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丛岚无弹窗 第141 游风
“当然想了。”柯容不知这是不是真实的、自己的回答,但男人低低笑了起来,那些笑声似有韵律,叫他连自己身的存在也逐渐遗忘。“将药剂服下,但此事不能被任何人知晓,你可明白?”
柯容能的点头,一瞬间嘈杂入耳,他恍然惊醒般环顾周身,是陆斩香焦急晃着他的双肩,见他回神,不敢大声询问。“殿下,你没事吧?”
柯容愣了半晌,手指向下,发现无袖短褂的衣兜中,正沉甸甸装着什么,他缓慢的摇了摇头,在街市中环顾一周,只低声道。“快走。”
“怎么了殿下?”见柯容要抬步离开,陆斩香只得跟上。
待这二人走后,黑衣兜帽的青年这才松了口气,他将兜帽掀开些,平凡的面容上露出一些疑惑,捻着指间的联络问道。“先生,你干嘛要针对这人?”
“……”对面做出了回答,但青年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我是不懂,皇室那边已经在做收尾的实验了,你还嫌这事情发展的不够快吗?”
他显然被联络的对面吸引住了,甚至居然穿着这么一身奇怪的服饰,在街市中左右乱晃,险些被撞到。“你要逼她落入不得不显露的地步?”
对面的答案他理解不了,叹了口气,心道凭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弄明白老师的想法,只能转开话题。
“行吧,顺便我去过禁林了,神明眷属根不在,我不敢再去了,你若是有兴趣,就亲自走一趟吧。”
青年切断联系,抬头环顾一周,突然看见一旁就是慕城酒楼,楼上窗边秦旭只露了半个身子,还是叫他一眼认出,他心下一跳,伸手拽上兜帽。
楼上显然不止秦旭一人,他算了算刚刚那个角度,就算是那些人往下看应该也是无法看到他的脸,这才放下心,但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没入人群之中。
……
次日。
焚樱花期已过,都从枝头簌簌飘零,原舒展的枝条也逐渐收拢,地上厚厚的一层黑红色的花路,似是邀请着来人向更深处去。
桑衍站在白狼身前,正低声安抚对。
“……我要去杀了那家伙。”
白狼已经是第二次在和桑衍一起赏花的时候,听见禁林深处那家伙没完没了的叫唤声了,要不是不想让他出来引起骚乱……
不过直接杀了他不是更快些吗?
“别急。”桑衍倒是更对深处的那位感到好奇了,白狼都会担心他面世后引起风浪,是个什么样凶残的野兽吗?这么凶被白狼杀掉有点可惜了。
“你去吧,不是很快就能回来?”桑衍见白狼仍有不满,替他将飘落的花瓣扫去,声音难得是温和的。“大不了打晕他就是了。”
白狼要想让他不再多话,这还不容易吗?
白狼终于缓下一口气,他眸子落在桑衍身上,片刻,桑衍只得轻声保证道。“只这么一会儿,我就在院里,又不能出事。”
要让白狼放心真的不容易,虽最后他还是被迫离开了,桑衍被单独留下,心又像那次一样,不知道接下来一个人去做什么。
然后……猛然想起。
她松开原扶着树枝的手,想到今日是个人赛之前的总结。
原也不该是她去,只是慕流央几人都有事情,何瑾与孟楼那边是会的活动,导致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她,然后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桑衍急忙向正门向走去,希望还来得及。
那旁白狼看似缓慢于禁林中穿行,轻迈一步却已经行出百米,周围听见动静的野兽探头出来查看,却并未追踪到白狼的气息。
只是偶尔有几个,被从睡梦中惊醒,极度不满的离开巢穴,却在感受到白狼痕迹的时候躲回了地洞,并且按住了周围想要出去看看的幼崽。
禁林中,怎么总有些危险的家伙往深处走?
禁林最西的中心地带,有一圈诡异的空白区域,树木也好丛林也好都被人以极其暴力的手段,夷为平地,只留下满是坑洼的土壤。
这一片空白之外的树木都是高耸入云,众人合抱也不能将之测量出宽度的粗壮树干,却都似被重物压住般向侧面倾斜,树干上满是利刃划痕。
白狼便以极为渺的姿态,站在空地之前。
白焰在他肩上手上爬行,他面无表情,金色眸子中满是不耐,而对面的那位隐在林中看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很大的一只,攀在树上动也不动。
“……如果还想活着,就给我个理由。”白狼话音一落,白焰凝为薄薄一片,将巨木从根斩断,上面趴着的野兽骤然落地,发出了痛呼。
“帝君大人莫怪!吾有要事相告——”
对竟然发出了低沉的人声,听上去是个少年,但语气却非常老成,口音古怪,有些用词就如今人类来看,更是错误连篇。
见白狼神色有异,那野兽急忙开口道。“前些日子,有人进入禁林,于青蛇处徘徊不去,吾怀疑神明眷属一事,必然已经为其所知晓。”
“青蛇?”
白狼稍作回忆,想起是琉璃一族的眷属,一直住在禁林外围洞穴之中,后来,似乎是被那位圣子带出了禁林。“青蛇不在林中,他们来做什么?”
“吾不知。”野兽分析还没出口,白焰便已经将他粗壮尾部圈起锁死,他那能在爬行时候将巨木刻出印痕的鳞片,也被瞬间切断。
“吾有猜测!有猜测!”他只得大声开口,叫白狼放过他可怜的尾巴,待白焰散去,回头看见自己尾巴上一圈深深伤口,忍不住觉得悲哀起来。
“那些人恐怕是原想将青蛇带离,若吾猜测无差,必然是对‘神明有所研读。”野兽顾不得伤心,快速解释道。
白狼并未回答。
他眸中的深思叫野兽浑身发冷起来。
这位帝君大人,是这世间的异数,他不老不死,不会陷入任何阴谋,却也并无同伴,这般孤独的活过了数百数千个岁月。
所以这位同至今仍辛苦活着的他、或其他神明眷属不同,任性、肆意,对这天下漫不经心又无所畏惧,任是西疆一统的战争也好,院间互相倾轧攻击也好,他只当热闹来看,最多评论一句‘好戏。
如此残忍的天真。
可如今是怎么了?这位不是正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吗?
白狼很快中断了思绪,他冰冷的神色望着野兽的栖身之所,语气虽然算是平和,但还是叫对浑身一颤。“只是这等……事?”
“吾、吾……”野兽不知这算不算事,他于禁林中盘踞千载,要寂寞也是不出的寂寞,两次唤白狼离开,其中有些私心也是不可避免。
白狼向来对他算是‘宠爱,每逢路过此地,都要来看看这只散养在亭禁林的野兽,如今他只是希望白狼如寻常一般而已,是碍了白狼的正事吗?
可是他心想,这帝君大人,也没见过有什么正事啊。
“罢了。”白狼看他不顺眼,但鉴于这消息也算是有点意思,就暂且留他一命,不过……“你若再敢多叫唤一句,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不敢不敢!”虽然两次威胁要出去找白狼都保住了脑袋,但野兽这回是彻底知道白狼心烦不欲看见他了,就是不知,白狼到底是怎么了。
听青蛇传话,束柳宫的圣子就在亭院内,而且还有个身上带着神明气息,令人感到恐惧的少女,白狼此来,难不成是为了二者之一?
野兽还在费力思考,那边白狼已然转身,他急忙试图开口询问,只是才发出一个单音,白焰便向其蔓延而来,只好迅速收口。
白狼余光扫见野兽以长尾圈住吻部,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乱叫唤了,这才踏入巨木林中,待他气息消失不见,野兽松了口气,放开了尾巴。
被白焰割伤的尾巴,虽然活动自如,但这般用力还是会感觉有些疼痛,野兽无辜的望着长尾伤口逐渐愈合,心道白狼果然还是那个白狼。
因为没被训斥就以为对性格温和,太过天真。
“白狼凶着呢,果然还是我对你更好些吧?”林中传来声响,赤足少女正坐于高高枝桠间,她点了点足尖,叫银镯相撞。“帮我些,我下不去了。”
听她言语,野兽于林中挪动身体,发出簌簌的穿行之声,这才露出原貌。
深黑色一尾巨蛇,鳞片间被细羽覆盖,颅生双角,身侧有巨大的一对羽翼堪堪收在身侧,正自栖身的林木上攀爬而下。
他比这林木竟也细不了多少,参天巨树只够他卷起身体缠绕其上,移动时候将那些无辜的草木碾压成沫,来到霜引树下,抬起了身子。
“大祭司怎么也来亭了?”
霜引足下便是柔软的绒羽,亦是这庞然大物唯一的弱点,暗红色的长翎绕在她身侧,与其相比,娇的霜引依靠野兽角上,只如莺雀般不起眼。
“想来便来了,也没什么缘由。”野兽低头时候风声呼啸,可霜引轻软的声音还是清晰传入他耳中,野兽俯身,叫霜引沿着他脸颊滑下。
“大祭司莫不是为那位圣子而来?”野兽轻咳一声,并未起身,就这般趴在地上望着眼前少女,突然声音掺了些羞涩。“还是,是想念游风了……”
霜引背对着他走到倒塌的巨木前,转回身坐在其上的刻痕间,这才轻笑着回答道。“确实是为圣子而来,顺便看看白狼的热闹。”
游风见霜引避而不答,十分失落,连那双金褐色的巨眸也暗淡了些,闹别扭般挪开脸,舌尖一吐又快速收回。“反正不是为了游风对吧。”
“我正事呢。”霜引抬头,天色尚好,暖洋洋的日光就是林野也很难挡住,落了一片照在她银镯上。“你别招惹他,这会儿帝君大人陷入情爱,你多吵闹一句,许就扒了你的皮给人家织件羽衣来。”
游风守着与亭约定,在此处千年之久,虽然身体遮天蔽日,性子却是极不靠谱,仍像个孩童般,喜好是恶作剧与博取关注。
毕竟此处冷冷戚戚,除了日光为伴连擅自闯入的幼崽都没有,也就青蛇幼年时候听他吹了好一阵的光辉往事,后来青蛇长大,自己搬去了外围。
他又成孤零零一个了。
但孤独不会要命,扒了他的皮可是会的,虽然霜引只是而已,还是叫游风不自觉打了个颤,抖了抖细密的灰银色被羽。
“吾知晓了。”游风经过这一遭,也不敢再打搅白狼,偏又对这‘情爱有些好奇,他消息闭塞,靠青蛇和霜引告知,自然也不清楚白狼的事情。
“你也别好奇,她总会走到你面前来。”霜引不打算和他多谈关于桑衍的事情,跃下巨木向着西走去。“游风,陪我散散步如何?”
“求之不得!”游风猛然抬起头颅时候叫林中一片震颤,他转向径自向前、金发于身后一荡一荡的霜引,向前游动些许,等着霜引走来。
“游风,我若许你一个心愿,你求什么?”
霜引显然很习惯这般怪异的‘散步,她走到对身侧,手指拂过那些鳞片,游风轻动身躯鳞片闭合,剩下些柔韧又扎人的羽毛,在少女指尖留下红痕。
“要问吾何求……”游风身后的尾尖正左右游动,显然已经陷入了思考,他紧张的吐了吐信,害羞的开口道。“那便求个红尘吧。”
“吾求能与卿共度红尘。”
霜引一怔,那双眼轻轻眨了眨,许久,眼中荡起游风无法辨识的情绪,她伸出白皙若雪的手掌,迎着日光洒落,呢喃道。“求个红尘啊。”
她并没有叫紧张的游风等待太久,却十分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没再开口些什么,朱唇微启哼起了曲。
“莫问他,花之幼谁人桑下。”
“莫劝我,花之繁何以为家。”
她软糯的嗓音回荡在林间,叫跟在后面的游风不自觉停步,他看见少女驻足林野,摊开手似要腾空而去,只可惜银镯如枷锁,将她禁锢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