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的少女无弹窗 98受审
新区不愧是新区,颇有D市新行政中心的自觉。这不,就连市公安局新区分局的审讯室,都比丛明晨他们那的还要好。这个好,主要体现在——丛明晨环顾着,逐一比较。
首先,此间审讯室的面积更大。虽然没有窗户,但是顶灯功率到位,洒出的光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完全看不出外面是黑天还是白日。而其冷白的色调则相当符合行政机关的严肃感,令人轻易不敢造次。
另外,因为才投入使用不久,灯上一无灰尘,二无蚊虫尸体,连带同样崭新的墙面的冷白颜色,无声中给人一种隔绝尘世的感觉。就比如丛明晨现在,没来由的,正生出被人间烟火抛弃的凄凉感,渺小,陌生,迷茫,不安……
正因如此,墙面被做成了整体软包——隔音保密当然是基本考虑,但在这之外,最重要的还是防止受审对象在重压下做出极端行为,比如撞墙自残。
丛明晨没有半点这样的想法,但她能理解这么做的人。
尤其是在被关禁闭一样独自待了不知道几个小时以后。
手机在进门前就被收走了。她不明白,明明说叫她来配合调查,为此连前一日陪她一起去找黄毛的小赵也来了。但奇怪的是,他们一来就被分开,她的手机更被收走。他们说让她等一下,结果就等到现在。期间她不是叫过人,但除了半杯用一次性纸杯盛着的水,和不耐烦的“快了”两个字,她连一句敷衍也没得到。
她觉得不对劲,这分明是把她当杀死黄毛的嫌疑人来对待了。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这样干晾着的道理。他们在等什么?难道是在对她用什么审讯招数,冷晾着她,逼她心理崩溃,然后不打自招?可她手机里不是有现成视频,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的清白无辜?
还有,黄毛到底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自杀,还是他杀?
自杀的可能性极低。她最近两次见他,都没见黄毛流露过一丝轻生的念头。相反,他的求生欲很强,绝没有自杀的理由或者动机。
那么只可能是他杀。
谁杀的呢?
选在她刚刚问出姜艳和骆军不为人知的关系之后,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那么是故意?
因为黄毛说了不该说的话,而她知道了对方不想让她知道的实情?
那是不是说,正如师父所说,黄毛确有还没告诉她的事情?而那,包括已经说破的“姜艳想买骆军杀人”的事实,正是对方惧怕、不想给她知道的?
所以,她此刻正在、而且越来越接近事情的真相,唐宫案确非结案报告里写的那么简单!
这几个小时的独处,让丛明晨进一步理清了思路,更做出比之前更为大胆和激进的猜测。
她没想到,这种四体白墙、不见天日的审讯室,原来竟还有这样的功能。如此说来,倒还得感谢了!
在焦躁和迷茫的情绪之上,丛明晨只觉思路愈发清晰。她想,对方越是这样,自己反而应该越淡定。因为离真相越来越近的是她,而该不安和跳脚的是坏人才对。
只是不知道,这个“坏人”里,是否包括冷置她数个小时的新区分局的相关人员。
她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灯还大亮,大概此间是要二十四小时亮灯的。她想去上厕所,正遇上对方终于想起她,于是上厕所和“配合调查”依序进行。
“调查”还在这间审讯室。对方一男一女。女的还好,但男的看起来很凶,像是跟街面上的恶霸坏人正面刚久了,肌肉有了自己的记忆,脸上只剩这副表情。
丛明晨想,也许他们看自己是个年轻的小女警,所以故意派了他来,想从气势上压倒她。
但他们估计不知道,丛家父母长辈都是当兵的。别的还好,但论凶,论胆大,她可是自小熏陶过的,什么铁板子脸、大嗓门没见过?更何况在刑警队,她跟的是脸最冷的罗浩,又常被一把手赵永新指着鼻子骂,可以说,刀山火海都经历过了。而且,她入队时间虽短,但也先后经历过骆军、赵波澜、王梦这样的凶徒恶匪,后两者更是三番五次地打交道!
再加上,她可是警校毕业,这种审讯技巧里常用的黑白脸,她会不知道?她自己不就跟着罗浩演过好多回?怎么会怕?
但当对方明知道她是市公安局的人,还毫不客气地命她坐进那把专为犯罪嫌疑人准备的审讯椅时,丛明晨还是犯起了嘀咕。倒不是害怕,而是不知道对方的立场。
因此,在被“审”之前,她决定先发制人,主动问一问她关心的情况,免得待会对方一开口,她连问的机会也没有。
“小赵、赵师兄呢?”她“听话”地坐进椅子,不慌不忙地问。
“他我们已经问过,请他先回去了。”
回答她的是那个中年女警,语气正常,脸上还有不浅的笑意。她眼角皱纹明显,尤其一笑起来,重叠得更厉害,应该是个爱笑之人。
但丛明晨知道,在审讯室,笑面虎可比黑脸熊可怕多了。
“我还以为会让我们一起回去呢。”她故意这么说,略带抱怨的语气,以使在对方看来,自己俨然是一副不知事态严重的熊孩子的观感。“我坐他车来的,你们让他先走,那我怎么办?谁送我?”
对她的抱怨,中年女警报以不知真假的笑。
而男警察就没那么客气了,一瞪眼,厉声道:“既然已经找过一趟,为什么第二天还去?还要绕开同事自己去?你知不知道这是违反规定?”
“我……黄毛那么狡猾,”丛明晨无奈地说,“我们第一次去根本就没问出来什么,我没办法才……”
“带个黑社会一起?”男警察满脸发黑,显得怒气冲冲。
丛明晨只好狡辩:“我只是找黄毛了解情况,并不是直接取证。而且,赵波澜他算是我的线人,我……”
“呵。”女警笑出声来,半安抚半玩笑地说,“小朋友你电影看多了吧?”
丛明晨被她笑得很别扭,继续辩解:“不是的。我手机不是在你们那吗?那里面有视频,我们去找黄毛,真的只是了解情况,你们不会怀疑我怎么着他吧?说起来,他到底怎么死的?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
“停停停!”女警抬手拦住她,“咱一个一个来。”
她不看男警察,继续对丛明晨说:“你是不是违反规定,还得看你出于什么目的去找的死者。”
见丛明晨要开口,又抬手拦住,继续道:“据我所知,你们队里现在都在忙董队的案子。但我看了你手机里的视频,好像你们去找死者,包括问他的问题,都跟董队的案子没什么关系。对吗?”
丛明晨无法反对。
女警又道:“所以,这是罗队长单独安排给你的特殊任务?”
是。
但是丛明晨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回答。不管怎么听,这问题都像圈套,就是那种要把她和罗浩一起拖下水的陷阱。
“到底是不是?”
男警察一拍桌子,丛明晨不提防,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道:“是。”
然后马上解释:“这是我们前一个案子,已经结案了,但是还有一些疑点,主要是姜艳——我视频里提到的那个人——她的死有一些蹊跷,我们去找黄毛,主要就是问他这个的。”
因为担心对方的立场,丛明晨极力把她去找黄毛的目的与唐宫案撇清,而只关注在姜艳的死上。毕竟相对于唐宫案来说,姜艳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瘾君子、卖春者,应该不太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跟你一起去的人,叫赵波澜?”
对方果然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继续纠缠,而是向下问。丛明晨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答道:“嗯!不过你们登记的话还是写石波,赵波澜是他原来的名字,老早就改过了。”
“嗯。”女警不太在意地点着头,在电脑上敲了两下,然后才又抬起头来,问丛明晨:“这个石波跟死者有仇吗?”
“你们不会怀疑是他杀的黄毛吧?”
丛明晨语气里的质疑惹恼了对面的男警察。那个人年纪看着不小了,但老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几个回合下来,丛明晨就看透他是那种做事全凭一张凶脸,而没什么办案智慧的人。相比较下来,那个女警可比他厉害多了。
不过男警察的凶确是一流的。见丛明晨质疑,马上一副被冒犯的样子,恶狠狠地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丛明晨吐吐舌头,不情不愿地说:“他能有什么仇啊?要说也是黄毛欠他们团伙的钱!赵波澜,哦石波,就是个跑腿收账的小喽啰,谈不上什么仇不仇的。”
“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在哪?”
“医院啊!我把他送到医院就回局里了。”丛明晨大方承认,然后继续替赵波澜解释:“反正我觉得你们怀疑他有点离谱,那家伙虽然看着彪,可是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连单独行动都成问题,你们觉得他能杀人吗?”
看对面二人无动于衷,她摇摇头,无奈地说:“既然这么怀疑他,干嘛不直接去问他?反正他就在医院,又跑不了……”
“跑了。”
丛明晨一愣:“什么?”
女警悠悠道:“石波,失踪了。”
“又?!”丛明晨猛往额头上一拍,既震惊,又觉得荒唐。但荒唐之后,忽觉脑内一团黑云欺来:黄毛刚死,赵波澜就失踪,这可不大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