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铭无弹窗 第二章 七夜节(2)
“早日攒足棺材,早日攒足棺材,早日攒足棺材……多好。”七夜节,是无历之日,也是界限模糊之日。
青池凝神,诚心地默念着,没有注意到随身的天木之页微微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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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廷山顶祭坛。
诸位祭司却未受山下热闹的气氛感染。如果月前关于天木衰竭的消息尚受质疑,目前岁供信力的剧减,完可以印证这个噩耗。
历来祭祀院依靠天木聚集人类的信力,一部分上缴天界,另一部分则返为祭司除魔、修炼所用。
“天木传输的损耗正在加剧,”祭司长估根据往年的供奉,估算出了大致的规模。“天木折断之后,原天地之间的输送效率就减了一个量级。按照目前的趋势,这个量级继续跌落下去,只怕……会引起诸神不满。”
他叹了口气。这才是次七夜节缩减规模的原因。但未免引起信民的恐慌,和瞒住天神,他们才假托“式微解离”,削减了祭典的设置。
六维世尊名头虽大,但早已超脱三界,不至于与人类计较。
山顶圣柱上的天木已有一半变得晦暗,金色的脉动也时常凝滞。其他祭院的天木也大抵如此。
忽然一阵风起,暮色骤暗。就听眼尖的司祭惊呼,“有圣谕!天木显圣谕了!”
作为天地沟通的媒介,显示上天旨意是天木的重要功能。然而在未设祭祀的情况下,显圣十分罕见,或者十分紧急。
白衣祭司长立刻抬首,果真见那高悬的天木之页上亮起一片金色的点阵。与寻常人的想象不同,神谕并非直接的字语句,而是一些需要解读的固定词码,以不同的组合出现。词码的释义也抽象离奇,如祸福凶吉等等,凭祭司解读。经过千年的记录和印证,这些昭示命运的词码大致有六十余个,又被称为天命之牌。
然而如今,天木上亮起的“天命之牌”竟然是前所未见的、近代词码,无需解读便能看懂:
“棺材”……“棺材”……“多好”……
突然亲眼得见天命之牌的众位祭司目瞪口呆,集体拜祭起来。“谨遵上谕!”
难道是岁供衰竭之事被天界知晓了?大祭司心中更加困惑。天命词码通常不以义理解,那么“棺材”究竟为何?难道人类已到末路,不如早日准备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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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微风拂过,灯火与她煌煌相照,纹丝不动。
辣鸡祭典,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一群地神也人摆谱。
祷念之后的青池愤愤地想,也没了和同伴一起去篝火晚宴的心情。上山路过的绯瑛招呼她,“今夜的大主祭打开了酒泉,酒水可以无限饮用哦!”
青池向她无奈地挥了挥细麻包扎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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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自然不会对什么神明返恩之日感兴趣。他这几日气不假,没有再扮作青池的影子,多在屋中休养。青池也不准他休养到了什么程度,但他仗着青池前几日对他的同情,很快会了颐指气使。
“青,快把屋子右上角那个缝堵一堵。”零歪坐在一个簸箕上,不停地指挥,“那条缝透风,嗷呜嗷呜的,叫得我脑壳痛。”
青池十分怀疑,他少动一些歪脑筋,世界会更和平。
表面上,她看不出烛君的事对零是有什么影响。或许零只要不想令人看出来什么,他就会一如既往地烦人。
于是伤员青池只得爬着木梯修理了一番。再落地,已经落了一脸灰。就在青池正准备将得逞偷笑的零从簸箕里提溜出来时,屋的门响了。
她只得作罢,在罩衣上蹭了手,前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仿佛也在欢迎着客人。她惊讶地发现,来者是白袍的九寰。
那一瞬间,青池仿佛觉得天地间只有这一人。残红的晚霞如同烧熔的铁水,将他的轮廓深深地印铸在她眼里。
自从见识了零的棋局和改命式,她忽然意识到九寰是和零完相反的。零身上所有的针对知者的诅咒和束缚,于九寰而言不存在,并且更加彰显着九寰的特殊。
凡他所要,凡他所想,都会以无比自然的式呈现出来。人们会不知不觉地涌向他,甚至只要他开坛辩论,教部就会停课——那些老古板的授课先生也弃课去旁听了。青池知道有很多人抛弃了俗世的所有,自发组成跟随他的团体。但他对这些追随者不会特别照应,就像他不会特别厌恶。大陆各地的随行者们却无不表示前所未有的满足,并且组织日益壮大。
来多的人,他将要成为第五纪的新神。对此他也只是一笑,“我只是一个追逐困惑的旅人罢了。信与不信,又与我何干呢?”
那笑容是一种隐含的厌倦。青池此刻忽然了解,无能与无所不能,到了终点都会面临着厌倦。而在这一点上,零恐怕早就知晓。所以零是距离他最远的那一个,同时也是最了解他的。
“青池姑娘。”九寰唤她并不是催促。他看着她,却像整个世界投来的凝视一般,令她颤抖。“别来无恙?”
她听到屋外的雪猎低吼了几声,终于回神。“我还好。您……不去参加祭典吗?”
白袍的青年偏过头,远处的歌舞声似乎只是拂过他深刻的轮廓,“那是人们的祭典。”他转头,清浅的眸子里盛着某种没有温度的漂亮笑意,“但我要讨要的祭典,在这里。”
这话令青池又心跳了起来,但她明白并不是对自己的。他是不会属于任何一人的真正圣者。芸娘的悲剧在前,她更清楚对于这位,没有过多期待,才是长久之法。
在零嚎叫着关门放狼之前,她打开了门。
“先生,可否请教一下?”烛君的遭遇在她心中发酵许久,和零交流又会揭开疮口。此时山灯煌煌,她见到这超凡的圣者,终于抑制不住,止步问道,“如有一日,你所坚持的,将毁灭你所拥有的,人们应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