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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平公主心绪不佳,故而曲子再好听也吸引不了她,其余众人更是意兴阑珊,这让明贵妃很是恼火,她端起一杯石榴红,道,“诸位姐姐妹妹,如此良宵,不必拘谨,共饮一杯吧。”说罢先行饮过。诸人也都懒懒的举起杯子同饮,唯独和妃并不举杯。明贵妃正要找个人撒气,当即便有些不悦,道,“和妃姐姐怎么不饮,莫不是嫌这酒不好么,这可是今年头一波开的石榴花酿制而成。”
和妃一脸不屑,端起酒杯晃了晃,笑道,“酒却是好酒,只是不知喝这酒的人算不算的好人。”
“你说什么?”明贵妃脸色一凝,语气中已经暗含了怒意。
“贵妃娘娘不必着恼,”和妃轻蔑一笑,继续道,“娘娘看这杯中的石榴红,像不像前线军士的鲜血?”
此言一出,众座哗然,明贵妃也是一愣。
和妃又是一阵冷笑,继续道,“如今前线战事吃紧,国库空虚,贵妃娘娘竟然还有心情带着大家在这里谈笑风月,不怕将士亡灵不安吗?”
“你!”明贵妃气恼不已,这该死的和妃,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自己,而且扣在自己身上的说辞竟冠冕堂皇地让人难以反驳,她咳了一声,道,“本宫自然知道,所以本宫已自减长宁宫日常用度,前日刚送了许多钱银物事充盈国库,今日的宴席也不费公中一分一毫,皆是我的私房。不过是瞧着宜贞回来,邀大家一起坐坐,和妃姐姐又何必如此较真,作出这等惺惺之态。”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做声。
和妃冷笑一声,道,“贵妃娘娘说起来倒是轻松,如今羌人犯界,我军节节败退,山河惨遭践踏,百姓血流成河,说到底,还不是平王殿下一人之过?去岁非要逞强,被掳入回鹘部中,以致回鹘可汗崩逝,如今回鹘连同羌人一同犯境,以报昔日之仇,这也罢了,圣上看中他派去镇守绛州,谁想他却玩忽职守,以致绛州失守,大晋山河破碎,他倒得负有大半责任,娘娘若有闲情逸致在此消遣,倒不如回去好好教导教导平王。”
“放肆!”明贵妃“倏”得站了起来,指着和妃道,“你血口喷人,竟敢公然诬陷平王殿下,你眼里还有没有圣上和本宫!”
和妃慢悠悠也起了身,道,“你还有脸提圣上?当日圣上将大皇子、大公主通通交给你抚育,这便是你教引的成果?若先皇后在天有灵,一定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来人!来人!”明贵妃气的两颊怄红,不住地道,“快将这眼里没天日的东西拿下!快,快!”
侍女内侍皆互相望望,不知该不该动手,一时间竟都动弹不得。
“你们,你们都是她的人,都要反了吗?”明贵妃见自己一声令下竟无人执行,当下气的站立不稳。
“母妃,”昭平公主起身扶住明贵妃,她冷冷地看着和妃,道,“和妃娘娘,适可而止吧。”又回身低声宽慰明贵妃。
青桐侧了头看了一眼宣妃,她正对眼前这场好戏看的津津有味,恨不得要鼓掌叫好了。青桐暗暗一笑,知道这会儿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偷偷退出了夜华殿。
殿里诸人都围在主殿看热闹,侧殿一个人都没有。青桐偷偷溜进娘娘们更衣的屋子,把宣妃的一条帕子丢到了角落里,又往昭平公主的箱子里看了看,随手取了一条汗巾子,扔到了宣妃的箱子里。
出来的时候正遇见一个小丫头拎了食盒往殿里走,青桐叫住她问道,“娘娘们在此宴饮,你是做什么的?”
小丫头慌忙道,“姑姑息怒,我是尚食局的,来送贵妃娘娘的槐仁汤。”
青桐灵机一动,接了过来,道,“你回去吧,我送进去就是了。”
小丫头乐得如此,忙忙地把食盒交给青桐就走了。
青桐掏出随身带的桂花油,悄悄打开食盒,在汤碗边缘细细抹了一圈,然后重新放回食盒里,再把食盒悄悄放在布菜的侍女身旁。
她悄悄站回到宣妃身边的时候,殿里已然没有了和妃和二公主的身影,想来是提前离席了。明贵妃依旧一脸怒气,昭平公主神色也是不佳,不过是在勉力应付。至于其他人,脸上都是讪讪的。
没多久侍女拎着食盒走了进来,明贵妃的大宫女喜乔接过来揭了盖子,槐仁汤的香气立刻散了开来。兰书本是站在昭平公主身侧,此时忙上前去端汤。汤碗边缘的桂花油在热汤的作用下比平时还要油滑,所以在尖叫声中,那碗汤在明贵妃和昭平公主之间摔得粉碎,汤汁四溅。
昭平公主惊叫一声忙站了起来,而此时的明贵妃已然是怒不可遏,“啪”的一巴掌就扇到了兰书脸上,大骂道,“你个不长眼睛的,你要做什么!”
兰书先是惊恐,继而是害怕,忙跪在地上,道,“娘娘恕罪,奴婢手滑,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然后就在那一地的碎碗渣渣里磕头求饶,额头上渐渐沁出了血。
可是这无法消减明贵妃的盛怒,今天晚上,她必须要找一个人来发泄怒气,奈何不了和妃,还奈何不了一个宫女吗?
“来人!”明贵妃大叫,“拖下去,给我乱棍打死!”此言一出,举座震惊,明贵妃虽没有皇后的称号,可她国母的身份都是大家默认的。如今仅是因为一个宫女不小心打碎了碗跌撒了汤就要取她的性命,这已经不仅仅是有失身份的问题了,这是有失德行,甚至,这可以算的上一项罪行。如果和妃此时仍在,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等机会来扳倒明贵妃的。
意料之中的,昭平公主跪下身来,道,“母妃息怒,是儿臣调教无方,儿臣一定重重责罚兰书,母妃玉体尊贵,万万不可动怒。”
明贵妃此时也有些清醒过来,可是盛怒之下,竭力压制怒火已是她最大的限度,她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于是一言不发地离了席,喜乔等一众宫女紧紧跟上去。敏妃和宣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同时起了身,朝夜华殿外走去,青桐与其兰也忙跟上去。
走出夜华殿,敏妃长长舒了口气,道,“一个已然出嫁的公主,圣上却还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因为她不开心,所有人都要陪着来赴宴,还要逗她开心,真不知圣上怎么想的。”
宣妃轻轻一笑,“圣上自有圣上的想法,咱们就照办就好。”
敏妃不满地看了一眼宣妃,道,“我是没有公主的人,可你是有的啊,怎么不见圣上这般宠爱宜约,你还只知道照办,到了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宣妃脸上笑容一滞,露出极不自然的神情,她磕磕绊绊地道,“宜......宜约怎么......怎么能跟昭平公主相提并论,昭平公主可是先皇后所生,发妻啊,咱们怎么能比的上?”
敏妃无奈地遥遥头道,“算了,咱们呢,还是悄悄待着吧。”
青桐掐了掐中指,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啊,就在她打算回头看看的时候,一个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
“奴婢见过敏妃娘娘,宣妃娘娘。”众人忙回头看时,只见是凤阳阁的小宫女。
敏妃眉毛一挑,问道,“什么事?”
小宫女低了头道,“昭平公主的裙子弄湿了,更衣的时候缺了条汗巾子,咱们几个找了半日,倒是找见了宣妃娘娘的帕子,公主让我快些给娘娘送来,再叫我问问侍候娘娘更衣的姐姐们,可曾见了公主的汗巾子。”
敏妃听完不屑道,“值得什么,不过是条汗巾子,巴巴儿地派人追来问,像什么样子。宜贞怎的嫁人之后越发小气了?”
小宫女又怯怯的道,“娘娘不知,那汗巾子是圣上亲赏的,与一般的不同。”
敏妃仍旧不屑,还要继续嘲讽昭平公主几句,却被宣妃拦住了。
宣妃回身一看,见双玉正抱着更衣箱子,便道,“双玉,刚出来没多远,你把箱子抱回去让公主找找,或许混到一起了也未可知。”
青桐答应了,转身跟着小宫女朝夜华殿走去。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小宫女虽是有些着急,可是也不敢催促。所以当她们走进夜华殿侧门的时候,刚好看见昭平公主的带着人从正门离开。
“想来公主此刻不需要那条汗巾子了,你快去伺候吧,兰书姐姐收拾公主的东西,一定还没离开,我找出来的话就请她一并带回去吧。”青桐对小宫女道。
小宫女探着身子看了看内室,便道,“如此就劳烦姐姐了。”说完就追着人群去了。
青桐放下箱子,从头上拔下藏在乌发里的银簪,悄悄地走进了正殿。
兰书头发有些凌乱,在低头收拾昭平公主的东西,听到脚步声,她回身看到了青桐,眼神瞬间一冷。
“你来干什么?”兰书冷冷地道。
“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青桐不答反问。
兰书冷笑一声,道,“是姓韦的贱人让你来的吧?她让你干什么,除掉我?”
青桐眯了眼睛,看着这个身量高挑的侍女,她其实凤眼飞扬,神采斐然,通身的气派根本就不像是什么侍女,她是怎样在宫中伪装了这么多年而不被发现的呢?
兰书见青桐不答话,眼神更加凌厉,刚刚跪地求饶时碎碗渣子刺破了她的额头,此时有隐隐几道血痕。“那个贱人手头是没人了吧,让你这么个黄毛丫头来做事?别妄想了,你没机会动手杀我的。”
青桐冷冷地盯了她片刻,轻声道,“我已经动手了。”
兰书歪了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那碗汤,”青桐继续道,“为什么会从你手里跌落呢?只是因为太烫吗?”
“不!”兰书惊呼,作为布菜宫女,要练就的第一副本领就是挨烫,那时她端着放了火炭的铜盆,可以保持一刻钟不动,与今天的那碗汤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为什么会摔了呢?
“是你?上面的油是你倒的?”兰书惊问道。
青桐点点头,“准确的说那不是油,而是混在桂花油里的毒,遇血即散,所以你——”她指了指兰书头上的血痕。
兰书的脸立刻变得煞白,她尖叫道,“你怎么敢!”接着她就有些头晕目眩,然后跌坐在地上,她说,“是不是那个吐蕃女人的毒?一定是她!”
青桐点点头,将死之人,没必要欺骗她。娜吉善毒,九脊殿门中的毒药皆出自其手。她抽出银簪道,“我在你的百会穴上点一点,毒一下子就散开了,你也不用太痛苦了。”
“你被利用了!”兰书痛苦道,“她让你杀我你就杀我吗,你就没想过你是在做别人的刀?你在错杀啊!”
“我没有别的办法。”青桐想想燕平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她低声道,“而且我知道,我没有错杀你。”
兰书痛苦地挤出了笑声,她苦着一张脸,不知是不是因为毒液的扩散让其痛苦。
“昭平公主待你如亲姐妹一般,可是你,”青桐想起了朱总管给她的消息,冷冷地道,“你竟然敢勾引驸马,爬上驸马的床,还让公主亲眼看到!你为什么那样狠毒,你一定要公主那么痛苦吗?可是她,她为了皇家颜面,没有办法把事情告诉别人,连圣上和明贵妃都没法告诉,她一个人默默承受。就算不带你出宫又怎样,你做下的那么多龌龊的事情,每一天都在折磨着她,你瞧她,瘦的几乎皮包骨头了!”
兰书的脸上由惊转怒,由怒又转为嘲讽,“你怎么知道的?所以你只是为了昭平公主来杀我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桐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我怎么知道的?作为一个九脊殿中的人,这个问题需要问吗?是韦厨娘让我来杀你的,但是你对昭平公主的伤害是我动手的原因之一,所以,你该走了。”她拿起银簪,在兰书的百会穴上轻轻一点,兰书立刻就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