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相无弹窗 野狐
“下一辈子,我想做一条鱼。”“为什么呢。”
“因为鱼自由啊,可以在有水的地方自由自在。”
“那么下一辈子,我要做一把剑。”
“一把剑?”
“对啊。只要足够锋利,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人伤害的了我。”
“一把剑和一条鱼,还能够做朋友么?”
“只要真心实意,一定可以做朋友。”
“真的么?”
其实她是不确信的。
“东珠啊!”围着曼莎裙裾的妇女走了过来,带走了那个孩子。
于是只有她独自一人遗落在了原地。
人们忘记了她,或者说从来都没有人找过她。
日暮西下,她才缓缓站了起来。
吱吱——
有什么东西从不宽的河面上漂浮而过。
是一根树枝,树枝上趴着一只无辜的野狐。
它看起来还小,四肢踩在树枝上颤颤发抖。
她蓦然站了起来,昂首阔步的准备离开。
但在下一刻,凌空而起,掠过水面一把截住了那根树枝。
“算你运气好!”这句话不知是对她自己说的,还是对那只野狐。
那以后,她的身边就多了一只形影不离的棕红色野狐。
野狐狡猾,经常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吃她的食物。
偷她身上的毯子。
但是它从来不曾离开她。
直到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它突然跑了出去。
她躲避在树林间,茂密的树枝可以勉强盖住头顶。
她在等待着它的回归。
然而一直等到天亮,它都没有回来。
“终于走了?”她深出了一口气。
但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削尖了一根树枝,走进了它消失的那片森林。
森林广阔、茂密、无垠。
她一路循着它的踪迹,在山崖边就失去了踪迹。
“掉下去了吧?”
再聪明的野狐也有失足的时候。
一失足就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但是她还是用树藤缠绕在自己身上,一级一级的爬了下去。
到了能够支撑自己的缝隙间,就砍断上半截树藤,继续绑在身上和缝隙间,继续往下降。
不知道下降了多久,底下越来越狭窄。
她已经不需要树藤的保护了,砍断树藤以后她就卡在了缝隙间,不上不下。
这时候听见了它的呼叫声。
又尖,又细,它受伤了!
她已经就知道了,于是更加急迫的往下降。
落不下去的时候就使劲的蹭。
结果脸上的皮蹭掉了,手上的皮蹭掉了,身上的衣服也蹭烂了。
最终落到底下的时候,一身破破烂烂,发丝松散。
但终于找到她的小野狐了!
“哦!你这只笨狐狸……”
她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受伤的小野狐,可是小野狐饥寒交迫胆战心惊,根本没有认出她来。
于是伸出尖锐的爪牙,蹭蹭蹭的撕烂了她的脸……
“哦!你这只忘恩负义的臭狐狸!”
月光上树的时候,一人一狐都累了。
她躺了下来,饿极了。
或许……大概……就要死了吧?
可是醒来的时候脸上毛茸茸的。
她以为是小野狐。
睁开眼睛却发现是只黑漆漆的田鼠!
田鼠的四肢都被咬断了,痛苦的躺在地上打滚,睡死挣扎。
小野狐舔着自己受伤的后腿。
一开始摔下来的时候它拼命的想要撑住身体,后腿用力过猛,骨骼都斜刺了出来。
随着伤口一点点的愈合,可是骨骼依然怪模怪样的刺在外头,它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愉快的奔跑了。
吃完田鼠以后,小野狐慢慢的拖着后腿挪了过来,啃干净了田鼠骨架上最后一丝精肉,然后原地绕了几圈,盘坐下来,侧腹倚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那一夜一人一狐都睡的很平稳。
但天微亮的时刻,整个峡谷里响起了野狐凄厉的惨叫声。
只有重新打碎已经愈合的骨骼才能拉直,才能真正恢复。
野狐并不懂得这些。
野狐垂死般挣扎起来,不仅抓的她满脸伤痕,还撕咬的她遍体鳞伤。
等野狐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几乎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可是如果他们没有办法离开悬崖峭壁的底部,那也预示着他们最终的死亡。
“小家伙,你就不用恨我了。反正我们都要一起死在这里……”
她听到了头上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
“是我——东珠啊!”
“别下来。你会掉下来的。”
“没关系,我带了大傻!”
大傻是个外村人,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但是脑子很糊涂,也说不清楚话。
于是村里人都喊他做大傻。
只有她知道,他并不是傻,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已。
如果、如果能够上去的话,她一定要照顾他,不再将他拒之门外。
“等着——我们来救你了!”东珠继续在上头喊着。
东珠身材瘦小,可以从缝隙间钻下来。
她也由于这两天的饥饿消瘦了不少,也比下来的时候更轻易的钻了出去。
大傻站在顶部用力的抓着绳子。
就在她爬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笃笃笃的马蹄声。
然后是男人们的嬉骂声。
“不好!是那些部落战士。”
部落战士在西荒已经不是维护部落安全的男子了,而是成了盗匪,成了强盗,蛮不讲理的力量。
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因为整个西荒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制度。
“他们会射杀大傻的!”东珠继续不安的吼起来。
而且如果这个时候上面的人放弃绳子的话,他们只好一起继续下坠下去。
但是上面的大傻没有。
她再次听见了男人们的怒骂声,接着是大笑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听着非常的可怕。
她紧紧的搂住了东珠,想着万一上头的人割断了绳索,自己还能用身体帮忙挡住东珠。
东珠是为了救她才陷入险地的,她不希望东珠为此而丧命。
如果可以勉强在这里活下去,或许东珠的家人不会放弃她。
他们会继续寻找她,最终将她救出绝境。
所以,哪怕多等待一日,也是具有希望的。
“他不会丢下我们的!”东珠的话很确定,大傻是她见过最坚韧的人。
虽然大傻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西荒的战士,可是大傻很健壮。
他身手也很好,不比任何一个西荒战士弱。
“他会把我们都拉上去的。”
她忍不住想打击东珠,“可能部落战士伤了他呢,或许他正在流血呢。没有人是永远不会放弃的。”
“大傻就不会!”东珠认真的反驳她。
当两人最终凭借自己力量抵达地面的时候,大傻始终没有松开身上的绳子。
可是他倒在了血泊中。
他身上残留着无数的伤痕,他的后背上和腿上插着一支支箭矢。
腹部和胸口还有血窟窿,像是被刀砍被抢捅的。
“大傻……”东珠跑到他的身边。
他将绳子的一头完全的绑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用尽全部的重量压在了绳子的一端。
哪怕那些无情的部落战士几乎杀死了他,他依然死死的护住绳子的那头,怎么都不肯放弃。
“哦,大傻!”东珠拼命的喊他。
她哭了。
这是她进入这个村庄以来第一次哭。
她哭的那么伤心,以至于东珠都害怕了她。
“你怎么了?你从来都不会哭的。你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可是她匍匐在大傻的身上,一遍遍的呼唤他,“阿轮哥哥!阿轮哥哥!你醒醒啊……你看看华儿……华儿就在这里!”
冻住惊呆了。
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是认识大傻的。
阿轮哥哥是什么鬼?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那只狐狸。
听说野狐的血是可以续人性命的。
她再次将绳子绑在了一块石头上,然后回到了小野狐的身边。
小野狐以为她是回来救它的,没有了丝毫的挣扎。
当她把小野狐抓回地面以后,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中的石头。
然后一下一下的砸在了野狐的脑袋上。
直到它咽气。
东珠惊骇的看着她的举动。
在喂完狐狸血之后,大傻慢慢的转醒过来。
他的目光还是失神的,没有焦距,看起来木讷呆滞的。
可是她一下扑进了大傻的胸怀。
“国轮哥哥……你还认得华儿么?还认得华儿么!”
大傻的嘴里发出简单又枯燥的一个字,“华,华。”
“是我,我是华儿呀!”
“华儿死了。华儿被我害死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华儿……”
“大傻说话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陷入癫狂之中,疯了似的用拳头砸自己的头,砸着砸着觉得不过瘾,拼命的用头撞地面。
最终她只好顺着说到,“华儿死了。华儿被你害死了。你不配死去,你要永生永世在这个世间受折磨!”
“我要受折磨!我要受折磨!”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必须什么都听我的,赎罪!”
“是。以后我是奴隶,我要赎罪。我要赎害死华儿的最!”
“真是个傻子……”东珠小大人似的叹气说道。
目光深刻怀疑的盯着她,“为什么要去骗一个傻子,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不会。我这个人吧,没有良心,我简直就没有心。”
东珠相信了她,她看起来确实像缺心少肺的人。
但是东珠发现这个缺心少肺的女人对大傻其实挺好的。
“吃不吃番薯?”
大傻摇了摇头。
她一点都不含糊的自己一个人吃了下去。
可是一转身手上又拿出了一个,“吃不下的,你吃。”
于是大傻就把她剩下的那只番薯吃了。
“衣服好丑,脱了!”
可是她转身又给大傻缝制了一件全新的,比她自己身上任何一件衣服都干净、崭新。
东珠常常觉得看不懂她,可是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快乐了些,甚至比身边有小野狐的时候更快乐了。
她还经常带着大傻去森林里打猎。
他们会猎走成年的野兽作为食物,然而将幼年的野兽放回森林。
小野狐的骸骨被聚集起来,一起埋在了土下。
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那一捧土中开出了一个枝丫。
其实是她偷偷自己埋下去的。
东珠看到了。
可是她骗大傻说,是土里自己长出来的,这棵小树就被她叫做了,小野狐。
“你为什么一直在骗大傻?”
“这样他才可以接受我的存在啊。”
“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是……我是……”她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名字。
无法回忆自己的名字,这就是她最终的宿命。
“华儿,我叫做华儿,国轮哥哥你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忘记华儿。我的华儿,我最最爱的华儿……”
两人只有在梦中可以肆无忌惮拥抱彼此,可以记得彼此,可以露出美好而不经世事的笑容。
可是当睁开眼眸回到清醒的世界中,他们依然是无名氏和大傻。
他们能够在任何环境下活下去,却活的不知自己何时会死去。
“下一辈子,我要做一条鱼。你呢?”
“下一辈子……我不要再有下一辈子。”
……
东珠再次找到玩耍的时候,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她看到了埋葬着小野狐骸骨的大树下不知何时插了一把剑。
东珠死死的盯着这把剑。
“无名氏,无名氏,是你么?你回答一声。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北央国的司城主攻打了我们西荒,长驱直入我们西荒腹地。惊雷部落打不过他,已经节节败退了。他们希望东桑国能够施与帮助,可自从镜王回到东桑以后就再也没有把西荒族人当做是他的子民过。都说镜王根本就是东桑国的走狗,是野种!”
“无名氏,无名氏,司城主一直在寻找一个女子,一个叫做曳翡华的女子。可是这里谁都没有听说过,但是我看着那描述,怎么觉得有点像你啊?无名氏!你还在么,你出来跟我说话呀……”
东珠不久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树林间一个女子的身影孤独的走了出来。
她是来找一些布料回去的,住在树林间其实不需要太多的东西。
她还找到了其他的一些东西,深刻怀疑是东珠故意落下的。
“国轮哥哥,舅舅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他还在找我,还在找……”
“国轮哥哥,以后我们就生活在这里,我叫无名氏,你叫大傻,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记得我们,好不好?”
“国轮哥哥,我现在觉得西荒挺好的。西荒不冷,天空明亮,四季分明,与我们北央一点都不一样。是不是景色也很美好呀。”
“国轮哥哥……”
他睡梦中微微睁了一下眼睛,然后伸出手臂一撩,将她楼在身边,继续睡了过去。
“国轮哥哥,你还记得我的是不是?跟我一样,你都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