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赤流瑶无弹窗 第二十章 不悔
夜,归云楼的八角亭里,一人伫立着,身形挺拔,面色略带着紧张,时而不停的四周张望着,时而不停的来回踱着步子。夜越来越深,亭中之人坐在石凳上,身形透着疲惫,他仰头望着夜空,无声的笑着,神情悲伤。他就这么端坐着,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抬眸看去,眼神迷离,精神萎靡,良久才落寞的轻声道:“是我祝南风痴心妄想了。”他起身时因为久坐,下肢出现短暂的麻木,加之神情恍惚险些摔了一跤,好在及时扶住了石桌稳住了身体。而不远处躲藏着的纤云,因为亭中人方才险些摔跤,一时间竟张了张口,想要唤他,却瞬间又止住了,看着祝南风离开的背影,她呢喃着:“对不起,祝大哥,不要怪我,纤云注定不能有情。”
翌日
苍桐山下
海棠牵着康儿出现在林大海夫妇的墓前。海棠蹲下身子,对着康儿道:“康儿,给爹娘叩头。”康儿乖巧的跪在的墓前,眼圈红红的,带着哭腔道:“爹娘,康儿跟你们叩头了。”说完便对着墓前叩了三个头,道:“爹娘,你们放心,康儿已经长大了,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让你们担心。”
海棠燃起一摞冥纸,道:“林大哥、林大嫂,康儿我会好好照顾他,不会让人欺负他,会让他读书,待他长大后,我会让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你们安息吧。”接着燃起三支香,递给康儿,康儿接过,便起身把香插入墓前的香炉前,康儿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名字,道:“爹爹,你要照顾好娘亲。”
海棠牵起康儿的手,道:“走吧。”康儿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海棠离开。不远处,顾临安在路边等着她们,待海棠走到身边时,祝南风便接过康儿,走在前面,顾临安道:“为何不瞒着他?”
海棠凝视着前方的小小身影,想到昨夜里,她去看望康儿,想要问问康儿的意思,是否愿意以后随着自己生活。她看到康儿小小的人,缩卷在床角,抱着膝盖,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她走向那个小小的人,唤他,他才抬起头,眼睛红肿的望着自己,接着便一把抱住自己,哭着道:“海棠哥哥,南风哥哥说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是不是真的?”
海棠心知是祝南风为了康儿而撒了谎,她拍了拍康儿的背道:“康儿乖。爹爹说,无论他在那里,他会一直想着康儿,他希望他回来的时候,康儿还是快快乐乐的,他会照顾好自己。所以,在爹爹回来之前,康儿也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好不好?”
康儿抬起头,呆呆的望着海棠,沉默了好一会,才用力的点点头。海棠轻轻擦拭着康儿的泪水,道:“往后,先跟着哥哥一起生活好不好?哥哥一定好好照顾你,好好保护你,等你长大些,到时候,你要做什么,哥哥都会尊重你,好不好?”
康儿点点头,海棠轻轻的揽过康儿,把康儿抱在怀里,她清楚的感觉到怀中康儿的颤抖,她不停的安抚着这个孩子的心灵,他才是个六岁的孩子,却要承受这些痛苦。良久,海棠才感觉到怀中的孩子平静了下来,眼睛闭着,呼吸沉重,应是睡着了。海棠小心翼翼的把康儿放在床上,帮他掖好被角,摸了摸康儿的额头,便转身离开。当海棠打开房门,准备出去的时候,身后却响着康儿的声音。
“海棠哥哥,爹爹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海棠呆愣片刻,接着慢慢的转过身,见康儿眼睛紧闭,和方才没有什么不同,她竟有些迷糊,是不是康儿在说话,还是出现了幻觉,她没有回复,轻轻的叹了口气,关上门便离开。她没有看到,她刚关上门,康儿眼角泪便落了下来。
海棠回过神后,对着顾临安道:“康儿虽然还小,但是心智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他是个聪敏的孩子,昨夜里我去见他时,他就已经知晓了,瞒不住的,终是要面对的。”
顾临安笑了笑,道:“倒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海棠道:“本是该无忧无虑的过着童年生活,却早早承受了这般苦楚,又乖巧的让人心疼。”
顾临安道:“一切皆是定数,走吧。”
海棠点点头,冲着前方喊道:“康儿,慢点。”说完,便小跑着追了过去,只是刚跑了几步,却忽然站立住,她回头望去,身后只有顾临安一人,可是自己方才却似感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那种感觉,与流光的不同,她可以肯定不是流光,她四周看去,也没有见到什么异常,她蹙着眉头,充满疑惑。顾临安见状道:“怎么了?”
海棠摇了摇头道:“我觉得好似有人在跟着我们。”
顾临安微微一笑,淡淡的道:“没人跟着,或是你到了这苍桐山,让你下意识的想到了林豹。”这时,前方传来康儿的呼唤声。海棠望着康儿的方向,浅笑道:“怕是我多虑了。”话语一落便小跑着再次追去。身后的顾临安却没有动,片刻后,他见海棠已经追到了康儿身边,便侧了侧身,对着树林里的某处,似是自言自语般道:“今日我们便要回长安了。”话音一路,不远处的树林里,便有草木晃动了下。
归云楼的后门处,一辆马车停在门前,祝南风抱起康儿,把康儿放在马车里,嘱咐他坐好,路上会有颠簸。转身便看到顾临安、海棠还有纤云向着门口走来,祝南风背着手站在一边,头微低着。待几人到了门口,海棠便拉着纤云的手道:“这几日多谢纤云姐姐照顾,我很感激。”
纤云拍了拍海棠的手道:“无须见外,以后多来看看姐姐便好。”
海棠点点,道:“我会的。”心里却想到,广陵城这个地方,与自己而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想找回记忆,定是少不了这里。
顾临安在一旁道:“这几日,多有叨扰,还望纤云姑娘见谅。”
纤云连忙道:“哪里话,天色不早了,早些上路吧。”
顾临安扶着海棠,道:“我们走吧。”海棠顺从的点点头,两人便上了马车。
祝南风自始至终没有言语,更没有抬起过头,待两人上了马车,他便径直跳上了马车,牵起马缰,没有去看纤云一眼,纤云走到马车前,轻声道:“祝大哥,一路保重。”祝南风依旧没有言语,亦没有转过头去看她,他直视着前方,拿起马鞭抽在马儿身上,马车渐渐驶动,纤云侧了侧身,望着驶去的马车,神情忧郁,她就那么站着,直到马车转了弯,不见了踪影,她才轻笑一声:“我心悦之人,这世可望而不可即,心悦我之人,这世我怕是注定要辜负。”接着她微仰着头,伸出手挡在额前,通过树叶的缝隙望向湛蓝的天空和和煦的阳光,微眯着眼,声音低沉的道:“真想可以,能多看几眼。”
马车外,祝南风在马车驶动的瞬间,眼神还是由着心的扫去了一眼,只是一眼,纤云的身影便被再次洛在心里,祝南风拿起马鞭狠狠的抽在马儿身上,马儿嘶叫了一声,便跑的更加快了些。
马车里,康儿枕在海棠的腿上,眼睛微闭着,似是睡着了,这会被方才的嘶鸣声吓了一跳,浑身颤抖了下,海棠立刻低着头,口中轻哼着什么,手掌轻拍着康儿,待康儿平静了下来,海棠才抬起头望着顾临安,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副无奈的表情,海棠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祝南风与纤云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方才离开时却是听到了纤云的嘱咐,可是祝南风的态度却说明了一切,这两人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故事,只是不好开口去问些什么。
海棠一只手掀开马车窗户里的帷幔,看着渐渐远去的广陵城,心里竟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情愫,似是有一丝不舍。海棠眼眸一垂,便放下帷幔,靠着马车,紧闭双眸,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多想,就这样静静的离开吧。而顾临安凝视着闭着双眸的海棠,神色有些复杂,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沉思着。
待马车离城后,一袭黑衫的凤子秋从城门口的一颗树后走了出来,目送马车远去,他想到昨日自己那么冷漠的对着海棠,心里就悲痛着,他不敢面对海棠,明明自己找了那么久的人就在眼前,顾临安的话,还是在他的心底起了作用,他终是怕惊扰了海棠的平静生活,他不想海棠再记起那些痛心的过往,即便这样会彻底遗忘他,他还是这么做了。昨夜,他喝了很多的酒,想要一醉解千愁,想要用酒精麻痹了自己,可却是越喝脑子越清醒,他躲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就这么望着海棠的房间一夜。直到天微亮,他尾随着海棠几人前去苍桐山,那儿是自己与汐月初次相遇的地方。他走进了树林,摸索着他们曾经玩耍过的地方,那儿的坑早已被填平,他抽出佩剑,似是个调皮的孩子,在一棵树上刻画着什么,他凝视了方才自己所刻画的痕迹,笑了笑便离开。
凤子秋望着渐渐驶远的马车,心知自此后,怕是不会再有交集了,只要她能好好的生活,只要顾临安能好生照顾她,他便无悔。忽然他仰天长啸,行人皆被这一幕吓到,那天行人们看到一个黑衫男子,一会仰天长啸,一会放声大笑,一会悲悯落泪,似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