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传无弹窗 第三百三十四章:烟波渡,十里红庄(八)
晚宴前,萧夫人让婢女们给庄琂、三喜、碧池安排好了住房。表面上,庄琂听从,心里却多方揣测担忧。所担忧之事有八件:一、肃远、药先生、官之轩和小马子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二、萧夫人打算怎么处理养活官镜言?三、金意琅还隐瞒自己什么样的事情?四、假若金意琅明日离开,是否会回来?若是不回来,自己和众人怎么办?五、若是金意琅回庄府鬼母那里夺下东府的双瞳子又怎么办?六、十里红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如此诡异?七、那萧夫人是否能救治得了自己跟三喜?八、碧池姐姐醒来后,痛失女儿如何跟丈夫官之轩交代?
桩桩件件都是问题,都是无解呀。
如今,她们三个被安排在一处名叫“西厢记”的厢房里,屋内与平常人家屋室没两样,倒是没床铺,只有一个大炕,炕上头收拾得干干净净,堆叠着被褥,想是给人睡的了。与庄府下人们安歇睡觉的通铺子陈设没两样,区别于,屋室之内古董奇珍,金花宝草摆得甚是有心,想必也不是下人居住的地儿。
碧池先被抬进来,这会子躺在炕上,还没清醒呢。
庄琂和三喜进来后,在炕边坐着,主仆两人怯生生的,环视屋内,只顾打量。半时,又见婢女们进进出出,服侍伺候加炭火,熏暖香,上清茶,摆点心,还周到的拿来两面遮纱罩,说“用膳时,夫人见不得你们的脸,给预备着,过会子用膳,好遮一遮,别恶心夫人就餐。”,庄琂和三喜只听,假意笑脸颔首回应。再又见婢女端来一个锦盒,打开来,拿出一口玉瓷罐,她们说“夫人说,你们用膳挠来挠去叫人恶心,用膳之前先抹一抹,止痒止痛,效果是有的,请姑娘放心着用。”,说得清楚明白,大约摆弄差不多,婢女进出的人数次数渐渐少了。
临了,庄琂鼓足勇气,请一个小婢说话:“多谢姐姐们费心。若允可,我们想去给夫人拜谢拜谢。”
小婢女道:“夫人劳乏,用膳之前要歇一会子。等上膳堂,自然要见的,姑娘不必着急。”
其实,庄琂想出口问金意琅在何处,她想见金意琅,心里头有许多话想问她。可想呢,一开口就找自己人,岂不是失礼?遂而先谢人家,再问候一下夫人。
接着,庄琂道:“那也可以。只是,我还有些问题,想请问姐姐。”
小婢女倒是温和,道:“你说吧。”
庄琂道:“同我们一块儿来的金姑娘,现在何处?如方便,我想去见见她。”
小婢女道:“金姑娘住她往时来的住处。你且等着,到了用膳时候,都该在一处的,自然也见了。”
庄琂又问:“那随我们一块儿来的几位大爷又在何处?”
小婢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受吩咐来应这里差事。姑娘若没别的事,我就下去了,外头有许多传候的事等着咱们呢。你们自个儿捯饬穿戴,记得抹上药膏子。听到铃声,便是该用膳的时候,我们再来接你们。”
说毕,小婢女碎步离去。
庄琂探了探头,看外边,红彤彤的大灯笼,到处挂着,亮堂堂的,这是十分安静,又无半个人行走,竟觉得外头红的慎人,静得可怖。
三喜瑟瑟发抖,挽住庄琂的手臂,道:“姑娘,我怕。”
庄琂拍拍三喜的手,道:“别怕,我们都在呢。”
三喜道:“碧池姑娘是不是死了?一动不动呢。”
这一提醒,庄琂赶紧转头去看碧池,伸手探她的鼻息。幸好,碧池只是昏迷睡着,气息正常着。
略坐一坐,庄琂信手拿起婢女留下的膏药,打开来看,果见里头碧油油的药,往鼻子下闻,也没什么味道。
三喜道:“会不会也是毒呀?”
庄琂勾起小指尖,用指甲抠出一点儿,往手背上抹了下,忽感一阵清凉,十分舒适。
因而,庄琂笑道:“我们都这样了,还怕什么毒。既然人家好心让我们用,那我们就用吧,大不了在这处地方与世长辞,死了,还是我们两个做伴。”
三喜听得,呜呜哭起来,说自己怕死,说不想死。
庄琂搂住她,安慰许多话。末了,两人相互帮抹药。才刚抹完脸,碧池哼哼唉唉醒了。
庄琂将药瓷罐递给三喜,自己则侧身来扶碧池。
碧池坐起来,环顾四周,眼睛又湿润起来,哭咽道:“姑娘……”
庄琂知道,碧池心里记挂女儿和丈夫了。身在此处,还有什么事能令这个女人如此担忧伤心?只有担忧亲人才如此无助。
说到底,都因自己。庄琂十分自责。
碧池因看出庄琂的心事,便擦去眼泪,微笑道:“我看这个地方也挺好,没将我们关在柴房里,想也是把我们当作贵客的。既如此厚待我们,我们也不必担忧。”
庄琂握住碧池的手,道:“姐姐放心,我会想法子让镜言回到你身边。姐姐为我,舍去镜言,让我十分感动,可到底是姐姐的心头肉,叫我无以回报了……”
碧池道:“姑娘不必那样说,是我该报答你的。”
庄琂道:“我从不曾想要姐姐报答我什么。”
碧池道:“说镜言呢,这名字是我取的。感恩镜花谢言语不多的琂姑娘。到头,琂姑娘却是叫卓亦亭。早知道,我倒让她爹取那个名字的好。”
庄琂感动得无以言表,眼泪汪汪,流泻而下,一头靠在碧池肩膀上,这会子,碧池的肩膀如同昔日亲姐姐那样安稳温暖。
庄琂打算趁用膳时,跟萧夫人提,说自己不想求治了,让萧夫人将官镜言还给碧池,自己和三喜呢,命随天定,不必管了。
越这般想,庄琂的心越轻松,越轻松眼泪越止不住。
过了好一阵子,外头果然传来一阵铃铛声响,转眼之间,那说话的小婢女又来了。
婢女说:“该用膳了,三位请随我来。”
庄琂点点头,示意三喜拿遮面罩子。接着,三人随小婢女出门,往膳堂走。
转过几处回廊,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忽然听闻一阵男子的嘶叫声。
庄琂、三喜、碧池吓了一跳。
小婢女解说道:“不必惊怕,那是偷懒的贱奴正在接受处罚,妈妈们给他们用刑呢。”
庄琂诧异道:“今日我看着那些男丁奴仆,个个雄壮有力,你们就不怕他们反抗么?我看着,你们庄里鲜少有男子……”
小婢女笑道:“姑娘头一回来,自然不知道我们家的规矩。我们这儿啊,除了金刀老爷子能来走动,还有位在这儿疗养的先生。其余男丁都是贱奴,做重活的。一丝偷懒怠慢,必受蛇毒之刑。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来,因为他们被我们俘虏的时候,我们早给他们用了药,不听话,就不给解药,隔段日子,便全身溃烂而死。所以,他们务必日日夜夜尽心尽力劳作才能保命。有不要命造反的,那另当别论,也没见有什么好下场。姑娘别替我们担心。”
庄琂听得,一阵冰凉由脚蹿上头顶。
尔后,庄琂又问:“那随我们来的几位大爷,萧夫人也那样对待么?”
小婢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听金姑娘说,是她带来的贱奴。姑娘若喜欢那几个新来的,日后逗我们夫人开心,让夫人赏给你也成。到了我们家,只有夫人,不会有什么大爷的。姑娘休要提说大爷大爷的,夫人听了可不开心的。”
碧池挽住庄琂的手抖动得厉害,庄琂知道,碧池听小婢女的话,担心官之轩的处境了。
眼下,大致情形有些许了解,上了膳堂看怎么求夫人才好,务必保肃远、药先生、小马子、官之轩四人周全才得,若不然,这几个人陪自己到此,枉送自己性命,可不是自己的罪过?
又行了几地路,到一房大厅。
厅内不设灯笼,到处立高脚丹顶金鹤,金凤凰,金龙,或是八宝金花台,上头安有烛台尖儿,烛台尖儿上插手臂粗大的白蜡烛。入了这厅,真亮得如同白日一般。
厅的中间摆一张大长桌子,桌子上大碟小碟铺排,俱盛有菜肴,有叫得上名字的,又叫不出名字的,有略见过的,有没见过的,琳琅满目……丰盛至极。
桌子上首,置放一把西洋软椅子,此刻,萧夫人从一边走出来,坐在那椅子上,一声不吭,也不招呼庄琂。
庄琂识趣,侧立在一边,等候。余光看着,一屋子婢女站在一边,也等候无话。只是屋内,没见金意琅、肃远、药先生、官之轩、小马子等人。
当下,大萧小萧伺候餐食,看夫人的眼色夹菜递菜。
大约吃一小口,萧夫人摇头,道:“把那盆汤给小丫头盛去,再捡两样嫩烂的肉,青菜多一些才好。进厨房再热一道,且伺候她吃去,若不听话只管哭泣,如今天这般难教,就让饿死,别给她吃了。”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碧池一眼。
大萧小萧领命,赶紧另外装盘,入盒子,交给婢女。那婢女去了。
萧夫人又说:“桃花扇那边的人,今儿怎么没见?”
大萧回道:“今儿听说我们家来了客人,他们就不来打搅,我们去请过了。想是他们懒得走。”
萧夫人冷笑一声,道:“罢了。难得住那么久,还把我们这儿当外头。”转眼看看旁边的人,目光停在庄琂三人身上,良久,说:“给她们添碗筷,一起吃吧。”
大萧小萧等婢女赶紧摆碗筷,完毕,引请庄琂:“夫人请你们上桌吃饭,还不谢呢。”
庄琂惊奇,这里请人吃饭,怎没凳子椅子?莫非要客人站着吃?
小萧见庄琂几个没动,咳了两声,示意。
庄琂方才垂头走上前两步,端礼,谢道:“谢夫人款待。”
萧夫人抬起眼帘,勾了一眼庄琂,笑了:“我倒忘了你们外头的规矩。我们家里啊,平常只有我一人吃饭,只有一把椅子。得吧,给他们拿凳子来,随便坐吧。往时,桃花扇那两位也坐过,到底是外头来的人,不同我们的。”
等大萧小萧端来凳子,庄琂三人坐好。
萧夫人方觉少了一人,又道:“金丫头呢?”
大萧回说:“可能往桃花扇那边去了,他们是旧故,许久不见,说说话也是有的。或是跟他们一块儿吃也是有的。”
萧夫人哼的一声,不言语了,继续吃眼前的东西,略吃几口,“嗯”的一声,竟饱了。之后,婢女们托来口盅,漱口茶水,毛巾等,让萧夫人过口洗手擦嘴。
庄琂三人始终不敢拿筷子,眼怔怔望住桌面,那么多的食物,也没见萧夫人动几筷子。三人心里俱想:这萧夫人的日子过得太奢华了。
当庄琂想开口询问肃远等人,忽然,外头进来一个婢女,报说:“夫人,今日新来的贱奴还在闹,金姑娘帮我们去劝,他们也不听。这会子赶出房间,说要过来呢。”
萧夫人摇摇头,道:“他们也没吃个什么,就有那么多的力气闹。是谁带头闹的?”
婢女道:“长得白白净净的那个,说叫肃远的。”
萧夫人微微一笑,扬手,道:“行吧,叫金丫头带他们来。别给乱跑进了蛇肚子里才好。”
听得,庄琂、碧池、三喜很是欣喜。
接着,期待金意琅、肃远、药先生、官之轩、小马子等人来。
谁知,那婢女还没出门,又来一个婢女,慌慌张张道:“夫人,那几个贱奴闹着要去找三位姑娘,蹿出去了,金姑娘跟着呢。往西厢记去了。”
萧夫人一听,大怒,指着婢女们骂:“饭桶!为何不将手链脚链伺候着,难不成还当他们是贵客?若是他们进了西厢记,把门给关死了别给出来,饿他们几日,看听不听话。”
婢女应声,速速离去。
这一下,足把庄琂和碧池吓得魂飞魄散。庄琂想要出口问的话,终究也没敢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