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生浮世清欢无弹窗 第一百二十八章 鼓足勇气
府尹堂文书阁是平日里处理文件公务的地方,清律对门童说明了来意,便轻易进去了。这地方倒像一座小型的盆景世界,举目雕梁画栋、琪花瑶草,朗庭椽檐尽是诗意。清律随便找了一人询问江少尹是否在文书阁,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鼓了鼓勇气便朝着那边走去。
说实话,这倒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江仁初,以往都是他带着好吃的来看自己,如今角色对调,倒有些不适应。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座楼宇,清律推门走进去,却见几人在各自案前整理文书,其中一人发现她的到来,连忙起身行礼。
清律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走过去小声问道:“江少尹在何处办公?本公主找他有事商议。”
“今日事务简洁,江少尹该是在院子中吧。沿着这条甬道直走再左拐便是。”
那人指明了一条道路,清律按他说的一路走去,果然找到了一个四面环绕楼宇的小庭院。
院中有一身着清淡衣裳的男子正坐在池边,修长清瘦的指尖拈着一包鱼食,正在朝乱石搭建的池塘中投喂。一阵风吹来,骚动了周围的冬青和竹叶,混合着这簌簌的声响,男子微抬起头拢过长发,简直如同画中一般美好。
“江公子。”清律轻轻出声,惟恐破坏了这恬静的景色。
江仁初回过头,俊逸的脸畔上闪过一丝吃惊的表情,接着很快恢复了淡然。他将鱼食放到一边,抖了抖身上落下的残屑,躬身行礼:“见过七公主、临安郡主。两位今日怎么有空来文书阁?”
“我……我有一事与你相谈,不知你现在是否方便?”
清律见他那明显冷漠的态度,心里虽然忐忑不安,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而晴昭则略显尴尬,转过身悄悄退了出去,她与江公子已经谈得很清楚,接下来私人的事,还是交由他们自己解决吧。
江仁初摊开双手,两袖清风:“如您所见,微臣现在无事可做。您想说什么?”
清律低下头,此时才开始思考该如何引这个头。
说起来,她脑袋一热竟然就答应晴昭的要求,还决定先来跟江仁初商量一番对策。可是如今站在这里,嘴巴却像被糨糊黏住,怎么也张不开。
见她闭口不言,江仁初也体贴地没有催促,就站在那里看着她,静静等候她的下文。
清律酝酿了很久,才咬咬牙一举说道:“我今天来,是想请你跟郡主一起找父皇请命,求他收回指婚的旨意。”
江仁初轻笑:“为何?”
“因为……临安郡主倾心于八皇子,而你也对郡主无情义可言,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乖乖听话地成婚呢?这样,岂不是对郡主不公?”
她好半天才憋出这个理由。
谁知江仁初却叹了口气,蹙起眉头轻声道:“……若只因此,恕微臣难以从命。此乃皇上亲命的懿旨,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怎么容得其他人随意劝改呢?况且婚姻非儿戏,郡主还年幼,少年时的懵懂并不会存在一辈子,既然圣上下旨,那也说明他心里有数,微臣实在难违。”
“你……”
清律不成想他竟然字字掷地有声,这哪里是不愿的样子?难道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改变了主意?
这么想着,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她不懂自己为何总是错过,难道有些东西没有当时抓住,便再也得不到了?
“……你先前不是问过我,若是诏书还没有下达的话……愿不愿意陪你去抗旨。”清律低声说道,“若是我说,我愿意呢?”
她抬起头,一双杏眼中带着些许试探和不安,全部汇聚成一道光流向眼角。
江仁初怔住,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
“你方才说什么?”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要她再重复一遍。
清律脸颊微红,咬咬嘴唇,又说了一遍:“我说,如果我现在陪你去抗旨,会不会太晚?”
“不……不晚……”
这下轮到他手足无措、结结巴巴了。他活了这么多年,每日挣扎沉溺于机关算计中,除了过去与姐姐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光,何曾像今时今刻这般快活过?
他只觉得周身一种不现实的浮空感,身子好像飘上了云端,直入云霄。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呢?任一个女子再冷淡,也难以忽视另一个男子的嘘寒问暖和贴心关照,说不动心是假的。清律也是如此,她本就是个脸皮极薄的人,面上向来没有表现,容易令人误会冷漠,可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如同煮沸的汤水泡沫,总会挤开盖子溢出来的。
其实当他看到清律主动来找自己的那一瞬,就知道这场拉锯战是自己赢了。他赌赢了清律对自己是有情义可言的,若是她肯参与进来,那么计划便可顺利进行。
他怎么能不狂喜呢?
无论是什么原因,今日都将成为他人生中最开怀的时刻之一。
“为什么?”他看着面前面色嫣红的女孩,忽然萌生了想要戏弄她的想法,便嘴角含笑地朝她走近几步,“为什么这样做?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清律向后退去,只觉得面上火烧一般,他根本是故意的!什么为什么,他这么一个通透聪慧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就是在逼迫自己亲口对他表白心意罢了!
她越退他便越进,直到推到墙角无路可退,面前洒下一片阴影,那张俊美的脸庞被放大几倍近在咫尺,她这时才观察到他眼下凑近耳朵的位置有一颗小痣,平日里因为被头发遮住所以看不到。
“当……当然是为了我八弟和郡主的幸福了!郡主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应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委屈给一个陌生人。我就是因此才要帮他们的,你不要乱想。”
清律被逼急了就乱说一通,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正眼看去,江仁初的笑脸有些开裂。
他僵了一瞬,笑意如同塘中溢出的流水般渐渐褪去,仿佛一团缓慢消减的火焰,倾洒在她心中的光也一寸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