迭闪去边上,“您慢走、您慢走……”
“幽冥索命”的桥段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倒是颇有威慑力啊。尉迟采如是想着,一面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花旦凑上来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方才夫人那飘飘忽忽的声音啊,当真学得惟妙惟肖呢。若搁去吓唬那些个值夜的侍卫,又不知会撂倒多少人,哈。”
“惟妙惟肖?你有听过鬼魂说话?”尉迟采闷头笑问。
“呀,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花旦什么都没说!”
*****
秦鉴一脸煞黑地盯着来人,嘴角不时抽抽:“……”
楚逢君则是凤眸灿烂满面春风,接着冲秦鉴躬身一揖,完美的九十度,薄唇随之开启:“将军大人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秦鉴给这话恶狠狠地内伤了一记,浓眉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哼,当不起。”
“小人的来意,想必将军大人业已知晓。”楚逢君挑眼瞥向秦鉴——这位将军一身乌甲戎装,轻弩悬挂腰间,重靴重剑——分明是一副时刻准备上阵搏杀的行头,“那么,请恕小人直言了。”
秦鉴没有吱声:……满肚花花肠子的楚逢君,你今日又在忽悠啥?
“将军大人大约已得到了西城门与东城门送来的塘报,两州州师无故集结我赤州京畿,而兵部并不曾发下准许两州调兵的批文。这一点,将军比小人更清楚。”楚逢君悠然开口,“那么,州师集结这意味着什么,将军可明白?”
秦鉴的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尉迟采的来访已让他迷惑不解,暮舟的吐实让这种迷茫更甚三分。继而是兵部送来的塘报,再来……便是他楚逢君找上门,说是自己已知晓什么什么的。
他到底该明白什么?对太祖妃刀兵相向?
楚逢君瞧了他一阵,忽地叹了口气:“看来将军还是执迷不悟。”
“那你让本将军悟啊。”秦鉴瞪眼。
不知为何,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咦?将军既已戎装待阵,莫非还弄不清自己为何要上这身打扮么?”楚逢君的表情倒是十二分意外。“阵前迟疑乃是兵家大忌,将军比小人更清楚,对不对?”
好你个恶霸……竟然出言挑衅!秦鉴深目一凛:“本将军当然清楚!”
“那就好办了。”楚逢君两手交握,面上露出千年神棍似的笑容:“说实话呢,小人就是喜欢将军您这个豪爽义气的性格,啊哈哈……”
闻言,秦鉴竟然微微脸红起来,嘴上更是结巴:“你、你到底想说啥!”
“小人只想问将军一句话。”楚逢君抖开藏在袖笼子里的象牙扇,“将军所效忠之人,究竟是太祖妃,还是赤帝?”
若是从前,恐怕秦鉴会反问他一句:这有区别吗?
然而如今这句话……已不需要了罢。
秦鉴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我秦氏一门,世代金戈铁马,只为赤帝。”
楚逢君扬起唇畔笑弧,抚掌称赞:“好极了,小人等这句话,真是等了许久啊。”
*****
申时初刻,从前中书省内正当忙碌之时,现下竟是一片鸦雀无声,兼有阵阵惨厉阴风拂过众人的面庞。一干红衣令史扭头望着府院大门处缓步而入的斗篷姑娘,连大气也不敢出。
“唉呀呀,如此隆重的注目礼,尉迟采一介女流,怎当得起?”语调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尉迟采解了斗篷,现出一张笑靥如花的芙颜,“哦呀差点忘了,我是来做正事的。”
……正事?!
一群人自行脑补长了尉迟采脑袋的黑无常飘来飘去,呵呵呵尖声笑着要绑了众人下地府见阎王……
“唔?”尉迟采盯着面前一名慢吞吞躬身双手合十的令史:“你要作甚?”
“昭仪您赶快走吧……中书省乃是阳间所司,阴曹的事轮不着小的等插手,就算您要找楚相索命也得去相府找啊……昭仪啊您赶紧走吧,小的求求您了!”
“……”尉迟采硬邦邦地扭头望向花旦。
花旦捂嘴持续憋笑,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
尉迟采悻悻然地蹦了两下,倒把那令史吓得倒退三步。
“别紧张啊,你看看我脚下,这不有影子的嘛。”尉迟采撇了撇嘴,又笑了:“我是来找寿王殿下的,既然令史大人如此积极,就由您代为引路吧?”
令史哪里还敢看,只得念着佛号折转身:“是、是!小的这就带昭仪去找殿下!”
对于中书令这个职位,寿王并不感兴趣。何况头天晚上他还跟楚逢君商量着要如何应对太祖妃,不过几个时辰,楚逢君便从一介权臣变作了布衣,而他则坐上了中书首位。
……太祖妃,想逼迫本王就范?没那么容易!
如是想着,他取过案角的茶盏正要喝水,却见盏中早已空了,不由得皱紧眉头。
“殿下!殿下!”门外忽然传来令史的喊声,“有鬼、啊不,有人要见您!”
寿王无声叹了口气,应道:“……请进。”
尉迟采推门而入,很是不见外:“寿王殿下,尉迟采不请自来,实有要事相告。”
观得寿王直面惨淡的人生而脸上丝毫不见惧色,令史又默默在心中给这位新上任的头儿加了两分:“那、那小的就告退了!”
出门的时候撞着了立在门旁的花旦,令史呀了一声,惊叫着跑了。
“都把我当鬼了。”
花旦乖乖替二人掩上门,尉迟采抹了把汗,道。
寿王笑了一声,“长千金有何要事相告?”
“二叔业已返回帝都,依照他的说法,永熙宫与碧玺殿两处皆有重兵把守,要将陛下偷出宫来,须得将这批羽林卫分散调离。”尉迟采定下神来,双目直视寿王:“因此,我们需要寿王殿下您的帮忙,调虎离山。”——
故事进入最后杀青阶段,这几日某猫会加快更新速度,五一前会给大家奉上大结局。多谢姑娘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