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十二宫无弹窗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养心殿哭声(3)
胎儿在娘肚子里,大部分都是倒悬着的。生产之时,孩子的头顺序而下,手和脚自然也就出来了。但倘若胎儿横在肚子里,甚至正立着。
那两只足,便极容易卡住……
想到这里,我的冷汗都下来了。
稳婆在暖阁里进进出出,连太医都进了门,连男女大防都顾不住了。
但那些太医一个个都低着头出来,有的还想仓皇下跪,皇一摆手,让他们都到一边去仔细商量。
皇在外头眉头越锁越深,所幸也挑了帘子想进门,被几个宫女太监生生拦住了。
李德宝拉着皇道:“皇!产房见血,冲撞不祥啊!”
及至此时,我终于见皇发了一直以来最大的一个火,他怒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祥!那是朕的妻子!朕不能见她有事!”
我离他不算近,却已经见他涨红了脸。
李德宝无言,只得低下头,让皇走了进去。
但过了许久,也不见皇出来。
许多妃子也进去了,福贵人更是待了许久,过了大约又一个时辰,养心殿灯火通明,旁边的人都沉默不语,只见舒嫔脸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我问她如何了,她对我说道:“你可知道么,皇后生的是个男胎。”
男胎。嫡子。
我双手合十,内心念着阿弥陀佛,转头却看见荣嫔对太医们大吼:“怎么就不成呢!怎么就不成呢!不是都说好好的么!保住皇后!不管怎么着,我只要皇后!”
太医为难道:“可那是阿哥。皇后如今大凶,阿哥倒还有些希望,经此一事,就算得以保全,往后也不大方便生育了……”
太医们欲言又止,空气仿佛凝在了一起,我只听见荣嫔嘶吼着喊了一句:“就算把小阿哥剪碎了!也得把皇后给本宫保住!”
她说完,几乎要跪了下来。
昭贵妃在旁边看了一眼,走过来扶住了荣嫔,对太医道:“就这么办,这也是皇的意思。”
皇的意思,也是哪怕不要这个孩儿,也得保住他的妻子。
这也是大家的想法。
太医们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但也点了头。
月越升越高,暖阁当中的声音渐渐微弱,近乎悄无声息了。我的手心已经被汗浸透,左右想了想,也想进去看她。
养心殿侧的暖阁不大,不过一个房间,挑开帘子进去,发现里面站满了人。
最外头是太医,几个妃子站在周围,最里头是皇,坐在床侧握着皇后的手,还有福贵人,在观音像前边祈祷。
屋子里人塞得太满,便显得气闷,可为了让皇后好受些,离床榻远些的地方都开了一扇小窗,几个宫女拿着扇子扇着气。
人群的中间,隔出了一条小道,宫女与稳婆像流水一样往外淌,她们手里都端着毛巾和水盆。
毛巾和水盆都是血。
全都是血。
我终于明白房间里的古怪味道,并不是气闷。
只是血腥味。
我缓缓走过去,血气愈发的重了,皇还是握着皇后的手,坐在旁边不放开,也不说话。
我站到塌前,见皇后躺在龙凤被里,床沿挂着妃子们送来的福包,床边的案几,放着新绣的孩子衣裳。
活计极好,想来是皇后一针一线自己缝的。
我本想说点什么,或者唤她,可刚开口还没出声,皇就用食指抵着嘴唇:“嘘——”
他的脸挂着极淡的笑,眼睛凝着皇后不放开,嘴唇发白,都干的裂了,用有些沙哑的气音道:“她睡了。”
“世烟累了,让她歇一会儿。”皇小心翼翼的道,他这次唤了她的名字。
“让她歇一会儿。”
我在暖阁中站了极久,蜡烛似乎都快燃透了。
天边散出鹅白色的光,朝阳又起,一切一如往昔。
太医、稳婆和宫女没有断过,他们走的越来越缓,帕子的血越来越少,到后来,只剩下两个太医垂着头站在床前。
没有人敢说话,不知道是怕惹怒了皇,还是怕惊扰了富察世烟。
眼见着朝的时间都要到了,皇英明,向来不会为私事扰了政务,李德宝在旁边欲言又止,最后出了暖阁,将昭贵妃请了过来。
昭贵妃行了个大礼,复又站起来,缓缓道:“皇,应当朝了。”
她的语气似乎平稳,但我见她眼睛里的血丝发红。
皇没有应,昭贵妃又轻轻唤了一声:“前两日查大人奏蒙古近来不安,您一直担心,今日得有个结果了,今日的朝会,是万万拖不得的。”
昭贵妃说完,皇终于张了嘴“啊”了一声。
但他这么一晃神,手指松开,皇后的手从里头掉了出来。
就这么,落在了床。
像是……
应当是像睡熟了,不会像别的。
我见皇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站起来,认认真真的整理了衣衫,端正了帽檐,让李德宝将朝服拿来。
然后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的,迈步朝前走去。
但路过福贵人所在的佛堂时,他突然停下,一把抓起了观音像,重重的砸在了地。
噹——
皇还没从朝会回来,暖阁已经收拾妥当了。
小阿哥难产太久,脐带绕了颈脖,最后出来的时候,全身都发着紫。
皇后躺在床,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声响,只是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
所有妃子都未离开,从暖阁里头到外头,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哭,也没有人发怒。
只是看着暖阁的方向,仿佛待会儿皇后就会笑吟吟的从里头走出来,继续与荣嫔斗嘴,继续与大家说话。
可惜没有。
日头渐渐盛了,难得的艳阳好天。
果然,老天爷是从来不管人怎么想的。
昭贵妃已经与太医、太监宫女们安排妥当,我见暖阁门口被垂了白纱,几个身材高大些的宫女已经进去了。
要做什么,我不敢深想。
过了又一小会儿,听见李德宝在外头通传,皇回来,他见到那道白纱,怔住了。
沉默良久,皇问道“世烟呢?”
世烟呢。
“朕今日还约了世烟一道用晚膳。”皇说,他笑着说。仿佛在等别人告诉他“今日世烟玩心大起,与他开了个玩笑。”
依旧无人说话。
他的目光扫向我们,我们都偏过了头。
只有荣嫔站在门边,向里头看。
“富察世烟。”她喃喃的开口,似乎要等皇后出来:“我都这么喊你了,你不应当斥我一句瓜尔佳玉华么?”
她的指甲刮在白色的纱帐:“我欠了你的钱,赌输了说要做你几年的丫鬟,这话,还算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