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雪燃灯无弹窗 和尚与妖.3
玄释轻轻将我拎到一旁,说:“鱼落身上好脏,咱们赶紧走,我领你回家洗漱。”我高兴的点头,不忘了说:“还要吃饭。”
玄释说:“嗯,管饱的。”
我听了便更高兴,只觉双腿也有劲的多。
可是,走着走着,便发现了疑处。路旁都是高大的杨树呀!而来时候的小山疙瘩和小矮树呢?
我忙喊了玄释:“我们走错了吧?”
玄释摸摸我的头,笑道:“没错呀,你不是要去看宝贝吗?”
我又有些高兴:“你要带我去看宝贝?”
玄释说:“可不。”
嗯,毕竟是宝贝,就算玄释不舍得拿给我送人,可看看,总能长些见识的。我很高兴的点头:“好呀好呀。”
又走了许久,才看到座高大的宅邸。
高深的院墙,朱红的大门,威武的石狮子,正门口还悬个黑底牌匾,上书两个金灿灿的大字“陈府”。
玄释领我直直的就往门里闯,我有些胆怯,缩在玄释身后。
玄释拍拍我的头,道:“莫怕莫怕,这是我的家呀!我出家之前一直住在这里的。”
我刚想点头,却猛然记起,道:“不是的,你很小的时候不住这里。”
玄释"唔"了一声:“小时候却是搬过家的。”
正说着,门口便探出个老头的脑袋,老头胡子头发皆白的彻底,不见一根杂色。脸上褶子密密堆了几层。一双小眼用力的撑开褶子睁了一睁,便朝里面大声喊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一边喊,一边颤巍巍的迈着小碎步往内院跑去。
玄释对我笑笑,说:“这是全伯,以前看我长大的。”
顿了一下又笑道:“这便是我家其中一宝呢。”
话说着,便抬脚迈进门槛。我趋步小心的跟在后面。
刚进门,便见许多人迎了出来,一个面色极善的中年妇人走在前边,一把抓了玄释的手,问道:“我儿可是还俗回家了?”说着,眼里便哗哗掉了几圈眼泪,又说:“我可算是盼到这一天了。”说完,又突然瞅见我,眼睛亮了一亮,将我拉到胸前,问:“这孩子可是你在外私生的?这莫不是我的大孙子吧?”
唔,这妇人,怕是玄释心里最重的宝贝了吧!
玄释笑了一笑,将我从妇人手里拉过来,推给一旁个小丫鬟。道:“母亲莫急,先让人带这孩子去洗漱一下,我进屋慢慢说给母亲听。”
就这样,在我头大如斗,尚不能理清这状况的时候,我被那小丫鬟拉走。玄释被那妇人拉走,我们背道而驰。
我极快的洗漱了一番,又穿上小丫鬟拿给我的新衣,便迫不及待的去寻玄释了。我得跟着他呀,保护他呀,万一他有个什么危险呢?
大约鱼的耳朵都会比较灵敏,走在路上,隔了房间很远,便听见两人对话。
妇人说:“儿啊,你莫忘了你师傅圆寂时嘱咐你的话。你尘缘未了,二十岁上必要还俗,否则会惹上大灾祸啊!”
玄释说:“母亲慈悲,出家人六根清净,是不谈福祸的。”
妇人说:“可那是你师傅交代的呀!”
玄释说:“师傅大约是太老了,有些糊涂吧。再说,世上哪有还俗避祸的道理?”
妇人低低的呜咽了几声,似是在哭,又说:“你就不为你爹和我想想?你是家里的独苗,你不还俗,陈家便要绝后了。你让你爹在九泉下,怎么安心!”
玄释沉默了片刻,又道:“孝义为先,母亲要儿还俗,儿不敢不从。只是化生寺已多年未经修葺,儿将化生寺修整以后,再做打算吧!”
妇人声音还留些哭泣过后的暗哑,道:“这又不是难事,你走时,我让全伯准备好银钱。”
玄释念了句佛号,又道:“母亲慈悲。”
我站在门外继续听了一听,再没什么要紧的事了,只剩下关于寺院怎么修葺类的讨论。当然,大多是妇人在问,玄释在答。便轻轻敲了门,妇人喊:“进来。”
我一进屋,妇人的眼睛便又开始发亮,将我拽到跟前,对玄释说:“瞧瞧,这孩子多像你小时候啊!你还说不是你的私生子!”
玄释苦笑了一下。妇人又道:“孩子,叫声奶奶。”
我看了看妇人,妇人脸上满是殷切的希冀,又看看玄释,玄释微笑的点头示意。我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奶奶。”
“哎!”那妇人高兴的大声答应着,又高声唤:“秋菊,秋菊进来!”
门外应声进来个小丫鬟。
妇人说:“快去,将我的玉葫芦拿了来!”
小丫鬟应声退了出去。
一会进来,手里托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个碧绿的玉葫芦。葫芦通身碧绿,滢滢泛光。葫芦嘴上,还穿了条明幌幌的细绳。
妇人拿起玉葫芦,仔细的将那细绳挂在我脖子上。又道:“天赐,瞧瞧。这是你小时候戴过的呢,我一直留着当个念想。现在,就给了孙子吧!或许以后,还能一代代传下去呢!”
玄释默默看着,微笑不语。
第六章元宵庙会
夜,玄释问我:“今晚的元宵庙会,小鱼想去吗?”
我楞了一下。忙不迭的点头道:“去啊去啊,一定要去啊!”
二叔给我讲的人间戏本子里,有多少才子与佳人的爱情故事都是由元宵庙会开始的?
含羞带怯的女子掐了指尖作兰花状,指尖还拈着一方淡雅清香的帕子,帕子上必定绣了娟丽的小字,那字,定是自家闺名无疑。
再扭动着杨柳般的身姿,在庙会上穿行而过,眼睛细致瞧着四面八方的少年郎,若瞧到中意的,便要快走几步,赶到那公子前头,悄悄将指尖那方香帕“遗落”到公子目及之处,然后等公子拾了帕子,急匆匆的叫声:“小姐留步。”便驻足,等那公子走近,便温婉且端庄且娇美的回过头去。回头那一刹那,天公定然作美,将时间变的无比缓慢,好让那跟前的公子细细的瞧清了自家的美貌。
最后,两两相对,站在同一水平线。月老红线如箭般穿胸,再穿胸。哦,两心相连。剩下各种花前月下私许终身不表。
如此浪漫,如此传奇的元宵庙会。我若不去,天理何在?"
我拉了拉玄释的衣角,谄媚道:“一定要去的!”
玄释温柔的笑了一笑,道:“那还不走?”
我高兴的点头,道:“就走就走,”然后一番环视,顺手拿了房里的抹布,便随玄释一同出了陈府。
元宵赏灯会已拉开帷幕,街上挂满了红艳艳的灯笼,夜色被灯笼照映的有些朦胧,有些暧昧。真真有些滋情养爱的格调。难怪那些才子佳人,总会在元宵夜动情。
我与玄释并肩,两人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身旁行人如织。
我手里捏着从客房带出来的抹布,悄悄打量着身旁走过的男子,想着以此代替香帕,以便在遇到美男之时可以“不慎”遗落一下。来场“遇见爱情”的浪漫故事。
可走了两条街,见无数人,都没发现中意的男子。
要么肥了,不及玄释的清逸。要么瘦了,不及玄释的伟岸。要么黑了,不及玄释的明媚。要么白了,不及玄释的英挺。
我心里一遍遍比较着,却连那些格外俊俏的,都被玄释的风度翩翩比的俗气。又抬头去瞧玄释,他恰在此时冲我微微一笑。唔,我心如被利箭穿入,猛地跳了一跳。
身旁行人如织,我却再没了比较的心思。仿佛他们都如戏本子里的跑龙套,流水般鱼贯而过。
似乎眼变小了,只能装下身边这一个人,而旁的,皆被自动过滤出去。
又似乎,耳朵变长了,甚至能听到玄释的呼吸与心跳。
更好像,心也变的纤细起来,细到似乎拉成了丝,与玄释缠绕在一起。
又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想就这样,和玄释一直漫步走下去。
想想,心便更柔软了几分,不由自主的,或者是,水到渠成的的,便伸手去拉玄释。而手伸到一半,便惊喜的发现,玄释竟也在同时伸手过来!
我心跳的有些快了。
我想,我是喜欢上玄释了吧。
而玄释,也是喜欢我的吧。
也许,这便是凤鸟与月老共同安排的一场缘分吧。
也许,这便是老天安排我修成人形的深意吧。
我心里满是感激。
月儿皎洁,灯火璀璨,玄释在月光与灯笼的照应下,英俊又出尘,像个神仙。
我闭了闭眼,许下一个心愿。
月上的嫦娥应该在抱着玉兔含笑望我。
唔,我想,与玄释白头到老,相依一世。
逛完灯会回来,陈家早便安排好了晚饭。
玄释对妇人说:“儿要持戒,过午不食,不能陪母亲吃了。”
妇人又将眼色看向我。玄释说:“小鱼年纪还小,吃的少了,将来怕是长不高的,多吃无妨。”
妇人听了面露笑颜,便过来抓我的手。我将手躲了一躲,道:“我持食饭不语戒,吃饭的时候不能与人交谈说话的,奶奶还是将饭菜端到房里罢,我自己吃就好。”
妇人有些不悦,却又一脸无奈,道:“那我让人去给你安排房间。”
“不!”我摇摇头,走到玄释跟前,拉拉他的衣角,道:“我平时都跟师傅睡在一起的。”
妇人楞了一楞,随后又笑的十分欢喜,道:“好,好,就住一个房间,这才是父子情深哪!”
说着便差了人去安排房间。
房间安排好,玄释仔细的帮我铺了被褥,轻声说:“你先睡呀,我去陪母亲说会话。一会就回来。”
我点点头,又拉了他的衣角,道:“要快些,我等你的。”
玄释笑了一笑,说:“会的,安心睡吧。”接着扭头,刚欲抬脚,又转了身,问:“食饭不语,却是个什么戒?”
我脸红了一红,低头不语。
玄释又笑:“唔,知道了,借口的借。”说完便又转身,推门出去。
我目送他背影,只觉清逸又伟岸,真是让人欢喜的紧。唔,我今晚定要表白了的。
我想,玄释也是极喜欢我的。
他是和尚?不怕!他说了要还俗来着。
哦,我甚至已经偷偷在幻想嫁他为妻的幸福光景了。
我要学着做饭,洗衣,梳妆。唔,再给他生个娃娃……
想着,便有些迷糊,困乏的厉害。
玄释归的极晚,只我一人在床上等的昏昏沉沉。
正待睡去时,感觉床轻微颤了一颤,接着是阵淡淡的清香气息,我将眼睁了一睁,玄释含笑:“是不是玩的太累?”
我扑进他怀里,道:“是呀是呀,还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呢,嗯,明天再说吧,你今晚要抱着我睡的,刚才没你抱着,我睡的很不安稳。”
玄释浅浅笑了一下,道:“好。”
说着,手便环上了我的背部,轻轻拍打着节调。我将头在他胸口蹭了一蹭,寻个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依旧是只小鱼苗苗。
阿娘常说,我是一条很幸运的鲤鱼。
我出生在一条小溪里。这条小溪没有名字。人们提到这条小溪,总是说:白云山脚下的那条小溪。
阿娘说,我之所以幸运,是因为我出生那天来了一只凤凰。
那只凤凰拖着条极漂亮的尾巴,从云彩上飞下来,落到小溪旁的一家农户的晒谷场上,还呱呱的叫了几声。阿娘说到这里的时候,总有些上了年纪的鱼婶打断她,说:“才不是呢,是唧唧的叫了几声。”这时又会有些上了年纪的鱼叔反驳:“唧唧叫的是那些农户养的草鸡。那凤凰是嘎嘎叫着来的。”
众鱼说到这里,总会要腮红鳞赤的争论一番。可大家公认的便是,那凤凰叫声真真是响亮动鱼。大家都听的呆了呆,甚至那凤凰飞走以后,还有金灿灿的霞光笼罩,足足罩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消。如此情景,真是千年万载也难得一遇。
阿娘就是在那凤凰叫的时候,生下了我。
于是众鱼都道:“这必定是条不凡的鱼。那凤凰,是前来报喜的阿!”
阿娘听了这话,自然是分外高兴,自此在鱼族中扬须吐气,极是得意。
而据说,凤凰停过的晒谷场的那户人家,当天也生了一小娃娃。
哼,那些没见识的农户竟还以为凤凰是为了那小娃娃才停落下来,呱呱的叫着报喜。于是众人又把那些鱼叔鱼婶对我阿娘过的话,向那小娃娃的爹娘说了一遍。那小娃娃的爹娘与我的阿娘一般,甚为欣喜,以为此子定是天上降赐下来普渡众人的神仙,便起名叫了天赐。哼,真真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