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箫无弹窗 第九十八回:青衍门之变(一)
黑衣人像潮水一般涌来,泠涯忍受着心口处传来的巨大痛意,挥剑斩杀着源源不断袭来的敌人。这些人显然全是魔修,均抱着必死的意志与他对敌,他甚至无法分出神来传讯给沐昭,告知她尽快远离。不过他清楚,一旦她知晓了自己的处境,必定会不顾一切赶来......
玄夜站在数百米开外,挥动阵旗引导阵法的运转,他手下的死士通过法阵被源源不断传送而来,如今已比尊上最初派给他的人多出好几百,却已是死伤近半——他着实想不到,对方竟强大到如此地步,竟能在中了心魔蛊的情况下支撑到现在!
玄夜心知如今的战局不过是令手下白白送死,当即决定转变策略,只见他双手结印变换了令旗阵列,那些原本如同傀儡般不断攻向泠涯的死士停了下来,不再一味往前冲,而是团团将其围住,脚下点阵绕着他布阵转圈。
“泠涯,我看你还能撑多久!等你那小徒儿回来,第一个没命的便是她!”
泠涯身侧的孤行鸣颤着,绕着他颀长的身躯不断盘旋,剑身之中释放出的彻骨杀意令那些仿佛无痛无觉的死士都望而生畏,他身后出现了一个高达数丈的紫色虚影,竟是剑灵化出实体的征兆!
他的白衣早已溅满血污,整个人如同浴血的杀神,踩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之上,便如同屹立在修罗炼狱里的一棵孤松、一株寒梅,孤高而决然——既透着狠戾,又奇异地风雅不减,仿佛此刻不是在杀戮一般。
心魔蛊在血液的滋养下逐渐茁壮,他心底的杀念滋生着,一浪高过一浪;恨念、嗔意、暴虐嗜血的冲动冲刷着他的识海,一面是锥心蚀骨之痛,一面是即将觉醒的心魔,泠涯每每临近失控的边缘,几乎失去意识。
心魔蛊以心头血为引,以心魔为食,一旦心魔觉醒,蛊虫便靠着蚕食心魔迅速进阶;大多数人遇上了,便会在心魔觉醒之后被其控制识智,彻底成为一具傀儡,实乃阴毒至极的手段。
心口的剧痛令他半边身子开始麻木,他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幻象,不断闪现着破碎的画面,来来回回均是不甚令人痛快的记忆。正当他神智开始恍惚,心魔即将冲破理智压制之际,虚空中突然出现一个站在梨树下的身影,那身影面目模糊,只是轻声对他说道:“师父你看,梨花开了......”
泠涯陡然惊醒!
「铮——」
一声清啸在空中炸开!
孤行以破竹之势劈开了一条生路,围成奇门遁甲阵的黑衣人惨叫着再度倒下半百,指挥着黑衣人布阵的玄夜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几乎跪倒在地!
正当此时,他脚下的法阵散发出一阵强烈的暗红色光晕,光晕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衣着暴露的丰腴女人,那女人轻蔑地看了眼半跪在地上面色灰白的玄夜,朱唇轻启:“果真没用。”
“你怎么来了?!”玄夜捂着胸口,恨恨望向那女子。
女子抬起手来轻轻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尊上知道你们兄弟二人都是废物,派我来收场。”她说着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泠涯,嗔叹一声:“可惜了,这样俊朗的一个男人,若是给我当面首该多好。”
“我呸!你来收场?”玄夜忍不住骂道。
女人斜睨向他,轻蔑地笑着:“那心魔蛊可是老娘养出来的,若不是我,你当你能活到现在?”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响彻云霄的剑啸传来,孤行在空中转了个弯,陡然化作数百道寒光彻骨的剑气,以肉眼不可捕捉之势四散开来,有如镰刀割麦芒一般,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的黑衣人纷纷斩杀——竟是剑意化形!
泠涯身后的紫色虚影经此一役,身形居然渐渐凝实,愈来愈明显......
玄夜和女子面色均是一变,女子赶忙从袖袋中掏出一支骨笛,冲着泠涯高声道:“泠涯,你撑不了多久的!还是乖乖交出叶鸾的须弥纳子戒为好!”
泠涯闻声望来,便看见那突然出现的女子,他嘴角擎了一抹冷笑,终于明了这些人的目的——原来竟是为了十数年前沐昭送给他那个暗红色的纳子戒,看来里头那张加了密的堪舆图里,必定隐藏了某个惊天之秘......
只是这些人是如何得知叶鸾之事的?隐藏在他们背后的操控者又是谁?
他的眼神太摄人,仿佛看你一眼便能将你洞穿,那女子被他那冰冷彻骨且充满杀意的眼神一望,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想要,自己来拿。”他冷冷说道。
“哼......”那女子媚里媚气笑了一声,企图掩饰着自己方才下意识做出退缩举动的尴尬:“我向来舍不得对你这样的男子下狠手,既是如此,别怪小女子狠心了。”
她说着将那支骨笛递到唇边,一首怪异而鬼魅的曲子悠然传出,缓过来的玄夜也站起身来,继续挥动令旗,指挥着死士再度朝着泠涯攻去。
那曲子一经响起,泠涯心口的剧痛便成倍发作起来,心魔蛊似乎感受到了骨笛的召唤,猛然活动开来,泠涯闷哼一声,嘴角竟流出一丝鲜血。
他并不理会涌上喉头的腥甜,只挥剑将冲上来的数十人瞬间腰斩,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孤行」不断鸣颤着,在空中化作数百成千道寒光凛凛的剑气——那剑气盘旋着,呼啸着,渐渐汇集成一柄巨大无比的紫色宝剑,带着足以令风云变色之势,仿佛要将天地劈开。随着死去的魔修越来越多,站在他身后的剑灵竟缓缓睁开双眼,眼看便要凝成实体......
玄夜得见此景,脸色陡然巨变,连声音都掺上了几分颤抖:“妈的骚货!你还在等什么?!再不出绝招,们都得死!”
那女子本想着与泠涯周旋一番寻些乐趣,见此情景,面色也是瞬间惨白。她竟无暇理会玄夜的恶语,再不敢托大,摁住音孔的手指轻轻移换,曲子顿时变了声调,只听那诡异的乐曲仿若阴冷地底河起伏的潮水,令四周的空气都粘滞起来。
泠涯心知魔蛊的厉害,只想速战速决,可那笛声不断萦绕在耳边,竟令他心神大乱。
那声音似乎有引动心魔之效,又能叫蛊虫陷入狂暴,此时仿佛有一支钢锥在他心窍内穿梭游弋,纵然他向来意志坚韧,也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只是一想到自己若倒下,沐昭便会陷入绝境,他只能咬牙强撑。
再度强忍过一阵锥心剧痛之后,他猝然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那柄由剑气凝成的巨大紫色宝剑轰然腾起——霎时间,结界之外的天空暗了下来,狂风呼啸,巨大的乌云翻滚着,伴随着紫色闪电及雷声轰响,似乎要将天幕撕开一个口子。
剑灵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那冰冷的瞳孔里没有半点生气,仿佛只是一个杀戮的机器。
风越来越急,天地为之变色,泠涯早已痛得失去知觉,狂风猎猎,将他那件被鲜血染成暗红的衣衫吹得鼓起,玄夜和那女子的瞳孔里倒映出天地间不断闪动的紫色雷电,噼里啪啦似一道道惊龙,仿佛要将天地都贯通。
直至此刻,他们才知晓一件事——原来那「星海第一剑修」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玄夜的瞳孔陡然紧缩,大骂着催促道:“你在做什么?!他的心魔为何还未觉醒?!”
女子额角流出一道冷汗,笛声越来越急,显然吹笛人心境已乱......
巨剑已升至半空,那些围在泠涯近侧的黑衣死士早已被劲风吹得站不稳身形。忽然,那高大的剑灵猛然抬起双手,握住悬在半空中的巨剑,只听他狂啸一声,那柄巨剑在他手中劈了出来,带着山崩海啸之势,场中近百个黑衣死士瞬间化作一蓬蓬血雾!
玄夜的脸色已然扭曲,他再顾不得操控法阵,赶忙将压箱底的护身法宝皆数掏了出来,吹笛女子也没了最初的怡然自得,同样祭出法宝,连笛子都顾不得再吹......
就在此时,一阵轻脆啼叫声传来,一只巨大的烈火青鸟从远方呼啸着冲将过来,朝着泠涯飞去!
泠涯站在盘旋的风眼之内,抬起如玉般修长的右手掐起剑诀,剑灵瞬间挥着巨剑迎上那只青鸟......
「轰——」
一阵巨响在空中炸开!
一赤一紫两道强光撞在一起,几乎瞬间将天地掩盖在其光芒之下。
待那光亮散去,玄夜二人再度向场中望去,便看见那剑灵陡然化作一蓬光点,散落遁入那玄色宝剑之内,那宝剑瞬间化作一道紫色电光,须臾便出现在泠涯手中。
泠涯胸口的衣襟被鲜血浸透,他抬头望向半空,便看见身着灰衣的洪涛站在虚空之上,阴鸷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得意狞笑。
“洪涛。”他冷声道。
“泠涯师弟,久违了。”洪涛假惺惺笑着回应,仿佛并不忌惮自己勾结魔修的事被识破。
胸口的痛意弥漫着,早已浸透全身,泠涯清楚自己已无再战之力,他的广袖垂下来,遮盖住了因疼痛而不断颤抖的左手。
早在那只烈火青鸟出现之时,他便已清楚,此事之中洪涛亦掺了一手。他此前从天钧传来的消息中得知,门中老人除了千年不曾现身的衡律老祖,其余人已皆数前往故虚岛,唯有洪涛以重夜锦之死为由再度闭关,原来他竟是暗渡陈仓,与魔修勾结到了一块儿。
“你想要什么?”他直视着洪涛,淡声问道。
“要什么?哈哈......”洪涛大笑起来,待笑够了,面色突然变得阴狠无比:“你们揽月峰一脉风光了上千年,早该被踩到脚下了!”见泠涯不说话,他再度凶狠道:“你那好徒弟沐昭和沐晚害死锦儿,这笔账,我便是留到今天与你一道算!”
“呵......”泠涯突然轻笑出声,洪涛面上现出怒色:“你笑什么?”
“想夺权,何必拿重夜锦做借口。”泠涯淡声嘲讽。
洪涛的面色瞬时冷似寒冰,稍时却又放松下来,他阴恻恻笑道:“是又如何?待料理完你们揽月峰,我再去整治元归小儿。仗着父辈荣光,当真以为能骑在老夫头上拉屎撒尿不成?如今门中老祖俱已进入故虚岛秘境,你们拿什么跟我洪家斗?”
玄夜和吹笛女子早已退至一旁,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懊恼与恐惧——洪涛不过是尊上耍弄于股掌间的棋子,叶鸾的须弥戒之事这老儿并不知晓,如今他与泠涯已正面对上,他们便无法再在明面上抢夺纳子戒......这次的行动,算是失败了。
一阵一阵剧痛袭来,泠涯不过勉励支撑着——只那黑衣男子与吹笛女子他一个人尚有胜算,如今加上洪涛,他便毫无一搏之力了。毕竟是两个境界的差距,他再如何善战,对上分神期老祖亦是毫无决胜的可能,此前若不是剑灵替他挡下一击,他此刻恐怕早已神魂俱灭,为今之计,只能尽快脱身,找到沐昭带她离开此地......
泠涯静静站在那处并不说话,只思忖着脱困之法。
洪涛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禁冷笑一声,他望向那吹笛女子发号施令:“没用的东西,继续吹!老夫倒想见识一下,闻名星海的泠涯剑君,是否有本事对抗心魔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