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所起,不知归路无弹窗 8、最后的娱乐
素衣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怕此时回去,邢宝还在休息,而她自己,也需要一个人静静。锦翠园中的假山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拾阶而上,顶部一个八角凉亭,坐在其中,望尽满园美景。
假山之上,樱花开的正浓,浅白淡粉嫣红,日光洒在花瓣上,颜色愈加清新淡雅,春风拂过,带下片片泥。
石桌之上,似未打扫干净,有蚂蚁爬过,头上还举着一点雪白……
“呕!”素衣捂着嘴,面色苍白的靠在亭柱上……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啊!
凌半福被情报组织的头儿带走后,她距离出师就只有一步之遥,可她从未想过,这一步,竟如此之遥!
悠长的隧道、阴暗的地牢、墙上满是带血的刑具……还附赠一个怪老头!
没人知道怪老头姓甚名谁,因为脾气秉性怪的难有其二,大家都是叫他‘怪老头。他不喜欢太阳、不喜欢女人、不喜活物……喜欢睡在刑房、喜欢孩子的尖叫、喜欢吃活人身上的生肉……
王铁成:怪老头医术高绝,但他更喜毒术,曾言:要做天下第一的毒师!
当她见到怪老头时,被他嫌弃年纪太大,玩儿的不尽兴。
从不在任何人面前低头的教官,第一次弯下腰,恭敬的对他行礼,‘素衣是下任楼主!
听到教官这样,她也是吓了一跳。难道这样的事,不需要先同她商量一下吗?
‘未来楼主啊!怪老头上下打量素衣……干扁豆芽菜……鉴定完毕!
没有几两肉,看起来又是个难啃的骨头!
‘怪老,您看?教官的身子微微抬起一点儿,随后再次躬身而下,态度不可谓不卑微。
‘嗯。怪老头对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和一个大男人相比,干扁豆芽菜也可以是真爱!
教官拍了拍素衣的肩膀,转身出了地牢,当门缓缓合上之时,她眼中也没有了光……
‘长的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连个女郎都能骗得含情脉脉的目送他走……怪老头拿着一个红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米大的药丸,递给了她。
素衣什么都没问,将药丸吞了下去,然后,看着他。
怪老头也盯着她,两人互不相让,直到眼睛酸涩,他才败下阵来,嘴里嘟囔了一句‘怪孩!
此后每天,她都要在这里经历刑罚,但凡是那些可逆的伤口,都在服用药丸后,快速的愈合、好转、恢复如初。
怪老头每天都自言自语、嘟嘟喃喃,在她身上用刑,嫌弃她太能忍耐,需要她喊叫出来。
素衣倔强的紧抿双唇,太疼了,忍不住的时候,也只是闷哼两声,自她进来,便未过一句话。
怪老头狠狠是甩了她两巴掌,‘你比大男人,还讨厌!,他翘着兰花指,刮下她嘴边的血迹,放到了口中,‘真难吃!
日复一日,当她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太阳是真的……
教官过来接她,见她完好的从里面出来,脸上挂满了欣慰的笑容。
他身后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身子窈窕的女子,微微不屑的打量着素衣,就这身材,进她门下,只能做粗使丫头,也就沈教官拿她当个宝儿一样,成天怕被人抢走。
“半福,我们下去!”
“不必了!”素衣耷拉着眼皮,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沈教官,你这关门弟子胆子不嘛!”
“素衣,不要胡!跟我回去!”身后这位,论起心思毒辣,也是女中之最了。
“素衣,你怎么了?”凌半福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素衣,她看起来,像个被一群熊孩子蹂躏的破布娃娃。
头发像鸡窝,眉毛被拔光,眼窝深陷,眼下青黑,鼻子上有血痕,嘴唇上一圈儿又一圈儿的燎泡……
她,经历了些什么?
“你不用下去了!”素衣靠在她温暖的肩头,“怪老头……已经死了!”
其他三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她却缓缓的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洗礼。
那女人不信,‘噔噔噔的跑进地牢,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随后再次传来‘噔噔噔的声音,女人高嚷着:“药呢?”
“被我吃了!”素衣见她气急败坏,心情陡然好上了许多,果然看见别人倒霉、不开心,自己心情就会美妙一点……这是怪老头教她的!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女人指了指素衣,指了指教官,“我要去找楼主!!!”
“我们去看过王大夫后,就去找楼主。”教官接过素衣,将她横抱在怀里,向医舍走去。
见过王铁成,素衣才知,那药丸有多贵?
据,是用七十九种药材混合而成,每一种,每年产量都极低、极难取得,近三十年,也不过得两瓶而已。
每次两个楼主候选人,一人一瓶,多不可、少亦不可。
怪老头侍奉了三位楼主,如今已然过百岁,由于活的太长,没人记得他到底多少岁了?
他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会死在一个干扁豆芽菜手里……
“素衣,你为何要杀了怪老?”楼主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一群人,神色各异,唯独没有伤心。
刚好,他也没有!
“他的手不规矩……”素衣缓慢的抬头,长时间的地牢生活,让她的语言能力退化了许多,脑子也慢了许多,“所以,一开始,我只是剁了他的手……可,他向我扑过来,像时候外面的野狗……因为我,不想被狗咬……所以,我杀了他!”
“那药呢?”楼主身体微微前倾,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希望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怪老头……临死前,指着那瓶药……我以为,他要吃,就喂给他……他急了……然后,指着我……我以为,他是要给我吃……我就都吃了。”
好累!
素衣觉得眼皮来沉,用拇指和食指撑着眼皮,头却抑制不住的一点、一点,她向教官的向靠拢,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交给他。
她感觉,腰间有力的手扶着她,便放心的晕了过去。
这件事情并未给阅江楼带来什么波澜,大家的心情反而好了很多,见到她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弄的她一头雾水。
凌半福来看她的时候,她才知,她吃下去的……
是毒!
是怪老头的独门秘籍。
吃下去,只要是可逆的伤口,都可以愈合如初,身上的皮肤也如同羊脂般细腻,如锦缎般光滑。
这世间,凡事、凡物,皆有两面性!
这毒虽好,可终究是毒,吃下去,人便没有了常人之寿。
原来,阅江楼的首位楼主与怪老头是异姓兄弟。楼主担心自己年过三十,身体、脑子便会走下坡路,他要怪老头研制一种药,可以激发人的潜能,使人始终处于一种巅峰状态。
他们用了很多人试药,最终,弄出了药丸,首位楼主吃了以后,多年沉疾一下子都好了,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
这药效是显著的,只是楼主美了两天,人便去了。
享年,二十七岁。
怪老头在众多弟子中,选出了第二任楼主,他这次改变了策略,将药分开,一点点的给楼主吃。
这药效虽然慢,但人是活的,由于毒药的沉积,第二任楼主也去了。
享年,二十九岁。
这些并没有打击到怪老头,他反而更加热衷于此。
在第三任楼主的时候,他终于将药丸制作成功,第三任楼主是遭罪最少,活的最有质量的。
只是,他如今已经二十有七……
凌半福心情复杂的握着素衣的手,她其实也是下任楼主的候选人,如今不用吃药丸,她自然是高兴。可见到素衣这样,她心中又颇不是滋味。
“无事!”素衣拍拍她的肩膀,“以后,记得来我坟前扫墓。让我看看,你老的时候,啥样?我好在下面嘲笑你……”
凌半福因为这句话,哭了一下午,最后抱着湿漉漉的被子,被素衣赶了出来。
“唉!”素衣这口气叹的既悠且长,这件事,如今也就只有半福还记得,她不知,她是司玉衍的药女。
第三任楼主去的时候,享年,三十。
如今她已二十有六,满打满算也不过还要四年的时间。
用这些时间,换一个护国将军,将军也守一平安,换百姓安居乐业……
这个伟大而具有奉献神的理由,不知能不能服古佛?
邢宝肯定不行!
他认死理儿。
古佛……可能也不行!
他护短儿。
她如今能感觉到两种毒素在身体里打架,每天控制自己,她都要疲力尽。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他身体治好,他身边的这些事儿,就留给健康的他去操心。
可有些人等不急,不想让司玉衍好起来……
既然等不急了,她也可以陪着玩玩儿,权且是当做最后的娱乐吧!
“妹妹这长吁短叹,可是为了花入泥中,哀叹其生命短暂?”蓝纤云看着靠在亭子上的素衣,身边的嬷嬷,这是今日搬进来的娘子。
她便想到了崇仁坊的那场火,娘亲让孝昌公主处理了这女人,她反倒将人赶进了王府,放在了她眼皮底下……
这里是她的家!
她才是怀王府的女主人!
一个没名没分的妓子,见了她不请安、不问候,她倒要看看,这个素衣当不当得起,她唤她一声‘妹妹!
“妹妹?”素衣回神,不由的神色黯然,她的五感渐渐消失,连这么大一群人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是啊!”蓝纤云薄唇轻抿,用手帕沾了沾嘴角,“妹妹!”这次语气更重,容不得她装傻。
“王妃,恭喜!”素衣点点头,淡淡的笑一层不变的挂在了脸上,没什么诚意。
“恭喜什么?”这人话,她怎么听不懂?
“锦都谁不晓得,蓝宰相家有两儿一女,王妃既然喊‘妹妹,自是宰相夫人有喜,要为王妃填个妹妹……这等喜事,当然要恭喜王妃啊!”
李嬷嬷在王妃身后,低下了头,嘴角却扬的很高。宰相夫人已经是年过五十的老妪,要是怀孕,比石头开花还让人震惊……她对王妃不喜,自然也对宰相府的人多有不喜。
这王妃自进王府那天,她便觉得,非王爷良配!
王爷不在时,王妃动不动就回娘家,一住便是十天半月,回来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还要接管中馈……
做梦!!!
有她在的一天,蓝纤云休想碰中馈一根手指!
“你!!!”蓝纤云手指着素衣的鼻子,气的头顶冒烟。
锦都谁不知晓,她娘是多大年纪?敢拿她娘打趣,她是不想活了吗?
“来人!给我掌嘴!!!”她喊到最后,嗓子都破音了,也难将心中的愤恨宣泄出来。
她敢!
她竟然敢?
蓝纤云身后静谧了片刻,紧挨着她的婢女走出来,伸手就要往素衣脸上招呼,被抓住了手腕。
素衣表情不变,手伸向了婢女的脖子,‘咔吧一声,婢女软软的瘫在地上,她伸出手,看了看……还好、还好,基的西还在,杀个把人,也还是没有问题的。
“啊!!!”蓝纤云放声尖叫,她、她、她杀人了!
当着她的面,当着一群人的面,杀,就杀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是自己过去,素衣会不会也如此轻描淡写的将她杀了。
素衣捂着自己耳朵,感觉还没聋,都快要被她吼聋了。
蓝纤云真的是氏族闺秀的典范?
他们都瞎了吗?
这就是一个任性的千金姐啊!
“喊什么喊?”司玉衍刚出后罩楼,就听见这里有尖叫声,急匆匆赶来,却见那个一向在自己面前端庄得体的蓝纤云,尖叫的如同市井泼妇。
“王爷……”
“出什么事了?”
素衣不是个惹事的人,必然是蓝纤云先挑的事儿!
不知为何,她们还未话,他便如此断定,素衣是无辜的。
“是素衣……”
“回王爷!”李嬷嬷走出来,“是王妃让身边的婢女打素衣娘子……娘子,失手将人给杀了。”
“什么失手?她分明是……”
“王妃,为何要打素衣呢?”
他这王妃,贯会装腔作势,很少真的会在人前失态,定然是素衣嘴毒,一会儿一定要让李嬷嬷好好给他讲讲过程。
“我……她……”蓝纤云双眼含泪,她曾以为,即便司玉衍再不喜欢她,在外人面前,多少都会维护她的颜面……
可如今,要她如何能复述出,素衣侮辱她娘的话?
她咬着嘴唇,跑下假山,一路哭回了自己的西院儿。
素衣歪着头目送,蓝纤云离开,对着司玉衍和李嬷嬷耸了耸肩,也慢悠悠的下了假山。
抬头再看时,李嬷嬷已经站到了司玉衍身边,看口型,应该是描述刚才事情的经过……
他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