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为侯门妻无弹窗 第二十一章 记忆
回到崔府时,崔荻和秦梓湘的话已经说完了。孟益咳嗽两声,哈哈道:“云儿那丫头准是躲懒去哪歪着了,影儿都不见。”秦梓湘起身行礼道:“天色不早了,我和相公就先回去了。”
孟氏夫妇走后,撷枝将雕鹰交给崔荻,这又是一个不小的震动。崔荻警惕道:“这是哪来的?”
“辰昭仪。”她据实以答。
“为什么会是她?”崔荻想不通。
“她是清复社的人。”
崔荻倒吸一口凉气,赞叹道:“孙先生的眼界果然不同寻常。”
他定睛看着撷枝说:“秦梓湘也是清复社的人。”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秦梓湘本就不打算瞒你,”他停顿了一下,道,“你——不也是清复社的人吗?这么多年,你竟然连我也瞒过去了。”
她木然道:“其实我和清复社也没多大关系,一直是我想向孙先生报恩,而他不曾向我索要什么。”
崔荻指着木雕道:“这是清复社的兵符,这一半在辰昭仪手中,那另一半在哪呢?”
“辰昭仪就给了我这一半,”她不免惶恐,“兵符这样重要的东西竟会让我来递,也不怕出什么偏差。”
“辰昭仪若是孙先生的人,她来求助你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我们一直以为辰昭仪是吴王的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可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说不定这事还是与吴王有关。”
崔荻点点头,又道:“这事容我再想想。”
“这件事情牵连到你了吗?”
崔荻道:“大理寺让搜查刺客,可从未让他们围攻崔府,现下还逼死了一条人命,该着急的是他们。朝廷虽然忌惮孙先生的清复社,可怎么也不敢就这么轻举妄动。若不是孙先生治社严谨,社员也都亦社稷为重,就凭京中几千人就能掀起轩然大波了。”
她稍稍放心了些,又问:“那止萧现在有消息了吗?”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止萧这么聪明,会没事的。”崔荻安慰道。
“那你要保重。”
“你也是,一晚上没谁了,快去休息吧。”
回去的时候苏妈妈已经在拾芳楼等着了,她端坐在椅子上,好像一座了无生气的雕塑。她一直是极美极美的,即使老了仍旧风韵犹存。此刻,她就这样静默地看着窗外,看着看着整个生命都荒芜了。
“苏妈妈。”
苏妈妈无力地应了一声:“回来了。”
苏妈妈站起身,将一个木制镂空牡丹雕纹的红木箱子递给撷枝。箱子里是一整套缠枝牡丹织锦琵琶袖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朵朵雍容的牡丹,细密金丝被光线耀出了不同的色彩,绚烂至极。
“这是文疏给你绣的喜服,你当时不在,便托我转交给你。”
撷枝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心中一阵苦涩涌起。文疏是孙夫人的闺名,她从没有听过任何人这么称呼她。撷枝以为她昨晚已经把眼泪哭干了,可看到喜服的瞬间,所有的坚强都变得不堪一击。她明明身怀六甲,又体弱多病,却为了她这样一个没有见过几面的人劳心劳力。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待自己好了,可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人,却这样惨烈地香消玉殒了。
泪水像露珠一样挂在金色的牡丹上,又极快滑落在地上,再无痕迹。撷枝仰起头才发现,这是苏妈妈在哭。
苏妈妈涩涩一笑:“文疏倒真的是个很好的妻子,年轻,温柔,善良,贤惠……也难怪,难怪奚仁最后会选择她。”
这话里的意思难免让人多想,只是撷枝已经无意打探他们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只听着苏妈妈叹气:“我和奚仁认识也有三十年了,那时候文疏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一身麻布短褐活脱脱一个叫花子。可就这么个叫花子竟然胆大包天,点名就要我陪他喝酒。我本打算拒绝,可他当即就拿出了十两黄金。我心里好奇这人是何方神圣,便答允了他。
“一来二往的我们就成了朋友。只是他这个人怪得很,从不轻易求人。他捉襟见肘的时候,我想接济一下他,都被碰了个灰头土脸。当时啊他把你送过来托我照顾你,我心里可高兴了,他终于还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可人情有什么用,他就算对你感激涕零,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当时我不懂,想寻个由头见他,便整天和他要钱要地。可能他就是那个时候讨厌我的,谁知道呢,反正没过多久就跟文疏在一起了。
“起初我以为他会娶一个和他条件相当的良家女子,谁知道竟然转头娶了自己的徒弟,真是比娶个妓女还要离经叛道。我当时只觉得那个文疏长得也不好,要说有什么本事我也看不出来,就偏偏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她的话越说越过分,撷枝微微愠怒道:“逝者已矣,这些话就别说了。”
苏妈妈抿了抿嘴,道:“我不是编排文疏的不是,我只是忽然很想起了许多往事。奚仁这一走好像带走了我什么,我心里难过得很,却也没有办法。”
“我没法子安慰你,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撷枝诚实地说。
“人死如灯灭,说再多的话也不过活人自己矫情。”苏妈妈自嘲地笑了笑,手指轻轻略过喜袍,“你还好,怎么说也等到自己的幸福了,总不至于像我这样,一辈子就这样没了。”
撷枝道:“苏妈妈,我也许还要在这住一段时间。”
苏妈妈道:“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可仁叔已经不在了。”
苏妈妈微笑着看她:“可是我答应过他要照顾你。”
她长长垂下的翡翠耳坠来回晃动着,将衣料摩擦出沙沙的声音,一切都静到了极点。撷枝点了点头,转身去梳妆台的抽屉了拿了一块玉佩递给苏妈妈:“这块玉佩是仁叔给的,我平时也不戴,要不就转赠给你吧,也算留个念想。”
“哎,我还是不要了。都这样了,哪还有什么念想不念想的。”苏妈妈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孩子呢?孩子还好吗?”
撷枝道:“是个小小姐,崔公子请了乳母照顾。”
“要不然我来照顾她吧。”苏妈妈提议。
撷枝面露难色:“崔公子已经安排好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苏妈妈面色一僵:“也是,这样的地方怎么好让清清白白的姑娘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是瞧不起我自己。”
“苏妈妈……”
她拍了拍撷枝的肩膀,道:“好好休息一下吧,看你这样子一定是累坏了。”
苏妈妈蹒跚的背影渐行渐远,所有的记忆也随之幻化成一个小点。
她看那一袭嫁衣看得出神。如果当初陆止萧没有破窗而入,如果她没有识破李二的身份,如果她没有爱上他,这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可是她又有什么好埋怨了,她掺和进来了,她陷进去了,她最终也不得不去面对。
金猊里的熏香已经冷透了,撷枝不想再添,觉得呛得慌。
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下午,云嫣带了凤羽来见她。说来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嫁了人以后的凤羽,仍是粉白黛黑,却多了为人妇的闲稳沉静。
撷枝勉强打起精神,问道:“你还好吗?”
凤羽道:“做妾室哪有不受气的,好在夫人还算个讲道理的,当着老爷的面也不敢随便为难我。只是这几日老爷随马队去边境贩茶,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我不想和她针尖对麦芒的,便说回娘家了,来和姐姐一起住。”
云嫣皱眉道:“你的小性子还是收敛一些,免得吃亏。”
“她要是看不惯我,我日日装出谦恭卑微的样子,她还是看不惯我。我好歹也是正经娶回去的妾室,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撷枝道:“从前倒不知道凤羽丫头这样伶牙俐齿。”
“原以为这士农工商,商是最底层的,会少那股子傲气。可孙家那做派倒像是个王爷公爷那样,都是拿鼻孔看人的。我那公公婆母就是最难伺候的,张口闭口便是孙家这样孙家那样,整日里把妻妾嫡庶挂在嘴边,存心给我小鞋穿。我家那夫人这样谨小慎微,也是被逼出来的。”
“你这样搬出来,你家婆母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撷枝关切道。
“反正她也不喜欢我,我离她远远的倒是遂了她的心愿。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个寻常人嫁了,不至于这样子受气。”
云嫣道:“小妮子别成天怨气冲天的,把自己搞成个怨妇多讨人厌啊。”
撷枝打圆场道:“搬出来也好,我们姐妹还可以说说体己话。”
“崔府的事情我听云嫣说了,”凤羽道,“姐姐也不要太担心了,李公子不过是出京帮崔公子办些点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最孤独时候就是一群不知道真相的人用无关痛痒的话安慰你,而你唯有报以礼貌地微笑,说一句谢谢。可撷枝已经说倦了谢谢,不过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