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风起处无弹窗 第八十章
如果背后不是墙,昌云觉得吉遥一定会慌的翻身就跑。她陷入明显的紧张情绪里,两只手要不是还有只手机拿着,可能除了四处乱抓不能有其他反应。
吉遥有时候啊,纯真烂漫的让人心尖酸软。
昌云笑出声来,伸手抓她脑门上零碎的头发。
吉遥结结巴巴,心慌气短,心跳得太快,血液上涌,整张脸烧的通红。昌云怀疑此刻拿滴水滴上去的话,怕是呲呲啦啦,会即刻蒸发吧。
“吉遥……”着实感到意外的昌云忍俊不禁:“原来你要被表白的时候是这样的?”
被调侃的人眼一跳,敏感的一掌拍走昌云稍稍靠近了些许的脸,无处安放的手摞着被子使劲往胸前抱,心里觉得这厮极欠收拾。病房人多,不好发作,憋得吉遥四下环顾,怒声低吼:“怎怎么管这么多!你你——要什么赶紧!”
“行行行,我酝酿一下——”
“还酝酿?!”
一句话不就完事了吗!什么意思?合着不是枪击是凌迟啊!
“嘶!”昌云一爪拍吉遥手上,眉毛挑的老高:“我表白你跟我流程走就完了,哪来那么多意见!”
“嘿!”这么吉遥就不乐意了:“主动权掌握在谁手里?啊昌云同志?我劝你想好再话哦——”
顿了顿,吉遥忽然乐了。别,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还真不错,于是起劲,连刚刚被被子埋好的脖子都骄傲的露了出来:“你搞清楚,接下来哪怕一句话得不好听我都是可以选择不听的懂吗?我可以撂挑子的!”
是是是,你的都对,你老大行了吧。
昌云乌溜溜的眼睛从圆到弯弯翘,眼见吉遥洋洋得意的挺起身板,最后双手环胸,眉梢高挂,冲自己嚷:“我准备好了,吧!”颇有股霸道的帝王风范。
昌云弯腰敬礼,笑嘻嘻的配合她:“那么,臣奏了?”
“嗯嗯,准奏准奏。”
“得令!”
吉遥兴冲冲的,初始的红潮还未褪,残余的霞云在她脸蛋上飘荡。她抬头挺胸,像只骄傲的鸟抖擞着羽毛,眼中的纯真清澈明亮。
这么多年,昌云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她这双眼睛,无论看过多少是非,总还是晶莹剔透的样子。不知怎得,昌云心中氤氲出无限的柔软。
吉遥眨眼瞧着她。昌云微微一笑,开口的话却好像跟表白没什么关系:
“离开南京,意味着失去工作室的收入,一段时间内我可能会很穷。”
“……穷?”
“嗯。”
“可你在杭州不是有春醪吗?春醪不赚钱吗?”
“赚,但是不多。发完工资,再除去租金、水电和产品成,到手上也就没有多少了。尤其春醪还牵涉到一个合作的问题——”
“你是合同?”
“嗯,合同还没签,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春醪的初始定位是产品线下体验店,阅读不过是附加属性,因为昌云的关系,其实店面和南京的流程并没有走完。
吉遥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乌溜溜的眼睛未曾从昌云脸上移动半分,试图判断这句话背后的严重性是否如自己心中所想。
昌云很平静,甚至还有闲心鼓鼓嘴巴,跟自己眨眼逗趣。
这个没正形的家伙。
吉遥抿唇想了好会儿。隔壁床的姑娘抱着手机看视频,时不时笑得前俯后仰,然后脸红脖子粗的举着手机跟妈妈分享,一边看一边解好笑的地。
姑娘满口正宗的言把吉遥绕的魂飞天外。
这两天过得实在称得上神奇。如果不是躺在病床上,昌云就坐在自己伸直手臂能碰到的位置,她肯定会觉得:梦吧?这么长的梦,太阳和月亮轮流值班。
她现在在青海,青海啊……一个除了旅游可能永远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的地,甚至拿着手机也不太敢一个人出门,可她现在真的在这,而且还很菜鸡的躺上了病床。
唉,一想到这吉遥就想扶额叹息。
不过,这的确是个神奇的地不是吗?
吉遥静静的看着昌云,她在发呆,背后阳光灿烂,正面落着影子。但吉遥知道她脑中一定想着什么,可能是南京,可能是自己。
她回来。
其实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想的问题。只是她还没找到机会问,她却抢先答了。如此,反而让她担心。昌云从没跟自己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和张籍为数不多的接触,却足够吉遥描绘出一个大概:
我要回杭州,几个月后回来。
昌云,你怎么还没回来?
再等等。
昌云——恕我直言,你还回来吗?
然后就是现在,她:吉遥,我决定回杭州了。
不是我想,也不是我要,而是我决定。这句话意味着是什么呢?简单来,意味着昌云要失去她所有的成就,以及钱途。
半晌,吉遥认命般叹气,咂嘴:“听起来确实有点困难。”
昌云倒依然云淡风轻,事已至此还能保持微笑:“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我没有多少存款了。”
吉遥摊手:“——所以?”
“所以家里的水电、食品——也就是一切开销,包括加油的钱,可能都需要你——嗯,支出。”
昌云话音刚落,吉遥顿时摔倒在床,半边舌头吐出嘴角,做出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昌云叹口气,扶着床沿坐下,隔壁床的大妈一直偷瞄她们,此刻被逮个正着。
昌云冲她礼貌微笑,随后稍稍侧头,低下,正对吉遥明亮的眸子。四目相对,昌云什么都没,吉遥却不受控制的好像听见千言万语。好一会儿,才炸着被自己揉乱的头发起身,着黑人的语气,调侃:“嗯,听起来好像很费钱的样子。”
昌云:“应该确实很费钱的样子。”
吉遥歪着头思考一会儿,问:“你吃的多吗?”
昌云摇摇头:“如果实在太穷,我可以吃的更少一点。”
闻言,吉遥探身去揉揉昌云咋咋呼呼的毛,眼含笑意:“哦?我们昌昌这么懂事?”
昌云被揉的脑袋轻晃,无奈低语:“谁让我寄人篱下。”
吉遥矮下身,与昌云平视:“你回来之后,余杭春醪你当店长?”
“如果你真的想做,可以继续由你来当。”
吉遥撇撇嘴:“我不想。”
“那就没得挑了。”
“不过我刚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吉遥煞有介事的皱眉,就像美国大片里准备开玩笑的警长那样:“你回春醪是没有工资的。”
因为你是大BOSS,而且没工资意味着什么呢……两个人双失业。
可是——也省下了你的人工费了啊?这也算一份收入不是吗?昌云心里疑惑,昌云不,于是昌云一正经的回答:“对哦?所以呢?”
“所以你刚才,你养我。”吉遥凑近昌云,指指自己,又指指她,继而手腕一转直接弹她个脑嘣,唇畔莫名其妙的勾起来:“请问老板,都要自顾不暇了,你拿什么养我啊?”
吉遥晶晶亮亮的眼睛,闪烁的宝石般清晰完的与昌云对视。
昌云的瞳底在吉遥话落的瞬间有片刻的沉寂。似乎这句话,真切点醒了她的某根神经。
吉遥得意洋洋的挑眉,为自己的机智和缜密发动着简单的庆贺。
然而,几乎在她得意的瞬间,昌云扬唇。金光在天地间漂浮,洗涤着集市的嘈杂、角落的阴寒,及人心深处,陈积的忧虑与恐慌。
昌云:“当时我还了一句话,你可能没有注意到。”
“什么?”
“你我养你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游手好闲,我,你做梦。”
吉遥:“……”
“不过我这个人很注重倾听人内心深处的声音,所以在给你安排新工作之前,决定征询你人对此的意见。”
被昌云玩惯了,吉遥甚至被锻炼出了应激反应:“什么新工作?”
昌云一个弯都不转:“给我做助手吧。”
“助手?所有事我做的那种?”
昌云笑坏了:“我之前是对你多不好?我压榨你了?”
吉遥憋屈半天,嘟嘟囔囔的:“每次反应过来被坑的时候已经晚了……”
“乖啦,这次不坑你,毕竟以后要靠它吃饭了。”
“那我要干什么?”
助理不是要干好多杂事吗,端茶倒水整理表格什么的,哎哟想想就烦。
昌云:“这些到时候再吧。基条件呢,朝九晚五,周末双休,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有任何问题直接找我。”
“——就是我只对你一个人负责的意思?”
“嗯。”
吉遥瞬间两眼放光:“也就是如果我平常身体不舒服要请假什么的也只要跟你一下就好了?不影响勤?”
昌云:“……”
这话坑连着坑,不能随便答应。
对吉遥来这简单的问题却事关生计,于是穷追不舍:“是不是是不是?咱打开天窗亮话!”
昌云干脆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什么西走了。
然而在吉遥眼里,她不话通常只代表一个结果:默认。
啊啊啊啊啊啊!用你能想象的最快的速度,吉遥兴奋的把自己埋进被子,激动的双腿翻搅:Yes!Yes!Yes!
这么远一趟青海!绝对没他妈的白来!
半路折返忘记拿瓷碗的昌云:“……”
当天下午,吉遥就在医生复诊后被批准出院。
家伙四仰八叉地站在医院大门口昂头呼吸新鲜空气,怎一个爽字了得。
昌云西河跟在她身后,一个宠溺,一个无奈。
西河偷偷附在昌云耳边感叹:“这样的姑娘不常见,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了。”
昌云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重获自由的吉遥昨晚简单的庆祝之后扭头问昌云,双手掐腰,做翅膀状摇摆,兴冲冲的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去客栈吗?”
昌云反问:“你想怎么安排?”
吉遥兴高采烈的:“来都来了,四处看看吧。”
昌云点头:“好。”完一副随你的模样。
西河声问:“你不是南京那边有事要处理吗?”
昌云低声:“已经耽误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两天了。”
“确定不影响?”
昌云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一时没有话。吉遥身体微倾,抱着只橙子,一边剥皮一边四处张望。阳光笼罩着她,一时间,仿佛脆化成橙子颜色的糖纸,她一动,脆脆的糖纸就碎一分,七棱八角,更把阳光辉映的甜美璀璨。
忽然,吉遥往回走,昌云站在原地,低声:“想要的结局已经到了,过程再怎么残酷都无所谓。”
吉遥裹着光,夹着风在昌云面前站定,伸手把一个什么西往她怀里一扔,声音清朗:“剥一下!”完,又拿手挡住嘴巴,凑到昌云耳边声提醒:“我已经抠开一点了!”
的好像还要表扬表扬她似的。
西河忍不住问:“昌云剥的比较好吃?”
昌云却已经低头,继续完成吉遥未完的工作。她给,她就接,一句抱怨甚至调侃都没有,自然的如同习以为常。
吉遥避重就轻的回:“她剥的比我好看。”
昌云声揭穿她:“没有纸巾,她怕弄脏手,不好洗。”
吉遥脸一红,哼哼着跑到昌云身边等。逃离西河视线,保护自尊,昌云看穿不破,慢条斯理的剥完橙皮,又扒掉些肥厚的经络,这才递给她。
吉遥接过来,两手捏着,一掐一掰,橙子劈成两半。
昌云正跟西河聊天,聊着聊着,余光看见一只手,掌心朝上,握着半颗橙橙的光:“喏。”吉遥:“你跟朋友分分。”
昌云心里好笑,一边接一边调侃她:“你一个人吃半颗,我们两个人,半颗橙子分分?”
吉遥:“……”我不管。于是干脆转身,背对着她,无声坚定立场。
昌云忍不住笑出声来,回头把橙子递给西河:“喏,分享。”
西河眨眨眼:“你不吃?”
昌云刚想话,吉遥的影子从背后压下来,半透明的灰暗中,她听见一个的声音:“我给你留了一半。”
昌云回头看她,吉遥两眼明亮,眉毛直抖,半颗橙子举在眼边跟她比划,亮晶晶的眼神仿佛在:我都给你留好啦!
昌云扑哧一笑,回头问:“你吃好了?”
吉遥点点头。
“好吃吗?”
吉遥再点点头。
“那我的这些也给你吃吧。”
吉遥顿了顿,摇摇头。
昌云:“怎么了?”
吉遥:“最后一个,一起吃。”
昌云轻笑出声,眼角弯弯:“……幼稚。”
吉遥:哼哼。
最后的最后,三个女人各拿着一半橙子,一步步离开了医院。
后来吉遥偷偷跟昌云讲过:“早知道去客栈要开这么久的车,打死我都不去。”
昌云:“我以为你知道。”
吉遥惊讶的问:“为什么?”
昌云惊讶地反问:“你出发之前没查过下飞机后要怎样且花多长时间才能到客栈吗?”
吉遥义正言辞的:“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而且我下完飞机就晕了。”
昌云:“……”我能什么:牛?
沉默了会儿,某人真诚又问:“假设你下了飞机没晕,导航之后发现从机场到客栈仅仅自驾都需要七八个时,你怎么办?”
吉遥脱口就:“打车啊!”
昌云顿时瞪大眼睛:“月黑风高你一妙龄少女独身一人,你打车!?”
有没有点忧患意识?!能不能对生命有点敬畏!?
吉遥被吼的脑袋一缩,立马抱着抱枕吭吭唧唧的躲往沙发一角,犹犹豫豫的又:“那——先找个地住一晚,第二天再……再打车?”
还打车!?你就非得打车?
昌云原地崩溃,良久,盯着电视里的帅哥绝望感叹:“你还是晕吧……晕了挺好。”
上帝让你晕在机场,上帝终究还是仁慈的,阿门。
吉遥:“……”
开到一半,昌云在服务区跟西河交换开车。吉遥撑了良久的眼皮这才耷拉下去。高速上车不多,昌云开车不喜欢话,西河也有点困,肘撑在玻璃窗上浅棉。
昌云从后视镜看一眼吉遥,见她偏过头完睡了,伸手默默把空调打高了些。
副驾上的西河忽然低低出声,:“你妹妹挺有意思,到海南的时候就困了,非撑到这会儿才睡。”可能因为困了,声音里泛着层水汽,让人觉得不大真切。
昌云轻声回:“可能在酝酿睡意。”
西河双手环胸,缓慢的翻个身:“都困得睁不开眼了,还酝酿什么睡意。”
“你想啥?”
昌云觉得西河心里有答案。虽然感觉这问题挺无聊的。
静谧的空间里响起细细簌簌一串声音,是西河抬手,布料摩擦,她拿手指指脑袋,:“那会儿你在打盹,脑袋总是撞玻璃,磕一下偏过来,慢慢又晃回去,磕一下再偏过来。”
昌云点点头。她沾上车喜欢睡觉,脑袋一定要靠着个西才睡得着,所以总是靠在窗上睡。车一点就容易磕。记得上那会儿,还把额头磕出过包,一碰就疼,之后长了段记性,但没管太久,该磕还是磕。
着着,西河笑了,问她:“你没觉得刚才一路上睡的很安稳吗?”
“嗯。”隔壁车道呼啦闪过一张卡车。昌云又看一眼后视镜,吉遥还是那个姿势。睡的挺沉,看样子是累了。也是,医院的床睡着肯定不舒服,回去让她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不觉得有什么原因?比如神灵庇佑啥的。”
昌云:“可能我比较老实?”
西河:“”还真是没什么惊喜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