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策之子衿无弹窗 第九章 风雨如骤不可休
四月十一是个不上好也不上坏的天气,但这个时候如果传来燕聆雪去了将军府找叶承煜的消息,那这就是糟糕透顶的一天。昨夜里燕嘉夕一步一回头的离开清馨殿时,燕聆雪还很是消沉,一副不想多话的样子,可今天一早,燕嘉夕还没睡醒,就被白芷通知了她亲爱的姐姐燕聆雪已经人在叶家,不准已经出了什么事。
天可怜见,上回燕嘉夕像这样没睡醒就被吓醒,还是九岁除夕被当时还是皇后的何太后关在广阳宫那痛苦的一整晚,只是燕聆雪自己跑去了叶家实在兹事体大,这才叫燕嘉夕短暂的忘却了那份熟悉的恐惧。
燕嘉夕换上一身旧衣,连流苏都没戴,更不用早膳,急匆匆地一路飘出了宫。
时候燕聆雪的母妃给她诊过,她身子骨弱,练了许多强身健体的功夫也就勉强抵掉了先天不足和后天落的病,只有轻功飘得极好,她自嘲是真正一只身轻燕,原只使这轻功上上房揭揭瓦,却没想到这时候正经派上了用场。
出了宫门,喻濯风已准备好宝驹,燕嘉夕一个翻身上马,扬鞭一挥,那马纵身一跃,便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燕嘉夕在心里默念着:可千万要来得及,可千万要来得及。到了将军府时,连马都没下,就见得叶承煜挡在程柳身前,以血肉之躯替程柳接下了燕聆雪的一剑。
燕嘉夕很少见燕聆雪用剑,但也知道十八般武器里,剑是她用得最顺的一样,目之所及,只见长剑穿透了叶承煜的身体后,又划破了程柳的脸颊,但奇怪的是程柳的脸上并没流下哪怕一滴血。
鲜红的血液从叶承煜的伤口缓缓流出,他一只手攥着长剑的剑锋,指间也透出红,看着十分可怖。可是,在燕嘉夕看来,这个画面里最令人颤抖的是摇摇欲坠却还勉强立着的燕聆雪。
燕嘉夕想要去扶,却被一团风风火火的红色抢了先机,不是晏国的花无双,又是谁?
“嘉夕,我先带他们走,那个,归你。”
花无双挥挥手,先把燕聆雪扶上软轿,又命人把叶承煜扛走,而燕嘉夕一扭头看见鬼鬼祟祟妄图趁乱溜走的程柳,不由分自己就先飘了过去,一把抓住了程柳的右手。
程柳见她柔柔弱弱,并没把这一抓当回事,摆出了一个求饶的笑脸,映衬着那张破了皮却没一丝血的脸,诡异极了。
“宛宜公主,不知奴做错了什么,公主要这样抓着奴不放。”
燕嘉夕哪里肯听程柳这假得滴水得言辞,一个眼风扫过去,程柳只觉得一阵寒意。但如果就这样顺服的听从了燕嘉夕,她又怎么可能成为启国所谓的“第一女间谍”?
程柳见燕嘉夕不像是功夫妙之人,右手暗暗发力,想着要挣脱,不想燕嘉夕直接松了手,倒叫程柳踉跄地退了几步,还没能稳住身形,就已经被死死的钳制住了,这几个暗卫顺着燕嘉夕的意思,先堵住了她的嘴,又直接压低了她的头,便燕嘉夕动手。
“程柳,启国程长老的大女儿,据你爹爹很是得意自己的美貌,怎么你就那么嫌弃他给你的这张脸?”
燕嘉夕的手轻轻抚上程柳的脸,动作极其轻柔,慢慢找到了面具的边缘,接下来就听得“嘶啦”一声,燕嘉夕用力快速撕下了程柳脸上那层皮,程柳露出了来面目,看着倒清秀,可惜面具的胶还有一半黏在脸上。
“第一间谍这样的称号很不错,只是孤倒没听点墨令过,程柳瞎了,嗯?”
程柳听了点墨令三个字,看似毫无神采古井无波的“盲瞳”里闪过恐惧,燕嘉夕不由得她“呜呜呜”的辩解,直接掀起了她的眼皮。
“你还知道点墨令?哦,我忘了,干你们这行的,谁会不知道点墨令呢?这眼睛真漂亮啊,怎么不用自己的眼睛了?”
程柳那双带着紫色的妖媚眼瞳此刻褪去了遮掩,倒是清澈里泛着几许涟漪,很是勾人。她先前出名的正是这一双眼眸。燕嘉夕此刻心里有火气,不仅语气间极尽挖苦,手上的动作也不温柔,燕嘉夕利落的把程柳两双眼睛里的西取了出来,找了个盘子盛着,丢给了姗姗来迟的喻濯风。
“找个人送去给无双姐,告诉她人我就先押回去了。”
喻濯风看着自己手里的西,又看了看燕嘉夕,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陪着她一起把程柳押去了谪云居地下的水牢。
水牢阴暗恐怖,程柳虽被人制住,却已经开始忍不住的抖了。燕嘉夕觉得很是有趣,她命暗卫把程柳挂在铁链子上紧紧铐起来,先是给她留了块落脚的地。
“你是怎么和叶承煜混到一起的,叶承煜又是为何对你言听计从,一一招来。”
喻濯风先前给燕嘉夕搬了藤椅过来,燕嘉夕斜倚着藤椅,语气很是漫不经心。
程柳一到这地原最是害怕要把自己丢进水里,现在看燕嘉夕好像没这个意思,先是松了口气,大着胆子不作回答。
燕嘉夕却并不急,悠然到“现在不,一会也是会的,我听你父亲早年间很喜欢让你凫水为他取乐,我倒也要领教领教程长老的品味。”
话音刚落,巨大的齿轮声响起,程柳脚下的台子向墙内缩了半尺,原的落脚之地顷刻不见,程柳看清了台子下深不见底的水潭,吓得七魄飞了六魄半,但还是很勉强的用脚扒住台子留在墙外的微部分。
燕嘉夕看到程柳如此恐惧,很是庆幸自己找对了窍门,她紧接着就把台子完的收进了墙里,失去了依持的程柳“啊”的一声,两脚乱蹬,可见是害怕极了。
“程柳!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和叶承煜混到一起的!”
燕嘉夕一声怒喝,不直面她怒气的程柳,就连刚把燕聆雪和叶承煜带走就赶回来的花无双都在门外被这一嗓子惊得一楞。
这回程柳是真的不敢不了,她竹筒倒豆子般交代清了在奎京城破前夜发生的事情。
那时已经战火连天,人人自危,她在家中遇到了一个古怪的人,那人一身黑衣,戴着竹笠,并不能看清脸,很突然的找上她,见面没有自我介绍,而是开门见山的劝她去报复国。什么“程姑娘莫不是以为覆巢之下尚有完卵?以你这第一间谍的身份,如何能够善终”。
当时她只觉得醍醐灌顶,一门心思想着倾覆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于是那人又与她国霁雪公主与征讨启国的大将情深意笃,如果她一脚插进去还成了事,那这位叶将军便是负了青梅竹马的霁雪公主,等到时日渐久,她程柳作为启国间谍的身份暴露,叶将军身上少不了一个识人不清,到时候姑且不论皇帝心里叶家还剩多少忠诚,只这背信弃义引狼入室的事情既然做了,百姓又会如何看待,同为武将的人家呢?皇帝不肯信任,百姓不愿爱戴,连同僚都不会把他们当回事,对于叶家军而言,那就是毁灭。国如今虽然依旧重军功,武将层面却青黄不接,老一辈名将之后多数纨绔,年轻的又都还积淀过浅,没什么底子,国最厉害的叶家军毁了,国又还剩什么拿得出手的兵,良将兵无的国,早晚就会是天下最大的一块肉,今日启国之覆灭,因果轮回,他年必会报应到国身上。
如此她才拟定计划准备把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离间,用在这位叶将军身上。还想着如何能接近叶将军的程柳,在城破那日竟然奇迹一般的遇到了身受箭伤命悬一线的叶承煜,实在是苍天眷顾,所有的计策都得以完美实施。起初她并没有装作盲女的打算,叶承煜昏迷之时那黑衣人又一次出现在她临时找到的住所,劝她若想一举成功便故作失明,更可以利用一些奇淫巧计从叶承煜嘴里套套话,她尚且不知道有什么“奇淫巧计”,黑衣人便留下写着时间地点的字条走了。
程柳按照字条的指示去了约定之地,竟然遇见了自称晏国花家的商人,从那商人手上轻而易举地买到了几种蛊虫,先趁着叶承煜昏迷不醒给他下了令他言听计从的蛊,后又把房间重新布置,给自己的眼睛上了药,把自己伪装成了盲女。叶承煜醒来后,她先是循循善诱地问了几日,却都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只好带着他回到军中,之后的事情,就像叶承煜的副将先前的那样:叶承煜和她一起归队,待她恩深意重,眼看着进了玉京,燕聆雪那一巴掌如她所料,可今日燕聆雪那气势汹汹得一剑,实在不是她能预测出来的,因此沦落至这水牢,也算是恰如其分。
花无双在程柳到黑衣人为她引荐了一个晏国花家商人时候就踱了进来,先前并没怎么出声,等到程柳把该交代的交代的差不多了,才开口发问。
“那商人可是姓李?”
程柳怪异的看着花无双,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一声“正是”。花无双一个叹气,感慨道“果然是他……姓李的也真是个耐不住的,我叫他管蛊,他居然背地里倒买倒卖,亏他李家家风严谨,闹了半天这是个绣花枕头。”
燕嘉夕在程柳的叙述中微妙的察觉到了那个黑衣人,引导程柳做出这样的选择、帮程柳获取了关键的蛊虫,而在花无双的抱怨里,虽然没有黑衣人的存在,但以晏国李家家风之严谨,花无双的男妾做出的事情,着实不像平常。
现在只能希望是她多想了吧。但这个黑衣人,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