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半颗糖无弹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猿意马(2)
章瑶芝垂着头,默默抓紧了裙子的下摆,白色的真丝洋装弄皱了一大片。顾筠看了她这副样子,一丝同情涌上了心头。她嫁给他原是逼不得已,离开了父母家人,到了一个完陌生的环境,最痛苦的应该还是嫁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丈夫吧。顾筠这么想着,也就不忍心再去为难她了。他默默地把切好的牛排推到了章瑶芝的面前,略带无奈地叹息“吃饭吧,我们不提那些讨厌的人或者事了。”章瑶芝感恩戴德地看着顾筠,他身量比她高出许多,即使是并排坐着,她也习惯了仰着头去看他。“当真这么怕我吗?”顾筠腹诽,想来女人生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真是可怜,一面接受了平等自由的教育,另一面这个社会还给不了她们那么多的平等和自由。一面依然像旧式妇女那样需要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另一面法律又不给她们旧式妇女所能享受到的安定和保障。
章瑶芝诚惶诚恐地吃着盘子里的牛排,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惹得顾筠不高兴。她嫁给他的头两年,也曾经百般逢迎,奈何顾筠这个人行止由心、油盐不浸。不管她如何讨好,都改变不了他对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态度。渐渐地她的心也冷了,不会再去揣测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这样子想着,倒也少做了不少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也少了许多的无名火。
顾筠切好了自己的牛排,吃了一口觉得有些淡,这才惊觉刚刚的那一份没有放盐,抬眼一看章瑶芝已经吃了很多。于是拿起研磨器,对着她正在吃的盘子里撒了一大撮混着玫瑰盐和黑胡椒的香料。章瑶芝正在心事重重地嚼着牛排,虽然没什么味道,吃了这么久也适应了。顾筠突然往她的食物里撒了这么多的盐,章瑶芝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顾筠。
“看什么看,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滚!”顾筠勉强压下去的怒火被她一个眼神点燃,章瑶芝的手颤抖着,哆哆嗦嗦地用叉子去戳盘子的牛排。齁咸齁咸的,就像是辛酸的泪水。这么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哭什么哭?是江城的空气太潮湿了,刺激到芝芝姐的泪腺了。还是外滩的环境太破旧了,配不上芝芝姐的身份。难不成是顾某面目可憎,打扰了芝芝姐的雅兴?”顾筠怒极反笑,心却在滴血,自从得知叶渊到了江城,这个女人就没有正常过。三年啊,他三年的苦心孤诣,比不得一个瘪三来江城走上一遭。
“哎。”顾筠扶额,内心无比得惆怅,一双眼睛却在不住地打量着章瑶芝。往常她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会很温柔地安慰他。现在她只是在一旁默默垂泪,对他不闻不问。也是,她的心上人来了,再也用不着对自己虚与委蛇了。他有好多残忍的话想要给她听,只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是不出口。罢了,一辈子也不长,大不了下辈子娶个爱自己的人好了。顾筠这么想着,抓过红酒瓶,“咕嘟”灌了一大口。
“筠哥哥,你别这样。”顾筠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章瑶芝正抓着他的胳膊,嗲声嗲气地安慰他。如果不是见过她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得那么撕心裂肺,他也体会不到她强颜欢笑的丑恶嘴脸有多么的假。或许是他喝醉了出现了幻觉,不过醒着和醉着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个世界就不是真的,荒诞、浮华、可笑,就算有真实的一面,也是无比的丑陋,还不如包藏祸心的谎言。
“那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满意?”顾筠柔情似水地看着章瑶芝,唇角勾起迷人的微笑。醉了有醉了的好,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心理负担。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事后还有转圜的余地。“筠哥哥。”章瑶芝泣不成声,伏在顾筠的怀里大哭特哭。“有什么好哭的,别人还以为是我待你不好。”顾筠摸了摸章瑶芝的卷发,苦笑道。章瑶芝哭得更凶了,那声音磨得他头皮发麻。“乖,芝芝不哭了。”顾筠安慰道。章瑶芝慢慢地止住了泪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毕竟我们是夫妻,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你可以直接和我讲。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也不是个办法。”顾筠捏着章瑶芝的下巴,对她道。章瑶芝一脸的惊恐,顾筠轻笑:“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乖,我爱你。”他不是情感外放的人,了这么热情奔放的话,不由得脸色有些微红。好在喝了酒,可以掩饰一下。
章瑶芝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即使是在热恋的时候,顾筠也很少出如此直白的话语。“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顾筠傲娇地道,为了缓解尴尬,在她娇艳欲滴的双唇上印了一个吻。章瑶芝顺势搂住了顾筠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顾筠身上。顾筠只觉得血往脸上涌,于是压低声音在章瑶芝耳边道:“这么多人呢,你稍微克制一下。”章瑶芝又羞又恼地瞪了顾筠一眼,拧了他一下。唯有在这种事上,她才敢对他如此放肆。也唯有这种情况下,他才会不那么咄咄逼人。
在顾筠的心目中,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章瑶芝眼神很快黯淡了下去,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己唯一的用途不过如此了吧。“芝芝,你吃饱了吗?”顾筠见她今天的无比反常,内心妒火中烧。早知道那个叶渊在她心里占着如此重要的位置,他又何必去提。人真是贱,是不爱自己的人,是念念不忘。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明知她心里有着别人,还故意要拿那个人的名字来刺激她。看着她悲伤欲绝的样子,他的心里又怎么好受得起来?
一桌子的佳肴,除了牛排和红酒,别的几乎没碰过。虽然经这么一折腾,完没了胃口,但是章瑶芝可不想给顾筠留下一个铺张浪费的印象。于是道:“筠哥哥应该也没饱吧,我喂你吃。”顾筠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由对她这副嘴脸感到厌恶。于是冷笑道:“不必了,我突然有点倒胃口。”章瑶芝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整个人还趴在顾筠身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不由局促不安。
“回去吧,你也别吃了。若是没吃饱,让厨房做。”顾筠拎起章瑶芝便走,章瑶芝一脸惋惜地看着一大桌子的菜,真是作孽啊!万恶的资主义!顾筠会错了意,于是对侍应生道:“泡芙和薯条打包。”“是,先生。”侍应生很快端着盘子走开了。“不用谢我,做这种事很耗费体力吧。”顾筠在章瑶芝耳边低语,混合着葡萄酒和古龙水的男士气息,让她耳朵发麻,双腿发软。
“你开车吧,我现在头好晕。”顾筠把车钥匙递给了章瑶芝,那时候的奥迪还是机械钥匙,且整个江城都不是很多见。章瑶芝又是一脸惊恐地看着顾筠,她不会开车呀。顾筠浅笑:“风一吹,头更晕了。对了,你怎么变成了两个?”章瑶芝彻底石化,不知所措地看着顾筠。她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妇,还是个路痴,带着一个醉汉,难不成还要扛着一部汽车?她倒是想变成两个,一个把顾筠拖回去,另一个把汽车拖回去。
顾筠笑了,拦了一部出租车,拽着章瑶芝就钻了进去。“你可真是个傻瓜,大傻瓜。我也是个傻瓜。”顾筠毫不留情地道。“筠哥哥别这么。”章瑶芝阻止道。“我不傻怎么会娶你?”顾筠推开了她,冷冷道。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整颗心都是冷的。“咦,这个甜点哪儿来的,你买的呀?”顾筠抓了一个泡芙,狠狠咬了一口。九十年代的物资不像现在这么丰富,就连江城这样歌舞升平的地,奶油蛋糕也多是麦淇淋的硬质奶油,鲜奶油是需要预定的,且做鲜奶油制品的西点房不是很多。
就连外滩的酒店,使用的奶油都是夹着一部分麦淇淋的奶油,咬一口,就是一个尖尖角,刚吃时候是软的,放冰箱后再拿出来,就冻得像冰激淋,连同蛋糕坯子都是硬的。顾筠抓了另一个泡芙往章瑶芝嘴里塞,道:“你也吃,这种西放不住。”章瑶芝大口大口地吃着奶油泡芙,顾筠看她那个悲伤欲绝的样子,担心她把自己给呛死了。
“你一定很讨厌我吧。”顾筠自怨自艾地道。“不不不,”章瑶芝矢口否认,道,“筠哥哥喝醉了。”“所以你就嫌弃我了。”顾筠撇了撇嘴,傲娇地道。“不不不,不管筠哥哥做什么,芝芝都不会讨厌你的。”章瑶芝又趴在顾筠身上。顾筠暗笑,她只是在这种事上才会主动。于是板着脸道:“哦?那我把你从车上扔下去你也不会讨厌我咯!”章瑶芝神色一凛,整个人蜷在顾筠怀里瑟瑟发抖。
“看你紧张的,我怎么舍得把你扔下去。”顾筠轻笑,安抚似的拍了拍章瑶芝的后背。不分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出租车司机向来是最擅长聊天捧哏的一个群体。不管你什么,他都能对出流利而又不乏俏皮的话来。但是顾筠和章瑶芝上车以来,出租车司机始终一言不发。不为别的,车上这个男人属实不是个善茬儿。
“先生,到了。一共是84元。”出租车司机到了目的地,恨不得把这个瘟神给踹下车。顾筠推了车门,拽着章瑶芝下了车。掏出钱包,递过去一张崭新的十元,道:“不用找了,再会!”出租车司机看了一眼身后围着栅栏、灯火通明的洋楼,暗自啐了一口。他才不要和这个人再会,这种鬼地再也不想来了。
“先生,太太,您回来啦!”女佣开了门,殷勤地备好拖鞋。“什么先生后生的,难听死了。叫我老爷。”顾筠脱了西装,直接扔在了地上。“是,老爷。”女佣捡起地上的西装,挂在了靠近玄关的衣架上。“老爷什么老爷,公子有那么老吗?叫我大大王。”顾筠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是,大王。”女佣一头雾水,“大大王。”顾筠纠正。
章瑶芝早已看不惯两人一唱一和的,于是沉着脸道:“先生醉了,你下去吧。”“是,我去倒牛奶。”女佣道。“不用你倒什么牛奶,一边儿去!”章瑶芝略显愠怒,扶着顾筠就往楼上走。顾筠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一言不发地乖乖走路。章瑶芝原以为把一个醉鬼拖上楼要花不少力气,想不到他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
“我想吃糍饭团。”顾筠躺在床上,瓮声瓮气地。“我去做饭。”章瑶芝绞了一干净的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你不要去。”顾筠伸手把她拽上了床,赌气似的问道:“我很难看吗,天天躲着我。”“我没有。”章瑶芝委屈地摇头,一脸无辜。“我差点儿就信了。”顾筠轻笑,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筠哥哥,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章瑶芝搂着顾筠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顾筠冷笑:“我怎么对你了,我是虐待你了还是亏待你了?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趁早滚!”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把她的心扎得鲜血淋漓。“我不是这个意思。”章瑶芝嗫嚅。“乖,我知道,只是我耐心有限,你别一次次给我添堵好不好?”顾筠也察觉到自己的话得重了,于是坐回在床沿上,柔声安慰失落的妻子。
章瑶芝一脸的忧伤,她的心都要碎了。“来,我给你掏耳朵。”顾筠从钥匙扣上解下了挖耳勺,把章瑶芝平放在他的膝上,动作轻柔地为她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