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生浮世清欢无弹窗 第一百零三章 意义
或许习武之人便没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不用深究,什么汤汤水水都看得一清二楚。“采薇姑娘,还请你不要妄言,在下宫中并没有心仪之人。”他还在反驳,眼神却慌乱起来,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采薇。
采薇不是什么死缠烂打之人,再加上这么些日子过去,她也渐渐把心事都放下了,可是她实在想不到顾侍卫竟然系心于自己的主子。
且不说双方身份地位,纵然是四大家的顾家,因为顾将军常年征战,且脾性清高谅直,不屑与人同流合污,在朝堂上几乎没有盟友,招致了不少诬陷谗言。再加上顾将军本就手握重兵权,连采薇一个女流之辈都知道顾世忱被编排在公主身边的意义,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牵制顾将军,名义上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上护军,本质不过是个质子。
而顾家近些年的威望和势力也逐渐衰败,皇帝如此疼爱这个七女儿,更不会同意与一个质子的婚事。
见她沉默,顾世忱绕到她身前,接着大大行了一礼。
采薇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他:“顾侍卫,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采薇姑娘,今日你我的谈话,还请千万不要告诉公主。”他弯着腰,睫毛半遮盖住眼睛,“在下自知身份低微,自然是配不上公主,所以只要默默守护便知足了。这份感情一文不值,若是让公主知晓了,会给她带来困扰的。所以,拜托姑娘不要泄露。”
采薇看着他,眼中含着难言的情愫。半晌,她重重点点头:“我不会告诉公主,顾侍卫放心。”
他这才抬起头,面上一松。
一文不值吗?
采薇心中喃喃道,她却觉得,即便是不能被认可的爱,只要忠诚纯洁,也依旧是崇高的。若是公主知道了他这样妄自菲薄的想法,一定会生气的吧。
“我可以问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我们三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幼时顾将军便时常沉默寡言,也从不见你接触公主。虽然十一岁那年你便随着顾将军进了军营,十五才回来,但也一起相处了五六年,采薇实在好奇,是三年前那时吗?”
顾世忱摇摇头:“……不知从何时开始,忽然间便意识到了。”
“原来如此……”所以那时候才会在所有人都遗忘的时候,只身冲进走水的宫殿,不顾生命安全将人救出来,不光是出于侍卫的职责,更多也是私心所致吧。
“但既然如此,为何还在执着?若你自己都明白没有希望,那岂不是空等一场,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还亏损了真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采薇还是忍不住劝说道。
顾世忱却笑笑:“为何世人做事,总是追求一个意义?难道没有意义,这件事就不能去做了吗?”
他这话倒是将采薇噎住了,无力反驳,只得小声叫道:“你……你这是诡辩,做没有意义的事,错就错在人生苦短,哪有时间空费。你训兵练武,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吧……”
“在下懂得,可这一切皆是自愿,多谢采薇姑娘关心。”
她话音未落,顾世忱便接腔道,言下之意便是莫要继续多管闲事了。采薇愣住,心里也纳闷儿自己多事,活该被人嫌弃。
这个当口,清律陪小十三玩够了,便起身道别。林昭容一直将她送到门口,寒暄了几句,这才转身回屋。
采薇撇下顾世忱跟上来,一路上话都不多,像在生闷气,而从顾世忱脸上看出点端倪就更难了,他向来是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一张脸仿佛冻住了似的冷峻。
或许是因为一些琐事有了争执,清律没有在意,只是回想着方才在屋里发生的事情。正当她讲完故事准备告辞时,却半途被林昭容拦下了,她面色愧疚,扒着自己的手差点下跪,一边说着道歉的话。
清律不是记仇之人,此时更知道在宫中不宜树敌,再加上她知晓林昭容不过是受人挑唆,一时糊涂,再加上骨肉至亲受到伤害,才会那么做的。于是两人便重归修好,说来也奇怪,因为这件事,她的心情都愉悦了起来,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二人的异常。
某间屋内,窗外透射进来的光晕渐渐暗淡,桌前只摆了两根蜡烛,昏暗的光唯能照亮那一小片空间。
夜幕如同无数黑鸦盘旋逆压一般,悄然降临。
漆黑的夜晚如同丧礼上烧尽的纸灰,夹杂着深浅不一的云雾,偶尔有几颗星星闪烁其中,像冰冷诡异的眼睛。
晚风带着丝丝凉意从窗楞罅隙中吹进来,用来挡风的窗布被吹得呜鸣作响,院中久不修剪而丛生的杂草更是像蛰伏的鬼魅,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自从这里的另一位主子过世后,便不曾有任何人再来过,奴婢们知晓这无依无靠的皇女,就像雨中浮萍,任谁都欺负得了,根本没地方讨说法去。原先还有个泼辣的主帮持,现在倒好,有脾气的人还不是说没就没,在六宫主子面前算个什么。于是越发懒散起来,好好的院子没人打扫,竟成了鬼宅般萧条的地方。
然而这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该说这位主子已经吃惯了苦头和白眼,才会如此置之不理,该做什么做什么,也是命贱。
更甚者还有偷去司府立夏后每日给各宫苑分发的珍贵冰块,偷偷藏起来自己吃的,而敢说那主子不知晓,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罢了。
而被下人欺凌到这份上还不敢吭声的,怕是只有那位九公主了。
早年丧母,长姐还因为犯了错被关入大牢,受不了压力自戕于狱中,自己又不受皇上重视。纵使身世再悲惨,又有谁同情,不都是趁机踩一脚,这才是人伦世故。
宋荷这院子中,一天到晚几乎都看不到几个下人的影子,就连晚上睡觉都得自己吹灯,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这样一来,便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她的行踪了。
夜近戌时,宫里已经寂静一片,鲜有人再活动。宋荷穿戴好,将蜡烛吹熄,接着便悄悄溜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