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夭夭无弹窗 126 九宫往事1
花颜摇头,继续逼近雪烟凌,他凄凉笑着:“我永远记着你,这就够了,我好不好无所谓,你一定要快乐。”花颜挥剑砍来:“你在骗我,我要你死,要你死!”
这一剑似乎用尽花颜全部的力气,可雪烟凌却不肯挪动半步,任花颜砍来。
雪烟阳瞠大了眸子,“哥!”
顾含清飞去龙胤,企图挡住这致命的一击。
破魂被弹开,被龙胤弹开。
可是那一瞬发生了太多幕,让自以为老眼昏花的龟吾老头险些没看过来。
龙胤的确弹开了破魂,但是本来,它该来不及的。
那一瞬,在雪烟凌身前,怒神竟兀自从他体内幻出,怒神的弓形,一个人的幻影,而花颜持着破魂,却没办法砍下去。
不是花颜砍不下去,是破魂砍不下去。
所以破魂滞住,才给了龙胤弹开它,救下雪烟凌的机会。
怒神里藏着一个人的一缕残魂,破魂却是解开这一缕残魂的封印。
众人都惊了,看着那一缕飘飘之魂,撑懒腰打哈欠好不快哉,十分惊愕。荼灵也拧着眉头望着他。
他耸耸肩,将四野之人的面色打量了一圈,发现他们都像看着怪物一样望着自己,不禁清了清嗓子,握拳抵在嘴边:“自我介绍一下,鄙人,乃厉末言。”
众人更惊了。
厉末言这才补了一句:“的一缕残魂。”
花颜才不管你厉末言厉辛矍还是厉殇,挥起破魂又要砍向雪烟凌,厉末言飘着,却喝道:“小丫鬟,是你么?”
破魂再一次滞住,竟有了要逃出花颜手中的意思,好家伙,彻底看呆了众人。
破魂逃出花颜手中,兀自飘在厉末言身边,转着圈圈,似乎很是开心。
厉末言微微一笑,看向众人惊愕的面庞,贴心地解释道:“不奇怪不奇怪,这剑,本就是我送给小丫鬟的。”
这可是上古神剑,苏家祠堂内的圣物!……好吧,看在你是妖神一缕残魂的份儿上,就允许你胡说八道一会儿。
厉末言想了想,又道:“你们可别到处宣扬,小丫鬟家里一群都是书呆子,见不得她舞刀弄枪的,可别让我好心办了坏事。”
正说着,却见眼前突现一只脚,正踢在右手边小哥的胸口,那踢人的姑娘踢倒小哥,便扑上去,按小哥在地上,咬住他的脖子……
咦……
世风日下啊。
还惊叹着,却见那小姑娘的爪子幻出利甲,毫不犹豫,刺进小哥的胸膛……!
他惊着飘开老远,完犊子喽,他刚刚会错意了。
而他也惊觉自己的一缕魂眼神儿不太好,他这才看清,这小姑娘哪还是什么正常的小姑娘,早已被心魔附了体,可怕着哩。
“哥!”
雪烟阳挣开龟吾老头的束缚,欲冲过去,却被荼灵挥袖间的黑雾弹开,他哇出血来,哭得像失了爹娘的孩子,爬到雪烟凌面前。
他抱着不再出气的雪烟凌,哭得声嘶力竭:“哥!哥……”
花颜睨着痛哭的雪烟阳,却面无表情,转身走回荼灵身侧。厉末言不免咋舌,这也太狠了点吧,无情至厮啊,正想着,却见花颜和她身侧的荼灵都睨着自己,不免瑟缩了眼神,飘到角落里去了。
找个缝钻出去才好,这里实在是个是非之地。
雪烟阳忽然止了哭声,不知是太痛以至痉挛,还是……他倏然回眸,猩红着双目,就像被逼急了的野兽,他狠狠瞪着荼灵,竟让她有一瞬的心惊:“我要你偿命!”
祁子芥欲过去拦住雪烟阳,可他只是挪动了一步,拴住影娘的绳子赫然被割断,而她摔落在地上,被一团黑雾拿尖刀划伤了脸。
他痛苦大喝:“住手!”
荼灵嬉笑道:“那你就再动试试看啊,看我下一次,会不会只是划脸这么简单?”
祁子芥默默攥紧了拳头,退了回去。
荼灵望向身侧立着黑白双煞二人:“去吧。”
雪烟阳的灵术本是不佳的,却不知为何,在黑白双煞面前,却是不占下风的状态。
骷影中,樱木善变化和奇毒,胜在出奇,而黑白双煞,如影随形,若是谁一次碰上两个,不死也得掉去一层皮喽。
现在这场面,却叫龟吾等人看大了脑袋。
黑白双煞忽然交换了眼神,黑煞钳住雪烟阳的双手,白煞绕至雪烟阳身后,竟一下扯烂了他的衣服,他的后背,无可避免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龟吾不免心里又一惊,这个荼灵,她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白煞看到那两道伤口,和黑煞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打晕了雪烟阳。
荼灵笑道:“收获颇丰。”
可劲儿装!龟吾气得白胡子都开始乱抖。
黑煞扛着雪烟凌立在荼灵身边,这场内忽然安静了,很静很静,静到可以听见顾含清均匀的呼吸声。
荼灵捋着耳边一缕青丝,轻启红唇:“师父,您是睡着了么?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还能睡得着?”
顾含清打开眸子:“你会听我的劝么?”
荼灵笑道:“当然不会了。”
顾含清沉默了良久:“你放了他们,我给你想要的答案。”
荼灵忽然笑了,眼角晶莹的泪在众人看来,就是那么可悲又可怜:“顾含清,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是要我放了他们。你爱的,你要救,你恨的,你也要救,爱你的,你救,恨你的,你也救,你多伟大啊,天下那么多人你统统悲悯统统可怜,唯独我!
她的声音已近嘶竭:“唯独我,你狠得下心去利用,所有的万劫不复,都要我来承担!都是我!我是你什么人,我凭什么!”
凄厉的质问声在石壁间回转,一声声,都刺进顾含清的心底。
静,太静了,静到顾含清听得见自己的心在打鼓。
“就因为,我傻,好骗?”
顾含清痛心地凝望着荼灵,其中满是愧疚之意。
可是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如此抉择。
那一年他六岁,一直随娘亲住在渊龙潭旁的草房内,他甚至从来不知道娘亲是妖,他更不会知道,他的亲爹,是人人都仰望的九宫中天玑宫宫主嫡长子。
话说得长远一些,他将来是有可能走上人生巅峰的,成为天玑宫宫主。
虽说九宫中的人活得都比较久,他可能会等很久,但这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但也许是悲事。
最后注定是悲事。
那天,他一如往日在水底玩憋气的游戏,他的生命里除了爹娘,再没有见过其他的生人,所以他的游戏他的玩乐全是在水里,而他似乎察觉出自己生来就十分擅长水性,在水里憋气小半个时辰完全不在话下。
他自水里冒出来,惊觉头顶压了一片人,是人,没错是人,活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人。
他大喜,刚要和娘亲分享这件事,却被仓惶跑出来的娘亲紧紧用衣服裹住,还来不及问出口的话,被娘亲急切的神色掖回肚子里。
那群人和他爹打起来了,不明所以。
娘亲抱着他拼命地逃,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娘亲化成蛟龙,载他潜进水里。
他挣扎着露出水面,想问娘亲为什么不管爹爹的死活,可是娘亲把他拉了回来,他仅仅看见,爹爹被那群白衣怪人用千百把剑划得遍体鳞伤。
他大叫,娘亲却紧紧捂住他的嘴。可娘亲滚烫的泪水还是落在他的手上,烫得他心如揪起一般疼。
他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面前站着一个白头发的老爷子。
和爹爹长得很像,可他穿白色的衣服,令顾含清心里十分讨厌。
娘亲不见了,他四野一望,是水洼旁的浅滩,没有人,除了这个怪老头,再也没有别人。娘亲不见了,他站起来,仓惶地拨开有他一人高的青草,想跑回去,跑回家去,去找爹爹和娘亲。
可他不得不退回来,青草外,四面八方都守在白衣服的怪人,他被困住了,他绝望地哭了:“爹!娘!”
老头睨了他一眼,大喝:“哭!哭什么?我们顾家的男儿,绝不轻掉一滴眼泪!”
顾含清被这一声吓得立马缩回鼻孔里的清水。
老头儿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含清。”
老头儿:“我是你爷爷。”
“我爹……”
“你爹死了!”
顾含清默默在心里捋了一遍自己和眼前这老头儿的关系,寻思着自己的爹,不就是这个老头儿的儿子嘛,若是他爹死了,不就是这老头儿的儿子死了为什么他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说出“死了”这两个字的时候,竟然能像说出“吃了”一般无所谓。
他默默想着,一声不吭,淌着眼泪。
老头儿似乎很生气,衣袖一挥,从鼻孔里哼出几个字来:“私婚妖族,死得不亏!”
顾含清默默在心底记住了妖这个字,她娘,是妖。
他以前的憨傻不懂事,却不得不在这一刻,在面临父母可能都已经不在的这一刻,瞬时间变得精明懂事起来。
老头儿又睨了他一眼:“你知道你是半妖吗?”
顾含清摇摇头,却又马上点点头。这世间所谓,无非就是人起的一个称号而已。他娘说过的,即是个称谓,知道不知道的,其实无所谓。
花鸟鱼虫和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老头儿似乎不想在和他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又问:“想死,还是想活着?”
顾含清含着泪眼抬眸,虽然老头儿板着一张脸显得很可怕,但他脑海里想好好活着的想法从未如此清晰过:“想活。”
老头儿走过来拾起他的手腕,手掌划过他的手腕时,竟让他感觉到犹如一把刀划过他的手,他看着鲜血喷涌而出,吓得大叫,可对上老头儿似乎能吃人的目光后,他却只敢咬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不敢再叫出声。
老头儿一点点抽了他的龙筋。
整整一个时辰,顾含清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和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的龙筋被老头儿抽出身体。
老头儿用一分的力,龙筋便顺着他的力气一点点往外挪出去,牵动着他的骨头他的肉,它每挪动一点,顾含清都能感觉到全身犹如有千把刀在划刻,在旋搅。
他的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粒,好几次都在心里想,如果这就是活下去的代价,那么他宁愿去死。
可他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却被老头儿一声大喝拉回现实:“给我站直了,顾家的男儿,不许这么没有骨气。”
顾含清竟被这一句话灌进力气,支撑着他坚持下去。
龙筋抽出,他不知为何,好似失去了魂魄,随那群白衣怪人回去的时候,路过水洼,他将头埋进去,想找回以前的快乐,却被老头儿一把抓了出来,扯着他的胳膊,他的肉犹如被拧碎了一般疼。
老头儿可能想不明白,熬过一个时辰抽龙筋之苦的六岁娃娃,没叫没闹没昏过去,为什么这个时候要选择投河自尽。
他苦苦地笑:“爷,我没想死。”
老头儿的脸色变了一瞬,末了,还是那副铜面孔:“叫我宫主。”
顾含清愣了愣,随了老头儿的意。
顾含清被带回九宫,他只知道自己在那所从未见过的白房子前站了许久,却不知道顾禹锡正在里头和其他的老头儿唇枪舌战斗智斗勇。
顾含清知道,他从踏进这么静雅大气的地方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不,局外人尚且有选择的权力,他,只是他们脚下的泥,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顾含清成了天玑宫端茶倒水的小奴隶,九宫里,唯一一个奴隶,任人欺负的奴隶。
顾禹锡不肯教他仙术,不许他踏进灵阁半步,其他弟子读着他们的灵书,修炼着他们的长生,练着他们的仙术,顾含清只在一旁擦拭他们的仙剑,帮他们收拾一堂课后用完的灵书。
他不识字,看不懂那么奇怪的符咒,更是经常一个不小心,被弟子们的仙剑划伤。
连剑都讨厌他,他的确很无奈。
事情的转机可能出现在那个下午,他看见几个小弟子在为了一颗长得好看的石头打架,在定睛一看,好家伙,还是为了一颗他随手扔了的石头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