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下槐无弹窗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李府的长子长孙鲜少露面,他常年蜗居在竹里馆的草庐里,外人难窥其真容。只是能和许巍站在一起的人,想来也不是普通人。李亶却十分坦然地接受众人的目光,他四下张望,这间羊肉铺子并不大,只堪堪摆了三张四角矮桌,已经坐满了当值的官差。
“马婆子!”许巍喊了马婆子过来:“我记得你们这里有个隔间的,空着吗?”
“不好意思。”马婆子一脸歉意:“那隔间里正煮着肉,倒坐不了人了。”
李亶倒不在意这些:“就在这里收拾两个位置出来。”
“好,好好。”这个时辰能出来吃羊肉汤的人一定不是寻常的人,马婆子赶紧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有那脑子灵活的人端起碗就去另外的桌子上挤了挤:“许先生,你们坐这张桌子。”
许巍欣然接受,冲那人拱了拱手,然后请李亶在桌边坐下。
不一会,两大碗羊肉汤就端了过来,里面的羊肉薄如蝉翼,满满一碗,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泛着油光,观之让人食指大动。外加一叠清脆的凉拌菜,一叠花生米,竟然让这个秋夜格外温暖。
许巍忙了一天了,现在才顾得上吃饭,也不同李亶客气,拿起筷子就挥汗如雨。
李亶喝了一口汤,那股热气直接从口腔穿过五脏六腑,直抵脚尖,浑身似乎被热气包裹着,他吃得不疾不徐,动作却不慢,一大碗羊肉汤下肚,两碟菜也吃了个精光,竟然十分满足。
羊肉铺子依旧人来人往,吃完了的人,穿上官袍又闯入了夜色,只是这碗羊肉汤给了他们对抗黑和寒冷的勇气。
等李亶和许巍哈着热气从铺子里出来时,他突然说:“去看看白霜!”
许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然后让夏武驶着马车去了曹家的宅子。
夜已经深了,整个光禄坊都陷入的沉睡,曹家宅子门口空无一人,只留下了一盏昏黄的灯笼。
一只鸟从门墙上飞出飞入,门口放着一个乌木的鸟笼,依旧做成了屋子的模样,从里面探出一角,竟然是一块裘皮。
白霜似乎十分焦躁,它一下子飞到宅子里去,一会又飞出来钻进自己的鸟笼里,来来回回,不知道它到底要干什么。
许巍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白霜怎么了?”
李亶下了马车,站在宅子的门口:“它想进去,可是里面估计都关上了门,所以它只能又出来,如此反复。”
白霜被人拒之门外了,许巍竟然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他往前一步就要去拎鸟笼。
“你干什么?”李亶问道。
“带它回竹里馆啊。”
“倘若它想回去,早就回去了。”
“公子的意思是?”
李亶重新上了马车:“让它见识了外面的残酷无情,它才能知道我对它的好。”
许巍也跟着他上了马车。
“回去吧。”
“是。”
整个上半夜曹青槐都睡得不安稳,窗外不时有白乌鸦拍动翅膀的声音,她心里又记挂着明日去宫里的事情,辗转反侧睡不着。
花姑子倒是睡得安稳极了。
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曹青槐披了件衣裳趿着鞋子就拉开了门,开门的声音惊动了睡在外间的靛颏。
靛颏直接惊醒:“小姐!”
曹青槐轻声说:“你睡吧,那只白乌鸦总是飞进飞出的,搅得我睡不着,我干脆去把笼子拎进来吧。”
“您睡吧,我去拿。”
“算了,我已经穿好衣裳了,你躺着不用起来了。”曹青槐直接往外院走去,院子里三三两两地挂着灯笼,天上一轮明月,空气清冷,竟然让她觉得无比舒心,她深呼吸一口,脚步轻快地去了外院。
“小姐?”顾勒拎着一个灯笼正在巡查,看见曹青槐远远走过来有些诧异。
曹青槐露出一个笑容:“那白乌鸦进进出出的,实在扰人清梦,它既然不愿意走,我还是把它领回去吧。”
顾勒点了点头,拉开了大门。
曹青槐从门里走了出去,那只白乌鸦正立在鸟笼之上,看见她出来,轻轻地叫了两声,那声音很轻很柔,拨弄着她的心弦,让她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门外阴影里的一辆马车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李亶透过窗户往门口看去。屋檐下一盏灯笼,门口俏俏地站在一位女子,她的面容没有白日里的坚毅,在灯光下显得柔和多了,低头看着白霜,眼里有倾泻而出的柔情,那样的眼神,竟然让李亶提起了一口气,心扑通扑通直跳。
白霜一展翅,围着曹青槐飞了起来,竟然逗得她笑了起来。
曹青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白霜轻盈地落在她的肩上,一人一鸟脑袋相依,似乎在说着悄悄话。她微微倾身,拎起那个鸟笼重新进了宅子,门又关上了,月光和灯光被挡在了门外。
许巍也看到了这一幕:“曹小姐这个时辰都没有睡,显然是心善之人。”
因为记挂着白霜,所以才久久没有入睡吗?如今白霜没有见识到世间的残酷无情,却见识了一位小姐的柔情似水,只怕更不愿意回那个冰冷的竹林了。往日清心寡欲的李亶想到自己的竹林,竟然也显得兴致寡淡,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的那片光亮处,刚刚她就站在那里,巧笑倩兮......
一路上李亶都没有说话,许巍倒是喋喋不休的:“果然畜生比人更敏锐啊,我看白霜真的很喜欢这位曹小姐呢。公子,你看啊,你养了它这么多年,竟然抵不上曹小姐这一两日的情份,是白霜太忘恩负义了呢,还是这位曹小姐太招人喜欢了呢?”
李亶依旧没有说话。
许巍却继续说:“曹小姐已经是碧玉之年,说不定家里已经给定了亲。曹家家大业大,就算曹玦不在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颜家的大公子似乎与这个曹小姐交情匪浅,还有陆家的公子,就是钟家的那位美男子也常常出入这宅子。果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呱噪!”李亶淡淡地说,然后闭目养神,没有谁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