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之地皆清欢无弹窗 第九十章 陵上柏
第二天一早,绣剑庄派出十几名弟子来到醉仙楼,像是安排好了一样,看来林绣娘根本就不在意徐雁北答不答应,早就下定决心要加入了。大家都一愣,为十几名弟子安排好了住处,仇清欢桌前摆了几道菜,正细嚼慢咽:“素心,你老实告诉我,你家庄主派你来,就是个幌子吧?”“嘿嘿,仇姑娘好生聪明!嗯......这小炒肉好吃!”
仇清欢无奈地笑了笑,她早就猜到,这其中一定有子宗哥哥的原因,他算准了林绣娘与徐雁北之间的恩怨,从中挑拨多次,这才请动了林绣娘。眼睛一瞥,瞧见了素心手中的剑:“你什么时候多了把剑?”
“哦,”素心将嘴里的饭菜吃干净,“师姐带给我的,昨晚走得急了些,忘了。好看吧,这可是我们门派的名器,风花剑,剑柄上刻着芍药,可好看了。庄主见我天赋异禀,便赠予我,督促我勤加练习。”
仇清欢点点头,想不到这么柔弱的女子,用着名贵的宝剑,看上去根本不像练武之人。正思索间,许十安往这边走来,坐到她身旁:“灵均兄已安顿好,你不要担心。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不要随意跑动。”
“遵命,左护法。”
“护法?什么护法?”
“吴越盟盟主左护法,许十安,你没听说过?”仇清欢认真解释道。
许十安不恼,只静静回答:“素心姑娘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在下身份特殊,很长时间不以真名示人了。”温柔地冲着清欢笑了笑。
仇清欢站在原地,感受到周围的动静,以为苏幕下令出动,没想到来了另一队人,领头那人四五十岁的模样,老脸沟壑纵横,油腻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瞩目。那人开始发出狂妄的笑声,紧紧盯着仇清欢道:“哈哈,苏盟主竟叫一个小女娃来帮忙,着实令人发笑!”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仇清欢完全不把那人放在眼里,只用手势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大胆问道:“敢问阁下是?”
中年男子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女孩子,没有露出丝毫慌张神色,回道:“死到临头还这么有闲心。罢了,告诉你也无妨,爷是浊莲教无量门门主,记住了?”
“原来是深门主,失敬失敬,”仇清欢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抱拳作揖,“在下青城寨仇清欢是也,久仰门主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在下荣幸。”
“门主,甭跟她废话,动手吧!”
“哎,这位小哥此言差矣,这怎么算是废话呢?您看,见到武林大人物了,我不得客气一番,表达我内心的敬仰吗?您说是吧,深门主?”仇清欢笑嘻嘻地望向段深。
段深觉得清欢伶牙俐齿,活泼天真,颇生出些恻隐之心,正打算吩咐手下先别伤害她,就听见密集的脚步声向这边靠过来。
段深慌慌张张地吩咐手下将自己包围起来,仇清欢松了一口气:援军终于到了,再让她说下去,真没词儿了。仇清欢放松警惕,在转身的一瞬间,一根银针划过她的脖颈,留下浅浅一道血痕,随后深深刺进树桩。
清欢下意识用手去捂脖子,摸了摸伤口,手掌染上一条血痕,寒风一吹,伤口微微刺痛。她有些生气,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苍白面孔,睥睨道:“原来是你。”
“仇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段涔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道。
“既然是浊莲教的人,为何昨晚又专程跑来提醒?在下不明......”话还没说完,段涔身后就出现一圈黑衣人,正将吴越盟与青城寨的弟子围起来,步步紧逼,包围圈也随之缩小。
仇清欢这下慌了神,浊莲教果真厉害,原来段深中计是障眼法,实则早有更多的浊莲教弟子将他们围了起来。清欢回头愤怒地去看段深,他居然也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指着清欢面前的人大声吼道:“段涔,好你个将计就计!你这是要将我无量门也一网打尽吗?还不快放我们出去!”
段涔冷笑一声:“凭什么?尸位素餐的深门主和他废柴的手下们,早就该死了!”
段涔一声令下,第二圈黑衣人也包了上来,来势汹汹,下手狠毒。吴越盟与青城寨弟子架不住对方的招式,拼命往后退,渐渐靠近清欢所在的圈中心。
原来此人就是净莲门门主段涔,教主段洵的亲生儿子,俊美苍白的病态面庞下竟藏着一颗狠毒的心,连本教的人也下得了狠手。清欢想逃,却怎么也逃不掉,她想趁乱逃出这个圈子,去解救更多的弟子们,还有许十安,不知跑哪里去了,算了,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手撑着两个身子,踩上一个人的肩头,想凭借身体轻盈翻出去,再用轻功逃往城门方向叫人,以她的轻功功力,应是没人能追上她。
好不容易翻出来了,突然胸口一闷,继而一阵猛烈的刺痛从心口传来,体内寒气上涌,由不得她控制,一口鲜红的热血从嘴里喷出来,溅在草地上,寒风过境,冷却下来。口腔里充盈着铁锈味,清欢一阵头晕目眩,喘不过气。
“欢儿!”恍惚间快要倒地,青碧身影在半空中将她接住。仇清欢呼吸微弱,喉咙与鼻腔里的血腥味让她反胃,于是痛苦地紧闭双眼,试着不去在意。终于,在失去意识前,她只记得许十安惊恐、心疼与不安的眼神。
仇秀月和魏铎带领着本打算接应苏盟主的弟子们火速赶来,苏幕走在他们前面。两队人在半途相遇,不远处便能看见刀光剑影,利器交相猛烈触碰发出的声音。魏铎想起了自己驱逐倭寇的那几年,提起大刀就加入打斗,临走前对仇秀月说:“妍儿,欢儿就交给你了,不要担心我。”说完,红着眼奔向人群。
苏幕也是个性情中人,看见吴越盟弟子伤亡严重,带着剩下的人一声怒吼便冲了过去。
段涔站在许十安身边轻笑:“啧啧,好一对神仙眷侣......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她想逃,就下手狠了些。仇姑娘虽是习武之人,这销寒掌也够她受的了。”
许十安双眼通红,怀中紧紧抱着清欢,双唇微微发抖,尽力压抑内心的痛苦与慌乱。浑身充满肃杀的寒气,神色比这夜晚还冷,他咬着牙,青筋凸起,声音低沉地问眼前的人:“你想留左手,还是右手?”
待客栈中的人都跑的差不多后,竹笛谨慎地打开房门,又出去确认了一番。浊莲教的人聚集在后院,大厅空无一人。
“竹笛,茗湘,拿好行李,该上路了。”子宗神情淡漠,冷静决绝得惊人。
竹笛知道他内心煎熬,越是大事,他越是冷得像一座冰山,只剩下理智。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刻,两人二话不说就拿起包袱,沉默地跟在子宗身后,蹑手蹑脚地下楼,生怕制造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就在这时,后院的谈论声朝着大厅逼近,打头的那人正吩咐着:“门主说了,待会儿就把他押过去,以儆效尤。”
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个个体格健壮,凶神恶煞,其中一人手里牵跟绳,正拉着一面目全非、囚犯模样的:“请门主与堂主放心,这小子被打成这样,指定跑不了!”
他口中的“那小子”周身皮开肉绽,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的皮肤,被打瞎一只眼,而仅剩的那只眼睛呆滞、无神,盯着水泥地面,正发呆出神。身体上的血迹干涸,凝固后的血液与新伤旧伤一起牢牢地黏在皮肤上,红色的血块与青黑色的淤青,叫人多看一眼都后怕。
“阁下往何处去啊?现在外面可不安全......”
子宗一行人被叫住,站在原地不敢轻易走动,竹笛灵机一动,往前一步挡住子宗的正面,回那人道:“我们师徒三人本是赴友人之约,奈何等了几日都不见对方前来,这就要离去了。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被绑的那人在大汉手中突然开始不安分起来,口中嗫嚅着什么,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啊......啊......啊......”
大汉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再乱动打断你一条腿!”
“哎,行了,别把人家吓着了。那不知三位要往何处去啊?在下听说南阳城郊到处都是盗匪,尤其是晚上,三位还是明日一早再走吧。请......”不由分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竹笛还想再辩两句,被子宗拦下了,他双手藏在宽大的袖袍里,握紧双拳,一言不发地走上楼梯,示意她俩跟上去。他认出来了,那是西风,被折磨的没有人形的西风,一路撑着上楼梯,终于在拐角处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隐隐作痛。
“哼,真是不怕死的家伙!敢坏了我家门主的好事?”
“是啊是啊,春堂主,这小子该送过去了吧,您看......”
临春抬手正要下令,后院的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一个人,绛紫祥云锦衣,临春等人认出来后,忙行礼:“陈......陈统领,您怎么亲自来了?”
“呵......统共调给段涔两批死士,他能用来除青城寨区区几十人?愚蠢!你们还不会真以为在他们面前杀死一个无名小卒,”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西风,“能引出那个孽畜吧?”
陈蒯口中的孽畜,自然是指当年本该死在皇陵的子宗。当年的金羽卫一等侍卫卫冼任职于陈蒯手下,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唯独少了宁康王遗子的那一具,哆哆嗦嗦地向陈蒯汇报,差点掉了脑袋。陈蒯这么多年来的心病,便是子宗,子宗多活一日,那么他暗杀宁康王家眷的事情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齐王穆虽不再追究前朝往事,但他是位渴望天伦之乐的君王,这也是他的软肋,如若得到子珏尚存活于世的消息,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寻找,陈蒯一想到这里,整颗心都像被吊了起来,迟迟不肯落地。
“段涔人呢?”
“门主......应是还在与敌人周旋吧......”
陈蒯往门边跨了两步,转过头来略带愠气道:“还不跟上来?把他也押过去。”
临春点头哈腰地应了,忙吩咐手下跟上去。
这边打得不可开交,魏铎拿起刀三两下,一颗人头落地。唯有手腕上没有浊莲教烙印的黑衣人战到最后,他想起早年间被一队人马追杀过,身手脚法像极了今天这群人,没有过多的时间让他思索,对方的剑刃已经刺到了眼前,于是迅速低腰,反手挥刀,向那人腿上砍去,鲜血顺着划破的裤腿里喷涌而出,黑衣人痛苦地呻吟着,倒在地上蜷缩发抖。
“谁派你们来的?”魏铎抬袖擦干嘴边的血迹,把黑衣人逼到树脚,厉声问道。
“哈哈,魏将军,原来你还活着!”说完,用尽最后力气拿起手中的剑,切腹自尽。
此话一出,震慑魏铎,竟然是为朝廷卖命的人,难道皇帝已经查明当年的内情了吗?可是,为什么又和浊莲教混在一起,狼狈为奸,齐王穆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了?
“魏将军小心!”苏幕大声喝道,一道寒光再次逼近魏铎。苏幕虽年近半百,却身手迅捷,三两步飞到魏铎身边,手中刀尖指向魏铎身前的浊莲教教徒,那教徒感觉危险逼近,居然反应过来,一个转身,就刺向苏幕。
魏铎见机行事,侧身握住那人手腕,使劲拿捏,竟活生生捏碎那教徒的腕关节。那教徒发出痛苦的咆哮,引来了更多的敌人。眨眼间,七八名教徒混着黑衣死士向他俩围拢过来。
对面人数上的优势,完全将吴越盟和青城寨碾压。魏铎反应过来,低声喝道:“死士?朝廷竟动用死士,当真给魏某面子!”
“魏将军,你说什么?”苏幕瞳孔震颤,不敢相信魏铎说的话。
“苏盟主,殊死一搏,魏某一马当先!”说完,提刀陷阵。由不得苏幕继续感叹,也提起刀斩断敌人头颅,热血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