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无弹窗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不战
竞庭歌自眼熟。但深居韵水宫廷的白国太后根本没见过顾星朗吧?
似知她疑惑,太后再道:“年初本宫嘱人找祁君陛下绘像,真是几经周折。”
这般说,扬声唤之筠。须臾一名观装扮便知得力的姑姑进殿,手捧一卷轴。太后吩咐展开,那竖卷颇大,水墨工笔,是位玉树琳琅的公子,锦袍浮龙纹。
竞庭歌认真赏片刻,“真人比这好看。”
太后一叹,“十月几分像?”
“宽容些说,七分严格判,一分不到,云泥之别。太后晓得的,容貌或可更改模仿,然一人一气度,众生如星辰,才学眼界智识能耐,非自修不能成。”
太后一嗤,“君上可看中那孩子呢,读书习字听夫子讲学,都带着他,如母带子,如师长带学生。”
无怪老母亲恼火,说是段惜润照顾他。想真正复刻一枚顾星朗吧?又把对祁君陛下的柔情尽数转嫁。
“我那师姐夫,的确一览众山小。君上归韵水也才一年多,需时日恢复心情。您莫太苛责了。”
“你师姐本宫是见过的。我润儿比她不如,昔有陛下相护,”该说的老白君,“本宫也没能除她。倒因祸得福,有了今日。”
她捧你女儿做君王,你竟为一桩婚姻想杀她,究竟知不知好歹。竞庭歌初闻此事,心中冷笑。
“想必珮夫人都同先生说过。先生还愿来拜会本宫,足见气量。”
阮雪音自没同她说,她也懒在这些过往闲事上论气量。“我师姐尚不计前嫌助女君与太后今日,庭歌又岂能小气?且国事归国事,此来韵水,本为两国前程。”
太后再叹,“白国偏安一隅日久”
“唇亡则齿寒。太后当真觉得,蔚国已具实力与大祁相抗?”
自然不会因国土稍扩国力稍增便迅速翻身。蔚人铁骑善战,苦于物资远不及祁,北地劣势,要想一争,需经年图治积累。
“争霸之事”
“蔚不及祁,说不得哪日便遭战火,一旦不敌,祁国吞蔚,统一版图只差南边一隅,顾氏又岂容段氏继续称王?或劝降或攻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太后,与蔚同盟,互助共存,方为保家卫国之大道。”
竞庭歌自坤泰殿出,神清气爽。段惜润以女儿身治男儿朝,某程度讲是孤立无援的。她的母亲、当朝太后为最可信后盾,无论这位上年纪的妇人懂不懂政事时局,许多话,段惜润只能对她说,那么她的话,女君便多少听得进。
太后是九成听进了。又兼担心女儿为情所困,为顾星朗置段氏王朝于险境,更乐得合作,加以劝说。
皇室竟然出情痴,个个有所执,这一点,竞庭歌从前不知。
她绕回兰殿,绕外墙一周,远望墙内高树,发现也都附生着兰花。比皇宫花园内更多,无怪异香漫溢。方才太后说此殿近百年无人居住,布局也还是三公主在时模样。她绕圈一遍遍脑补这些附生着兰花的高树在庭院中的位置,所形成的最终形状、图景,总觉熟悉。
祁宫那迥异于蔚宫方正的环状格局,那些极不规则的殿宇排布,也叫她觉得熟悉。
阮雪音同样这么说。
有不认识的小宫女寻来,说君上在却非殿摆了午膳,请竞先生前往共进。她猜到会是郎情妾意之画面,心知自己会如灯烛锃亮在旁没关系,厚脸皮坐住便可。既来了,便要时刻尽其用。
郎情妾意之画面比她预计得更生猛。段惜润该碍着有客在,一身粉金华服端坐凤案前,十分得体。小十月却是旁若无人,舀了汤细细吹,喂嘴边夹了藕盒以箸分出合适大一口喂对方,一口喂自己。段惜润终却不过情面叫他自己吃,十月噘嘴撒娇,竟当着人扯女君衣角。
若将这些都想成是顾星朗。竞庭歌设身处地。该无比受用吧?她正要暗嘲顾星朗不可能噘嘴撒娇,猛想及多次亲见他盯阮雪音时那副尊容别说,亦未可知。
好容易吃完这顿噎死人的午饭,段惜润提议带她韵水城内转。竞庭歌道本要与君上探讨治国强国之法,巡城观山水正是好机会。
女君遂换下华服,以便装乘轻车出宫。白国盛产花果,稻米亦丰,奇石贵玉跨区域分布,一一数来,物产其实盛。
“够用罢了。”轻车无门窗,四下皆由帷幔遮挡,段惜润望街市热闹露微笑。
“若能有五年十年不战之盟,此小富即安之势才有望延续。”
上午竞庭歌离开,太后便赴却非殿找过段惜润,未言私情,只将国之博弈按前者的道理说了,劝她,趁此机会与蔚国相谋。“朕记得先生行事激进,总以为蔚国主战,要凭马背夺天下。”
“曾经是。”竞庭歌沐南国秋风,只觉是春风,“然锁宁长役,祁蔚皆有耗费新区治理,非一年两年之功。不瞒君上,庭歌消失这大半年,其实蛰伏祁国学习,此国从物资到军备,所储远超蔚,我粗略算了算,便双方都据百万雄兵,抛开时节、地形、兵法战术等诸多优劣,一旦开战,战线一旦长,蔚国后继之力,远不敌祁。”
段惜润想及顾星朗不止一次在信中写,无意广征战,欲以和平为基完成三国融合。她从不曾问他融合之后,三家王朝如何行治,仿佛也可以不相褫夺,协同共治。
自是异想天开。
“所以昨日先生言长存之道,是想促三国订不战之盟?”
“边境之地少不得摩擦,数朝交好如祁白,也时有冲突。这不战之盟,实在很有必要。”
“十年?”
“十年不成,五年也好。”
“据朕所知,祁君本不欲兴战。先生是否多此一举?”
“祁君不欲兴战,祁国却势必要统青川,如何做到?”
段惜润隔暖风花香看她。
“自是蚕食。祁君如今助你压制宗室、稳固朝纲,是帮衬,却也趁势把住了白国国政命脉,你再对他言听计从,假以时日,甘愿拱手送权柄也未可知。十月何以为十月,君上,你知我知。”
段惜润眸色变幻隐在暗处。
“至于蔚国,”竞庭歌长叹,“朝政上虽不容祁染指,这些年边境摩擦往复,南境国界已是退了十里又十里,边地百姓有爱祁国富庶者,许多并未随国境线北迁,自此留在了祁国。此为民众与土地蚕食。如今添西境,情形缓和了不少,但两国西境本为一国,也很危险。昔有崟国存,祁尚顾忌三国合围今只剩三国,白蔚,危矣。”
段惜润盯着竞庭歌数瞬。“先生认为,照此蚕食策略,待时机成熟,祁君或以小规模征战完成统一。”
“正是。”
“先生认为五年之内祁或动手,故想订不战之盟拖延,强大自身,再图变局。”
“正是。”天长节安内彷如一道预警。
“怎么看,都是白在帮蔚。”
“帮蔚便是自保。道理很明白,君上别无他选。”
“你来韵水找朕,他知道。你能看懂顾祁策略并提醒我,也瞒不过他。”
“祁君陛下是个,”竞庭歌笑起来,“永远比所有人快一步的人。”麓州到天长节一役,她已复盘得足够清楚,“水下摇桨,没人快得过他,水上使力,至少战况分明。这不战之盟,他答不答应,也很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