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未艾无弹窗 第三十五章 无笙子番外
我是九重天上受人尊敬的少君,北邙帝君的长子,未来的北一帝。我该仙路坦途,一世无忧。却不想,一念之差,迷失来。
人人皆言五浊凡世染人魂魄,沁人灵识,非比寻常。我也知这些年下世历劫的,鲜少有人能够回来。纵然是回来了,也有整日失魂落魄之人,仿若失了魂魄。
这凡世历劫,渐成了天神众仙避之不及的事。
我却对之嗤之以鼻。
许是厌倦了毫无波澜的日子,我向父君请命,想去凡界走一遭。
司命早早为我谱好了命盘,我下世成了天下第一道门西无门右执事之子,无笙子。
我一心向道,从未将这世间的红尘俗事放在眼里。
心如枯井,这世间诸多纷扰如何扰我?那些个被五浊尘世所困的神仙,不过是道心不稳罢了。
三岁那年,我拜入师门,成了掌门首徒,亦是西无门的大弟子,受师父师母悉心教养,不过数年便习得了一身绝,令人侧目。
那一手水诀可谓是信手拈来,连天生水命的阿翎都要羡慕几分。
阿翎是师父的大女儿,她与我定亲那年,不过十七岁。
我长她六岁,一向以兄长自居,倏然间的关系变化令我措手不及,可她却毫不在意。
“左右我们修仙之人的命都长着呢,我们就这么耗着,耗到他们飞升了再。倘若他们催婚,便以闭关的由头躲着呗。修行这事,到底还是他们眼里的第一位。”
她笑得狡黠,眼中星河璀璨,灵动的眸子仿若要瞅进我的心里去。
她知晓我一心向道,我却未想到她心中竟半点无我,这些个对策,她竟是早就想好了。
我以为她自黏我,总归是有些情谊的。
后来百年,师父数次催促婚事,我与她联手做戏,竟也真的拖了下去。
我与她并未因这一桩尴尬的婚事疏远,相反,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交往愈发热络起来。
师父常让我们下山历练,名为增长修为,实则就是想多给我们些相处的机会。能从长辈的眼皮子底下逃离,我们也乐得自在。
我与阿翎常在下山后便单独行动,以至我竟不知她何时会了喝酒,且嗜酒非常。
“大师兄,连我这般好的姑娘你都不要,这世间怕是没别的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了。”
“我可是着世间顶顶好的女子,若我日后当真有了心上人,你可莫要后悔才是。”
那夜她喝了许多,在院中的杏花大树上半躺着与我发着牢骚,墨绿的瓷瓶从她的手中滑落,残酒溢出瓶口,随着粉白的花瓣飘散,落了满地。
一滴酒水落在我的肩上,顷刻间,便将我的长衫印出个水渍。我皱了皱眉,飞上树梢将她抱下。
我一向喜欢干净,这丫头若是清醒,定是要受我一番教训的。
正月十五,她因贪玩而误了归山的时辰,我们只好在外多留一夜。那日恰是西无门宴请众仙门论道之日,青萝趁乱带着几个年幼的师弟师妹偷跑下山,带了些吃食与我们聚在一处。
那夜星河璀璨,无数盏孔明灯随着爆竹声声缓缓升入夜空,月光洒在她的脸上,那是我见过她最后的笑脸。
正月十六,归山之日,西无山的血腥之味飘出了百里,我心下隐隐不安,画了传音符向其他仙门求助。我们赶回之时,这不安化为了更大的惊慌。满目疮痍,鲜血遍地,却尸骨无存。
毁尸灭迹。挫骨扬灰。
当日在场的道门,无一幸免。
我还在惊慌伤痛之中未缓过神来,那些妖魔便将我们给团团围住。
他们早就在这等着,等着我们这些漏之鱼自投罗。
“天下仙门尽数覆灭,你们还盼着有人来救你们吗?呵。”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一袭墨绿的长袍,明明宛若仙人般飘逸,周遭却环绕着浓重的魔气。
堕仙。
我后来常常在想,彼时的青翎若非晕厥了过去,后来的一切是不是会不同?
我与她,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青许终还是手下留情了,许是从未将我们这些不成气候的人放在眼里吧,后来经年,就像逗弄孩童一般,对我们围追堵截。
大樊理那场追杀,我们只剩三人。
青翎将我和师妹藏起来的时候,我便料到她想要做什么。
我躺在血泊之中,望着那一袭被鲜血染得难辨颜色的长衫渐渐远去,无力阻拦。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我自以为远离红尘,看透虚妄,竟还是惧了。
在以为她逝去的那一千年里,若非为护青萝,我定会与那魔道血拼,然后随她而去。
原来,在那算不得漫长的岁月里,我早就习惯了有她的日子。
一千年,整整一千年,我万万没有想到,再重逢却是她手持长鞭与我对峙,领一众魔徒欲杀亲妹。
她竟入了魔道,认贼作师。
我抱着青萝的衣物,愈发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彼时我孤身一人已无畏惧,誓要以一己之躯手刃仇人。
可我也清楚,以幽冥诡楼的实力,我怕是近青许的身都是难事。
朝鸱找到我,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知道她是想要青翎的命,但我与她联合,只为入幽冥诡楼,有一个与青许一战的机会。
我从未想杀她,却也真真正正失手错杀了她。
她临死也未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只是瞥了我一眼,给我留下那满脸的泪水。
她终还是死在了青许的怀里,我以为她这些年一路走到楼主之位应当是过得极好,可我望她临别神色伤痛无比,想来这些年,她过得也不太好。
我投入轮回之时,恰逢最后一片树叶飘落,真奇怪,那叶明明还青着,怎么就落了呢……
我在人世间流连了不知多少世,我不带分毫记忆,却偏偏每一世都不肯归去。
近万年后,父帝终是看不下去,将我强行带回天界,彻底抹去了我那与万年劫难有关的一切记忆。
北邙帝君之三子北之默,实乃帝君之长子,失了记忆,谎了年龄罢了。
后来两世与她相逢,是劫,亦是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