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能无弹窗 月兰·其十
洛袖失声惊呼:“怎会如此?!”易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无力而痛苦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渐渐激动起来,“究竟是不是有人专程挑清音阁下手,究竟是我们的对家还是无妄之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知道?”
“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可以帮我的人也没有。我只有我母亲,我不像你和他……我只有母亲啊。”
两行泪水潸然而落。
从来没有人见过易晖落泪,那位舌灿莲花、八面玲珑的清音阁主人怎么会落泪。他的人生该是由美酒、鲜花与纸醉金迷构筑而成,这其中不该有血腥、烈火或是泪水。
洛袖紧咬下唇。
她忽然踮起了脚,用力地勾住易晖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别人,她只能拍了拍易晖的后背。她知道这个人此刻有多么脆弱。
“你还有我,还有我哥哥呢。”她的声音轻轻地荡散在风中,“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二哥。”
——
又过了一个时辰,火势被控制住了,渐渐减弱、扑灭。直到后半夜中,市民们都早已回家歇息,曾经火焰肆虐之地才恢复了平静。
不如是一片死寂。
洛袖带着一队暗卫前往清音阁后院调查起火源头。周遭的空气还带着灼热气息,裹挟着焦炭的呛鼻味道一个劲地往人鼻腔里钻,头昏眼花、令人窒息。
一具具已成焦炭的尸体被人陆续抬出,饶是青门暗卫见惯了鲜血与死亡,仍是不忍卒睹。
“阁主,”一名暗卫走过来道,“应当就是从此处起火的。火是人为点燃,有泼油的痕迹……但并不广,就在这一块。”
她脚下所站之地,正是后院深处,易夫人所居之处。
“阁主。”又一名暗卫走了过来,将一串玉钏交到她手里,“这是……现场找到的。”
洛袖望着那玉钏不言语。
“……你知道这是谁的吗?”
“属下见过。是……阿凝姑娘的。”
洛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我赏给她的。当她十六岁生辰的礼物。”她声音沙哑,“我害了她。”
“……是我害了她。”
她并不想哭,然而一旦将头低垂下去,她就见到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坠在脚下的焦土里。她眨了眨眼,世界一片朦胧。
恍惚间,一句话宛如闪电般骤然划过,雪亮电芒骤然映亮心中的阴霾,却紧接着将她卷入更深重的漩涡之中。
——洛明幽的来信中曾提醒道,当心金陵城中,或许有变。
但那时候,她只将这警告当做针对清平城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清音阁遭此祸难。
夜风打着旋儿呼啸而过。洛袖猝然抬起头来,眼眶之中尤含泪水,神情却已然变得坚毅。
“回雪……你在清音阁安排的人呢?”
回雪道:“一人烧成了重伤,一人赶回宫中报信。现下应该还在宫中。”
此事不是意外,且九成与南有关。与南有关,即与赵娴有关。
洛袖对赵娴,现下已不再是单单恨她欺骗。
南人欠了大宣人命。易夫人的命,阿凝的命,清音阁上下少百余人的性命,都白白地葬送在这一场无妄之灾里。
洛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赵娴的一份,她必不可能是无辜之人。只是她不敢想,赵娴到底参与了多少。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大理寺派来现场的人马正兵荒马乱地阻拦着谁:“夫人,办案重地还请速速……哎,您不能进去!”
青门诸人循声望去,只见灯火明灭之处一女子被手持长枪利刃的兵士们拦在外头。灭火现场残余下来的水迹聚成水洼,斑斑泥点溅上了女子华贵的紫衣。
她横眉怒喝道:“谁敢拦我!”
兵士们暗暗叫苦。谁敢拦这位夫人,当朝的首辅夫人!那是什么人物!
……就算她也曾是这销金窟中倚栏卖笑的一员。
然而上级命令同样难违。几人正僵持不下之时,却听一道女声自身后传来:“请夫人进来吧。”
洛袖朝他们亮出玉牌。见那几个兵士仍是犹豫不决,她淡淡道:“有什么过失,我担着就是了。请夫人进来吧。”
“母亲!母亲您怎么……”王积微的马姗姗来迟,他追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焦急的追问却在看到洛袖是戛然而止。
他朝着洛袖作了个揖,旋即焦急道:“您怎么大晚上出来了,若不是家里有人报我,我都不知道您深夜出府来了这里……母亲!叫人好生担心啊!”
温夫人恍若未闻。她只是一步步向曾经的火场内走去,发髻凌乱、衣衫单薄。王积微想要追上去请她回家,她冷冷地:“滚回去。”
首辅府的独公子一脸大受打击。
“若父亲知道了,您……”
温夫人没有看自己的儿子,只了一句:“你都知道了,他能不知道吗?”
王积微愣住了。
洛袖适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子放心,我会照看夫人的。”
王积微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自己母亲一步一步缓缓前行的背影,神情复杂。
“……麻烦你了,洛阁主。”
——
“她没被救出来。”
温夫人痴痴地站在一片焦土上。她出这一句话后,就再也未曾多言一句。
洛袖蠕动嘴唇,最后只吐出了一句:“……节哀。”
她同样失去了重要之人,又怎么分得出心思去安慰温夫人呢。
“洛袖,”紫衣妇人低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只是睡了一觉,忽然就有人告诉我……清音阁没了?”
她忽然转过身来对着洛袖:“你告诉我,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为?我不要什么意外失火额鬼话……你就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故意要烧了这里?”
她敏锐的直觉刺得洛袖一个瑟缩。
“我们会进行调查。”洛袖斟酌着,“但是……但是,或许是人为,也不定……”
温夫人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冷。
忽然的沉默使周遭的气氛骤然冷却下来,没来由使人心慌意乱。温夫人盯着她的眼睛。
“你在撒谎。”她,“你知道什么,但你不。”
她冷笑一声。
“或许,或许。你和你师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张嘴里尽是欺瞒、尽是谎话。”她厉声道,“我不该相信你,我从不该相信青门!你们只会告诉我那些你们想让我知道的事!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