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红颜安天下无弹窗 交锋
“有错吗?”怀因子低声吼道,“石逢涧是我的仇人,也是你们的仇人,我们联手除掉他,有何不可?”“当然不可!”青桐应声而道,“你心肠歹毒,不择手段,你要杀石逢涧不假,可你更恨这个国家,你要借燕大哥之手,把大晋搅个天翻地覆!靖州土匪屠村惨案,五百余户村民俱被砍杀,血流成渠;澜州堤坝溃决,千顷良田一夜之间全部损毁,民众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梧州县大火,遇良县瘟疫,临枢县物价哄涨,通通都是你们九脊殿所为,你不止要杀石逢涧,你还要大晋民生凋敝,要百姓血流成河,你要改朝换代!”青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到最后竟激动地有些颤抖。
这些都是燕平原与九脊殿打交道数年来收集到的证据,也是他与青桐坚决不同怀因子合作的原因。
怀因子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汹涌澎湃,她不知道这年纪轻轻身形瘦弱的女娃娃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她只觉得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窥视自己,把自己的脊梁骨戳的生疼。
对峙良久,怀因子叹了口气,缓缓道,“十六年前,我落难民间,被你父亲所救,后来他惨死狱中,我以为这恩情再也无法报答。后来知道你还活着,我就费尽心血接近你,想把我毕生所学都传给你,将你扶上九脊殿主座之位,也可告慰秦将军的在天之灵了。谁想你竟然如此不成器。罢了,天漾山上我已派人救过你,如此两不相欠。”说罢,走下堂来,飘然出门去了。
一直在她身侧静默不语的娜吉此时走到青桐面前,脸上依然是摄人魂魄的妩媚笑颜,青桐被她的幽香呛得后退了几步,娜吉嗤嗤一笑,柔声道,“秦姑娘,若燕将军身子有什么不舒爽的地方,记得来找我哦,夏州城最出名的青楼,你知道的吧,我就在那里。”
青桐又嫌弃地后退了几步,道,“燕大哥才不会去那种地方。”
“话不要说太满哦——”娜吉娇媚一笑,轻拢衣袖也飘然去了。
见二人去的远了,钟荀方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拍手笑道,“精彩,精彩,想不到秦二小姐竟然如此口齿伶俐,将大名鼎鼎的九脊殿主都怼得哑口无言。”
青桐白了他一眼,抓过桌上的茶碗猛喝了几口,道,“瞧我势单力薄,你也不出来帮帮我。”
钟荀忙殷勤地又给青桐续上茶,一面笑道,“不是你安排我在屏风后面偷听的么,捕捉她们的细节,嘿嘿。”
“那你捕捉到了吗?”青桐被他逗笑了。
“嗯,”钟荀神色严肃起来,道,“这个怀因子到底是什么人呢?你说她是孤女的时候,她的反应很奇怪,而且后面她说自己曾落难民间,难道她落难之前不在民间吗?”
“莫非是皇室成员?她口口声声只要杀了石逢涧,难道......”青桐顺口接到。
钟荀摇摇头,又沉吟了一会儿道,“她会不会是前朝皇帝的......公主?”
“年纪上倒是差不多,只是听说前朝皇帝并无子嗣啊?”青桐有些迟疑。
“你记不记得,咱们前些日子看前朝书卷的时候,留意到过一个侍女?”钟荀凝眉回想。
“陈留女?”青桐脱口而出。
“对!”钟荀迅速走进书房,翻找半日,捧了几本书卷出来。“你瞧,在这儿,保德十年,尚药局侍女严氏携嫫女归陈留。”钟荀指着其中一行字道。
“此卷乃宫中大事记,多用于记载后宫妃嫔日常诸事,以及圣上生活琐事,一介低微侍女,如何能被记入其中,其身份必然有特殊之处。这嫫女又是何人?”青桐摇摇头,不解其中之意。
“我总觉得似乎与怀因子有什么关系,可是......也说不明白。”钟荀心有不甘地道。
“无所谓了,今日怀因子盛怒而去,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当务之急是得想好应对之策。”青桐收起书卷,正准备送回书房,却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吵嚷,接着便见知心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姑娘,钟少爷,”知心气喘吁吁道,“军营里来人把燕将军送回来了,说是练兵的时候忽的晕厥过去了。”
“什么?”青桐和钟荀皆是一惊,忙赶至卧房,见众军士已将燕平原安放在榻上。青桐不敢上前,怕被认出,只在人群后听钟荀询问众人。
“李副将,燕帅这是怎么了?”
李副将是燕平原的贴身副将,听钟荀问他,忙道,“咱们晨起便在演练场,燕帅一直都好好的,就半个时辰前,忽的口吐白沫,翻身落马,随军大夫瞧了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灌了几碗冷水,燕帅清醒了片刻,口中只说是‘回家’,我们不敢耽搁,就抓紧送回来了。”
钟荀假装不经意间扫视了一眼青桐,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营中去吧,主帅不在,军中各项事务可不能懈怠。”
李副将称是道,“自有旧制可循,公子放心。”说罢便率众人返回军中了。
青桐忙上前看视燕平原,见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双唇青紫,伸手试他鼻下,只觉得气息微弱。她疑惑地抬头问钟荀,“你与他相识多年,可曾见过他这样?”
钟荀摇摇头,道,“他十四岁就上战场,身子骨可不是一般的好,连风寒都不见他得过。”
青桐眉头紧锁,只得道,“先请大夫吧。”
三日之内,整个夏州的所有大夫,无论医术如何,在诊过燕平原后都是一副茫无所知的表情,没有人能说出燕平原到底怎么了。皇帝闻听此讯,命人从都中快马送来两位名医,同样是束手无策。
青桐一连几日不眠不休,守在燕平原身侧,时刻观察他的身体状态。几天过去了,燕平原始终不曾有片刻清醒,青桐只觉得他周身越来越冷,气息越来越弱。
“你说你们在回鹘见过蛊毒,他会不会也被人下了蛊?”钟荀迟疑道。
“不会,”青桐摇摇头,“玛萨娜死后,她所种下的所有蛊毒要么随她一起散了,要么当时就会发作,这都半年多了,而且燕大哥在回鹘部落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要被下蛊也不该是他。”
钟荀点点头道,“如今大夫都请遍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听说目居派中多江湖能人,也不乏名医神药,我想即刻启程,去问问有没有可行之策?。”
“目居派?”青桐下意识重复道,目居派乃是江湖武林之首,在民间名气十分大。朝廷对这个组织也是久闻其名,不过因为目居派只问江湖中事,丝毫不干涉朝局政事,故而朝廷也默许了其存在。
“听说目居派中人都非善类,要不要带一路军马同去?”青桐有些不安。
“那都是谣传,”钟荀一面收拾行李一面道,“敬王府的世子石显思就在目居山学艺呢,算来也有十五六年了,我先去找他,再由他引我入门。”
青桐心乱如麻,听钟荀如此说,也就不再多言。
钟荀离开后,燕平原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青桐四处派人寻访名医,丛都中到邻国不计其数,可凡是肯上门来问诊的,都说不清楚燕平原到底是怎么了,更别提医治了。青桐见他日渐虚弱,心如刀割。
这一晚,月朗星明,青桐给燕平原收拾妥帖后,一个人坐在廊下,屈指一算,钟荀离开已有一月,仍无音讯。此时原本清朗的院子弥漫起浓浓的幽香,青桐眉头一皱,大门已然被推开了。
娜吉毫不客气地迷晕了看门的小厮,径直闯入内院,见青桐俏生生地立在廊下,月色清辉映得她分外清冷。
“秦姑娘,好久不见哦。”妩媚之声穿透人心。
青桐厌恶的扭过头,道,“有事说事,无事请回。”
娜吉眼睛一眨,微笑道,“好,那我就直说了,燕将军近来身体欠安吧?我说过的,如有不舒爽的地方就来找我,怎的迟迟不见登门呢?”
“你说什么?”青桐听她话里有话,上前一步,追问道,“燕大哥的病是你动的手脚?”
“明人不做暗事,”娜吉冷笑道,“上次在天漾山给他驱蛇毒时服下的丹药,名为避真丸,是解药,也是毒药,服下后在人体内潜伏,我若不催动其发作,毕生不显现毒性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我若是让它毒性发作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症状么,就如燕将军一般咯,想必你都见到咯,不用我多说。”娜吉双手一摊,轻描淡写道。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青桐吼道,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半年之前,娜吉就在燕平原身上种下了毒。她强压怒气道,“此毒可否危及生命,如何解得?”
“这个么,自然是危及生命,终日昏迷不进食,究竟能活多久,秦姑娘跟我一样清楚。想要解此毒,确实是不可能,避真丸一旦入体发作,只能每月服用解药缓解症状,想要彻底解除,绝对是痴心妄想。”
青桐气的咬牙切齿,忍无可忍,扬手“啪”地一声扇了娜吉一个耳光。
娜吉毫无防备,被扇得后退了几步,待她反应过来,一把揪住青桐的衣领,恶狠狠地道,“秦青桐,你嚣张什么,你信不信我马上叫人把这宅子烧成灰烬?”
青桐的脸被娜吉按在廊柱上,可她仍不屈服。
“你干什么!放开我家姑娘!”知心大叫着扑了过来,一把把娜吉推了个趔趄,挡在青桐身前。她在房中收拾好床铺,来请青桐回房歇息。不想却正看到一个翠衣女子在欺负自家姑娘,她想都不想就冲了过来。
娜吉皱了眉头,心中疑惑道,这满府的人都被醉仙香迷晕了,从哪跑出这么个疯丫头来。她可不知道青桐待知心如姐妹,向来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给她些,当日韦厨娘在青桐饮食中投放的醉仙香解药,有一部分也被知心吃尽了腹中。
娜吉抽出腰间鞭子便要教训知心,此时夜空中划过一声尖锐的哨音,十几个黑衣人从宅门处鱼贯而入。娜吉只得作罢,她不耐烦地冲这主仆二人挥挥手,“快去收拾些贴身用品,一刻钟之后离开。”
“他们都是什么人,你们九脊殿到底有多无耻?凭什么要我们离开!”青桐气愤不已,厉声质问。
娜吉冷笑道,“凭什么?凭这个!”她穿着绣鞋的小脚凌空一踢,廊下数十盆绣球花应声而落,跌的粉碎。
青桐咬了唇,她知道现在不是来硬的的时候,满府上下清醒着的只有自己和知心两个人,根本无力和娜吉抗衡。正思虑间,只见两个黑衣人用木板把燕平原抬了出来。
青桐扑上去拦住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跟你走还不行吗,燕大哥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折腾他?”
娜吉毫不在意地冷笑道,“你?只有你是不够的,来人,一起带走!”几个黑衣人应声而上,强行把青桐和知心推出了燕宅。
青桐和燕平原被关在夏州城中最出名的青楼烟花红的最底层,这儿本来是关押私逃姑娘们的专用之地,偶尔也会有些刚进青楼不愿接客的新姑娘被来带这里,不过大多数一看到那冰冷的铁栏杆,一闻到那潮湿糟烂的气味儿,就都乖乖回头接客去了。
如此又过了十数日,怀因子和娜吉再未出现过。每日只有一个蓬头跣足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端些汤饭来给他二人吃,所幸饭菜虽粗粝,但尚未馊坏。
青桐用勺子撬开燕平原的牙齿,灌些米汤给他吃。这么多天了,他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脸上身上的肉都瘦干了。青桐摸着他骨瘦如柴的胳膊,突然万分委屈涌上心头,伏在燕平原胸口呜呜哭了起来。
知心自那日被一起带入烟花红后就被强行和他二人分开了,至今也不知身在何处,青桐想想自己眼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越发哭的伤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