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南山无弹窗 第十七章
黄昏的余光照进屋内,角落里已经笼上了昏暗的光影。云锦书感受到旁边母亲渐渐平缓有序的呼吸声,将那睡沉了的雁回从它怀里拿出,放在了内里的空床处。紧接着动作轻缓的起身,一手扶住母亲的头,另外那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背,摸到的却是嶙峋的瘦骨,已经撑不起那轻薄的衣料半分。云锦书的动作一顿,隐藏在逆光处的眸子闪了闪,最后缓缓地将母亲放在了柔软的丝绸圆枕上。
将被子掖好在肩膀处,云锦书坐在一旁又看了许久,手微握成拳,又缓缓地松开,目光由柔柔的水光变的发的坚韧。似悬崖峭壁的古松,她站起的脊背挺直,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极稳,极轻。
顾玄站在房门口守了有一会儿,心里止不住的想:这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了,大人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睡着了吧?要是睡着了的话,他要不要进去叫?大人好不容易能清净的休息一会儿,要不他再等等,可是大人一般情况下都是很守约守时的,要不他进去?
两相一纠结,顾玄穿着身黑衣,皱着眉头,在门口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天色就渐暗,屋内的光线更是少的可怜。
云染月虽然吩咐了丫鬟将烛灯点了两盏,但也架不住屋内太宽阔,并不能照到每个地。
蔓青看着表姐轻摇动=了两下头,蹙着脸过去怼了顾玄两句:
“你要不就直接进去叫大人,在这里转来转去的,看着你头都大两圈。”
顾玄翻了个白眼,啧!她以为他不想进去叫么?正想回平日里挑刺的姐姐两句,内屋的门却缓缓地打开了。
秀润雅致的云锦衣站在门口,看到的就是围在这里的一圈人,含笑道:
“染月,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着示意旁边的顾玄跟上,两人从厅堂走了出去。
云染月点了点头,素净清秀的脸上望着云锦书的背影却出了神。
穿过偌大地花园,来到最后那进的院子,走出了丞相府的大门,门口一辆暗紫色车帘的马车早已经备好。
两匹枣红色的骏马神奕奕的站在那里,身上的毛色光鲜亮丽,流线的身躯透露出了矫健的肌肉张力。它们时不时的抖抖腿,甩了甩马尾,似乎想引起注意。
在看到门口出来的两人后,两匹马的神头似乎更好了,嘶鸣了一声,催促着两人快点上马车。
顾玄看此情景,笑了一声骂道:
“怎么,还给你们两个等着急了?”
两头骏马鼻孔冲着他的向喷了口气,就撇过了脸去,似乎也是颇通人性的样子。
顾玄啧啧两声,不和它们计较,扶着云锦书上了马车。
这是西楚那边进贡过来的汗血宝马,当初皇帝因为某些原因赏给了大人。结果来了这里,好吃好喝的虽然不断,却是每天干着拉车的活,时不时的耍点脾气。顾玄都忍了,谁让人家是汗血宝马呢,干着拉车的活确实是憋屈了,发发脾气是应该的。
可是起码应该是谁让你们拉车的,你们就该冲谁发脾气吧。
顾玄看着自从他搀着大人上车后,这两匹马就消消停停的站在了原地,有些愤愤不平。两头欺软怕硬的家伙,平日里大人稍微咳嗽一声,马车连点颠簸都不敢有,有几次他看见这两只家伙看见块石头都绕了过去,害怕颠到车轮。
看着这两匹马,心里琢磨了几圈,要不哪天他训训着两只,让他们了解了解他这个车夫可是有几分水平的。
云锦书闭住眼睛坐在车厢里假寐了会儿,都没听见人上来驾车,不由得伸出指节敲了敲车壁道:
“玄,别在那里想美事了,你训不了这两匹马的。”
顾玄一激灵,翻身而上,坐在外面老实地驱赶起了马车,心里不由得想到:大人怎么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莫非他的表情太明显了。
郁闷的驾了会儿马车。从巷平稳的行驶了出去,外面是车水马龙的正街。天色沉淀了下来,一半黯淡无光,一半霞映照,街上已经十分的热闹。琳琅满目的商铺里面摆放着鲜艳明丽的丝绸锦缎,花式繁复的簪子被摆在店面上亮眼处,吸引着过往男男女女的注意。酒楼里面的跑堂拎着水壶跑西颠,脸上的笑容油光满面。茶馆里的门户大开,列座皆满。书先生纸扇一收,拍案叫绝,坐在里面喝茶的看官们立刻一片拍手叫好。街边的摊贩叫卖声响彻着整条街,卖面具的,泥娃娃的,糖人的,瓷器的,吃食的,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西,充斥的人眼花缭乱,醉人的香味飘散在整条街上。
“包子嘞,新鲜出炉热腾腾的驴肉火烧包,灌汤包嘞!”
“大饼,葱香大饼,好吃又便宜!”
“牛肉面,大骨头牛肉面!好吃又香!”
“上好成色的簪子,玉簪子翡翠簪子!”
“香粉,香粉嘞,韶华阁头牌同款的体香,包你心满意足。”
…………
周围各色马车不时来来往往,也有停下来驻足,带着几分好奇的姐下车打量起了摊位上的西,贩们的脸上立刻笑容洋溢了起来,舌灿如花的介绍起自己的西。有些高调张扬的富家公子马车直接驶进了那些体面明亮的酒楼和风月场所。也有些似云锦书这样缓缓而行,不被任何事情耽误脚步的。
在这片浮华的喧闹下,云锦书闭眸凝思,正襟危坐的盘腿在马车里,神色间似乎已经千回百转些事情。
顾玄的娃娃脸上自从出来就没有断过笑,他平日里就喜欢凑热闹,在丞相府反而像受到了压制般,与云锦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一静一动,一白一黑。
蔓青因为他太好热闹,就曾经偷偷地去跟老夫人吐槽过少爷带了个泼猴回来,一天天正事没有多少,反而喜欢插科打诨。
顾挽月听后温柔地笑了笑,并没有些什么,只是让人知会了锦书一声,自己想看看这孩子。看了几眼之后却让人赏了点西,便送了回去,转头对等在角落里的蔓青安抚道:
“不用担心,这孩子很好,很适合锦书。”
蔓青看老夫人这里也不动了,只好郁闷的回去了,以后便是能忍则忍,忍不住两人就隔着几天大打出手几次。院落里便有了堆暗卫唠家常般的评头论足:
“哎,蔓青姑娘的剑法又进步了。”
“啊。顾大人的这招不错,剑锋凌厉,可攻可收。”
……
最后结局,两人次次都打个平手,却还是一言不合的就会打起来。
顾玄看着有卖姑娘家香囊的商贩,先前被猜中心思的郁闷一扫而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发现连个毛都没有,他都这么大了,长得又这般的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怎么就没有人喜欢他,送他点定情信物什么的。
马车沿着街道走远,顾玄虽然心里嘀咕着,正事却没有丝毫的懈怠。按照之前管家告诉他的路,拐了个弯,走到了另外一条街上。
这里不同于主街的商贩竞争叫卖的热闹,沿街卖的虽然也有吃食却少了些,多是些衣服布料,成衣簪子店,还有些袭面而来的香粉,香囊,口脂,胭脂等等。
而这里的楼阁也多是二层楼,从屋楼瓦檐无一不致明亮,似那琼楼玉宇般,时不时的还有些琴瑟和鸣,袅袅歌声。来好好的似仙境的地,若是没有这空气中的脂粉香气和花枝招展的鸨娘在门口拉客。可谓是个值得人感叹,风雅极了的地了。
可是这街上时不时的走出三三两两的体着轻纱的男男女女,扭腰摆臀,搔首弄姿,媚眼含波硬生生的更降低了几分。
云锦书感受到马车行驶的来缓慢,掀开车厢一角的帘子,看了看便放下了,心里已经有些猜测的七七八八了。
这条布满着红粉脂气的街在金陵是十分有名的,不,应该在这百国之中都是十分有名。
列国群雄,大昭为皇。而在这大昭的都城金陵,赫赫有名的便是这条花街。南来北往,西来走的过客无不想在此一饱眼福,只因这里的美人是云集天下之色也不足为过。
而且金陵有名的三大名楼皆在这其中,韶华楼,凤栖楼,云中楼。别看名字这般的风雅,却都是些男女不忌的风月场所。这里所的男女不忌,并不是指逛花月场所的人男女不忌,女子还是多受于礼教束缚,没有几个那般脱离世俗框架的。所以这里指的是困在这金碧辉煌的楼阁里的人,有男有女,有年轻也有年幼。
这金陵看似繁华的灯火下,却是纸醉金迷,令人作呕的腐朽。那些个达官贵人似乎要从禁忌中才能寻获到快感。
云锦书紧闭着的眉间皱了皱,她素来不喜欢来这种地。但有些时候往往是这种地是能获得一些意料之外的西。
马车刚刚好的停在了门口,还未下车,便已经听到了内里楼阁处的喧闹。
顾玄跳下马车,伸出手便将里面的云锦书扶了下来。
面前是一座灯火辉煌的雀楼,楼体熠熠生辉,整体布局巧。有四层,占地十分广阔。而且看得出来,后院处应该还有很多的二层楼阁。
云锦书站在车厢前,凝视着这片楼阁,眼里有些不易察觉的沉思。
面前的这片地分明是昔日的云中楼改了的,眼前的雀阁更是云中楼的主楼。这般的名景名苑被买下就算了,翻修也是奢华的让人咂舌。这背后的金主不仅是钱多效率高,保密工作做的也是十分不错,毕竟在这金陵,能这么低调的在开业当天才大肆铺张,也是……让人好奇这买主的身份了,应该又富又尊贵的人了。
门口的老鸨,姑娘,公子们,站成了两排,身着薄纱,手执团扇,折扇,端的是一派风雅无边,可身上浓浓的风尘气和眼里的光却将这那故作出来的高雅毁的不剩半丝。
来来往往的过客都被招呼进了屋,多是些达官贵人,金陵名少。
这些人正忙着,却突然看到了站在那朴素马车前的,两个打量这里的少年。
略微站在前面的月白华服少年身上的气势沉稳,嘴角含笑,眉眼间的雅致高贵像是可观而不可赏玩般。那双通澈的眉眼更似是淙淙泉水,明眸盈盈。只是这身形略微有些单薄。
而其身后似家仆护卫的少年却是张未长开的娃娃脸,若不是那高大身影的气势不由觑,倒真是能引起人心生疼爱。
老鸨却紧紧的盯着那位月白衣服的少年,心里不由得赞叹了句,“好个钟灵毓秀的公子,这种人若是在她的店里接客,她的金银那不得如滚滚流水般涌进来。”
心里虽然动着歪念头,她却扭着腰招呼几个姑娘涌了过来。
今天来这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她也就是想想,心里有些惋惜的多看了两眼。
老鸨整理了身上的衣服两下,便摆着臀弄着姿,眼皮飘忽的围到了跟前。她刚想开口两句,却被一声浑厚的男人声音所打断。
“哟,这不是云丞的马车么?哎……原来云丞这忙里偷闲的贵人也来给南风阁捧场了?”
老鸨来要搭在这锦衣少爷身上的手吓得一下就缩回去了,眼睛瞪的铜铃般大,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跟着过来的几个姑娘来的媚态都收敛了几分,皆是欲语含羞地看着面前人,她们在扬州两岸可是经常听见这云丞的才名威望,如今一见,果然这样的公子配上这般雅贵的相貌,像是梦里想都不敢想到的人。
云锦书转头抽出腰间的折扇,兀自摇动了两下,看着面前的几人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苏太尉和宋将军啊,唔……这后面还有几位面熟的同僚?”
她着从马车侧面走出来,挥了挥手,旁边的马厮就将马车牵到了马厩去寄放。
云锦书却闲庭若步般的向前走了几步,与这长的刚硬粗糙的中年男子直接面对面。
折扇一合,莞尔道:
“苏太尉可真是比我这丞相还是兴致好,翁婿一起来捧场,想必是心里的烦忧事都解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