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下槐无弹窗 第一百七十八章 鲜血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丹阳的秋日弥漫着瓜果的香味,乐水在月光下静静地流淌着,偶尔一声狗吠,两声鸡叫,格外宁静。县主府的灯火却彻夜未熄,明日,就是县主出阁的日子。
只是大喜的日子,府里除了来往的仆人竟然无一主子,下人们噤若寒蝉,小心谨慎。
刘刖倒无所谓,她穿一身亵衣躺在床上,听着仆人们轻手轻脚忙碌的声音,透过窗棱看向天边一轮圆月。八月十五,良辰吉日,她前十八年都是挣扎着活,现在终于要脱离苦海了,可是一切都像镜中月,水中花一般让她恍惚,命运真的会眷顾她吗?
黑暗中,突然一声响,她看见一个黑黑的东西直接落在了地上,毫不犹豫地,她腾地坐起身。
房间的没有点灯,她借着月光捡起了那块竹简,渐渐地靠近窗边,往外看去,空无一人。
月光之下,竹简上的字格外地醒目。
七弯巷胭脂铺。
只短短六个字,刘刖却看得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手上捏着这块竹简,她重新躺到了床上,心中百转千回,是谁在给自己递消息?
刘刖知道这家胭脂铺,只是今年年初,胭脂铺的掌柜赔了血本,已经把铺子关了。当时这件事情还闹得很大,那掌柜是借了利钱开的铺子,没想到血本无归,最后听说是跳河了,是死是活没人知道,那间铺子也被利钱坊的人砸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什么?”
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刘刖的身体突然紧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你不是出去了?”
刘刖把那块竹简紧紧地捏在手心,几乎划破她的皮肤,月光下,她看见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白日里温寺人把他召去了,没想到他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那么,这块竹简的事情应该是被他瞧见了。
刘刖表面镇定,心却在发颤:“没有什么?我睡了。”
那个黑影却没有想放过她,踏着月色走到她的面前:“拿出来!”
月光下,刘刖垂着手,竹简藏在左手心里,细细琢磨。
片刻之后,她抬头看着面前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黑衣人,慢慢地站在床上,缓缓地伸出右手。
那黑衣人准备去接。
刘刖却突然跳起来,右手中的三角飞镖在月光下泛着寒意,她直接扑向黑衣人,用力地朝他的额头扎去。
两人离得很近,在刘刖朝自己砸下来时,黑衣人已经避无可避,在那一瞬间,他被刘刖压倒在地,后脑勺砸在青砖上,砰地一声,他似乎听到了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额头一阵剧痛,他感觉一阵热流涌出,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这时屋外的丫鬟听到了动静,轻轻敲门:“县主?”
刘刖整个人跪坐在黑衣人身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拿着的飞镖狠狠地刺进了他的额头,血流如注。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些:“没事,刚刚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
丫鬟听她这么说就退下了。
刘刖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她却不敢松手,这个黑衣人她是绝对不会带到曹府去的,她想了无数的办法怎么解决了他,没想到今日的一块竹简给她的机会,机会转瞬即逝,她抓住了。手上的飞镖又往里按了按,她却不敢松手,必须保证他完全死透。
刘刖就这样保持了一个时辰,直到外面传来三更天的敲更声,她才松了开手,缓缓起身。
再过半个时辰,丫鬟仆从们就会进来替自己更衣梳妆,她四下看了看,看到角落里的一个大箱笼。
几乎是用了九牛二虎二虎之力,刘刖才把那黑衣人装进了箱笼里,只是地上矮凳上到处都是血迹,她只能拿了衣裳过来擦拭,染血的衣裳一并丢到箱笼里,盖上箱笼,上了锁。
她这才发现自己穿得单薄,光脚踩在地砖上,浑身冰凉,她赶快缩进被子里,就那样盯着窗外,果然,过了一会就听到了敲门声。
“进!”
丫鬟仆妇们鱼贯而入,掌灯的,端盆的,托着衣裳的......屋子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县主,该起身了。”丫鬟过来伺候她起身。
刘刖掀开了被子。
那丫鬟看着她,面上一惊:“县主,您葵水来了吗?”
大喜之日来葵水,众人有些同情今晚的新郎官。刘刖也是一惊,低头一看,自己的亵裤上都是血迹,她脸上一凛,只能将错就错:“嗯,我先沐浴。”
净室里,粗使丫鬟已经在浴桶里装满了热水,刘刖褪了衣裳钻了进去,整个人被热水包裹着,她的心才慢慢平复了。
可是担心外面的那个箱笼,她并没有在净室里多呆,擦干身子换了一身亵衣就出去了。
出门就看见雕花的架子上挂着的喜服,黑红相间,上面绣着金色的孔雀,孔雀开屏,流光溢彩,蓝色的宝石头面放在妆台上,熠熠生辉,不论是这喜服,还是头面,都是曹璋精心准备的,刘刖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容,就算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她亦不悔,只要能护他平安。
刘刖坐在妆镜前,闭上眼睛,感觉喜婆的手在自己脸上飞快地动作着,先是火辣辣地疼,然后是一阵冰凉,接着涂抹着一层一层乳膏、妆粉、胭脂、口脂......
等刘刖再睁开眼睛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媚眼如丝,与往日的自己判若两人。
面前的这面西洋镜也是曹璋让人送来的,竟然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旁的喜婆惊讶不已:“我做了一辈子喜婆,见了无数的妆镜,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妆镜,县主真是好福气。”
刘刖根本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否极泰来,我也觉得自己荣幸之至。”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刘刖一夜未睡却精神百倍,她看着窗外涌进来的雾气,听着街边的叫卖声,鼻尖闻着的都是人世间的烟火气,今日坐在这里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新娘子,没有人知道昨夜她生死一线,双手沾满鲜血。
不论如何,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她看着墙角的箱笼,眼神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