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雪燃灯无弹窗 和尚与妖.13
我轻轻拍了媚儿的肩,低声安慰着:“媚儿莫哭,我一点也不难过,和玄释一起死,很幸福呀,你不要为我伤心。”媚儿的身子僵了一僵,颤声问:“小鱼,你真的爱上他了?”
唔,我心里极是安慰:“媚儿,你真好。能在死前,为我做个见证。我爱上他了。媚儿你记好了。小鱼爱上玄释了。”
媚儿沉默了片刻,又低声问:“那么,他爱你吗?对你好吗?”
我犹豫了一下,心里有些忧伤,道:“他不爱我。可他对我极好。他救我两次,甚至这次,连自己都搭进去了。这些,足以弥补了。如今他因我而死,我便当他是爱我的。媚儿,你记住了。他也是爱我的。”
媚儿又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亦沉默,我在想些能利落些死去的法子。
良久,媚儿起身,我想,媚儿终是明白了我的心意吧。稍稍抬眼,却见媚儿微微张嘴,吐出颗红艳艳的珠子。我呆了一呆。
媚儿笑了一笑,笑的有些悲壮,道:“这是我的元丹,给玄释服下,能暂留他口气。他虽被天雷劈中,魂魄却未全消。”
我又呆了一呆。此番在地狱与天堂中起落数遍,当中滋味,真是难言。呆了良久,适才清明。又问:“却是能救玄释?”
媚儿点点头,将元丹喂到玄释嘴里,又轻声叹息,道:“玄释当日给我服下的灵芝仙草,可令他回生。可灵芝仙草在昆仑山上由鹤鹿仙童守着,也不知玄释怎么得来,如今再想去采,怕是难了。”
我将手握拳,狠狠攥了一攥,道:“不怕的!你告诉我,我去采来!”
媚儿望望我,苦笑着摇摇头:“你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有五百年道行,要去,也只有七分把握,更何况你,你才修成人形几天?”
我有些黯然,却依旧坚决:“我一定要去的!你去有七分把握,我和你一起去,便有十分的把握!”
媚儿看着我,张了张口,却没出声,默了一会,说:“那便一起去吧!左右咱们三个绑在了一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我又想流泪。媚儿此情,一生难报。与媚儿一同将玄释安顿好,又双双提了剑,飞身而出,直指昆仑山。
轻风一阵,到的昆仑。
先跨过了一片竹林,又看到松涛旁立。
上了山巅,便见一片紫郁郁的灵芝草。
我满心激动,飞奔过去撷了一朵又迅速的飞到媚儿身边,道:“却没想到这么顺利,真是佛祖保佑。”
媚儿也满眼欣喜,正要张口,却听到个清脆的童音:“大胆妖孽!竟敢来此盗宝!”
一回头,竟是两个小童。想必是守仙草的鹤鹿二童吧!
媚儿将我推了一把,大喝一声:“快跑!”话音未落,便提剑指向两个童子。
鹤童怒极反笑,道:“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大胆的妖怪!”说着摇身变了原形,凶狠的朝媚儿啄去。
媚儿侧身躲过,又怒视我一眼,大喝:“还不快跑!”
我急忙回神,料着自己法力低微,留在此处只是个拖累,而媚儿也拼命抵挡,见我逃了,才能使脱身之策。
心念瞬间万转,转至清明,便也不再顾及,脚下生风,夺路而逃。
而只一瞬,便见鹿童立在跟前。
我将灵芝草衔在嘴中,提剑相向,剑还未至,便被鹿童的掌风击出,重重的跌在地上。那一掌极重,我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胸口郁结,狠狠得咳了一声,竟咳出一片鲜红!
鹿童摇摇头,道:“就你这样的小妖,也敢来盗仙草,真是自不量力。跟你动手,平白辱了我的名声。识趣的把仙草留下,我便放你二人一条生路。”
我低低的喘了一喘,艰难的将一口涌到喉间的血又咽了回去。低声哀求:“仙童大慈大悲,我要拿仙草回去救人性命。仙童就网开一面……”
话未说完,便被鹿童粗暴的打断:“你这妖孽,还敢讨价还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容得你们这些妖孽妄加干涉!”
话说着,又欺身逼近,道:“这仙草,你是交或不交?”
呵,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竟也这般冷酷无情。
我咬咬牙,又提剑扑去。这次,却实实在在被他一掌打在胸口,跌倒在地。顷刻,又吐了一片鲜红,神魂摇摇欲坠。
鹿童似乎恼怒至极,爆喝一声:“自作孽不可活!”说着,又扑来,似要补上一掌,以便我能死的干脆。
我闭眼受死,心中一片悲戚。原只要与玄释同死便好,现又白白搭上媚儿,真是不该。
可觉掌风却在半空生生刹住,似是被人挡下。
我满心混沌,睁了眼,见一白胡子的大脑门轻轻荡着拂尘对我轻笑。
我呆了一呆,问:“南极仙翁?”
白胡子神仙微微笑着点头。又转身对鹤童说:“还不停手?”
鹤童一闪眼,变回人形,飞到南极仙翁跟前,一脸不满:“师傅,为什么要阻止我处置那妖孽?”
我抬头望了望媚儿,还好,还好,媚儿虽然狼狈,身上却未见多少伤处。
我咬了咬牙,想起身与南极仙翁行礼,却终是动弹不得,只低声哀求:“仙翁大慈大悲,留仙草与我救人性命吧。我一生感激仙翁恩情!”
南极仙翁一脸慈悲模样,道:“仙草已被拔掉,你还了,也是枯叶。自然是留给你,还能积些功德。”
我扯了扯嘴角,想道声谢,却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却是在玄释的禅房,我有些恍惚,犹存着盗宝时的惊险。看到玄释安静的守在旁边,恍惚的觉得如同穿越时空,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
玄释满脸欣喜,说:“小鱼,你可是醒了。”
我心微微颤抖,立刻便让玄释的声音唤的清明。上下将他细细打量了几遍,唔,玄释极好。身子依旧硬朗挺拔,脸上依旧白白嫩嫩,连个坑疤都没留下。我悄悄松了口气。
玄释温和的对我笑了一笑,说:“眼睛都看直了。莫不是睡的太久,不认得我了?”
我有些脸红,虽是关心他的伤势,却终究是个垂涎于他又被拒绝了的尴尬身份,着实该避讳一些。将头偏了一偏,问:“媚儿呢?媚儿怎样了?”
玄释说:“媚儿很好,你莫担心,却让你醒了去寻她,说有事要跟你谈。”说着,便伸了手,似要为我掖被角,我心里暖了一暖,还未暖过丝热气,却又见他将手停在半空。
我心又暗暗凉了一凉。以往他像这般动作,总是亲切又自然地。如今,许是想到我对他的爱慕,便刻意保持了距离,以断我奢念吧。
彼此沉默了良久。房里安静的有些尴尬。
半晌,玄释才开口:“瞧我,见你醒来都高兴的糊涂了,你怕是饿了吧?我去煮粥给你。”
话说完,便逃一般的出了房门。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助,有些忧伤。思绪纷乱的成团,理不清明。
过了片刻,玄释又进房。手里端碗热腾腾的白粥。
我想,若是以往,他一定会端了粥到床前,一口口喂我吃了,中间还会打趣几句:吃慢些,我又不与你抢。可现在,他只将粥放到桌上,便立在一旁,轻声问:“能下床吗?”
我起身细细将自己检查一遍,道:“很好的,哪都没缺。”
玄释叹了一叹,眉头皱的很紧:“你这孩子却是胆大,那昆仑山上的仙草,也是你能去采的吗?”
我浅笑,“你能为我挨天雷,我却不能为你去盗仙草,这怎么公平?”
玄释将头低了,不再言语。
我又敏感的发觉,好像又说错了什么。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两人间彼此的在乎。这却让玄释如何自处?
又急忙解释:“你大慈大悲,能为救只妖精受了天雷,自然是不该死的。我去盗仙草,也是不想欠了你的。”
玄释很勉强的笑了一笑,道:“别乱说话,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怎么就成了妖精!快些下来喝粥!”
我有些黯然。我自是不愿承认是个妖精的,而被当做孩子,更是让人心痛。
可,我在玄释心里,却又还能算个什么?现实真真残酷。残酷的让人想逃。
想了一想,努力的扯出个没心没肺的笑脸,道:“不要喝你做的粥,我要去看媚儿呀!你做的粥又不好喝!”
说着,自顾起了身,朝门外走,走过玄释身侧,心莫名有些悲伤,眼眶酸涩。不敢停留,快步走到门口,却听到玄释低声唤我:“小鱼。”
我没回头,只停了脚步静静等他说话。
良久,才听他道:“莫要与宋将军成婚。”
我扭头,忍着心痛笑道:“我知道的,若与他成婚,你便要去捉我。”
说完,便快步逃了出去。
就这样吧,莫再妄想。
时至春初,玉山美到极致。山顶青石横卧,山脚绿竹成荫。上次来,因玄释伤重,竟没留意。如今又看,心里煞是惊叹。
媚儿如上次一般,早早的立在山头,冲我喊:“小鱼,快上来呀!”
我心里一片暖暖的感动,飞身到山头,紧紧的将媚儿搂在怀里,道:“媚儿媚儿,我好想你!”
媚儿咯咯的笑个不停,笑声如银铃般悦耳,笑毕,轻轻推开我,说:“看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了玄释的婆娘呢!”
我十分无奈,低声道:“媚儿莫再提玄释了。他若死了,我便当他夫君一般,与他殉情。可他还活着,便只能当路人了。”
媚儿闻言,脸立刻冷了下来,说:“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负了你?早知道这样,何苦费劲心思救他!不如让他死了的好!”
我急忙解释:“不是负我。他压根就不爱我的,我跟你说过,他不爱我的!一直是我一厢情愿,我对他表白,他也拒绝了。”
媚儿脸色更难看了些,随手招出宝剑,恶声道:“既然不爱,却还要了你的身子,这和尚真是人面兽心,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我慌忙将她手中的剑夺下,又羞又愧,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他……”话未说完,便羞的再难出口。
媚儿伸出细嫩嫩的手指点在我头上,声音里又是责怪,又是怜爱:“你呀!你肚里都有了他的骨肉,还想瞒谁?”
我惊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低语道:“你说有事找我谈,便是这事?”
媚儿斜眼望着我冷笑:“你倒是沉得住气,难为我替你着急半天。”
我将手悄悄按在小腹上,心里五味杂陈,问:“玄释知道吗?”
媚儿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你们两个人的事,却问我个外人。”
我拉了她的手轻轻摇晃,换了副谄媚的嘴脸:“好媚儿,不要让我心急。跟我说说,我睡的这几天发生什么了?玄释可知了什么?可说了什么?”
媚儿撇了撇嘴,一双桃花眼里皆是不满:“你家那和尚真真不识礼数。我费了老大劲给你们医伤,却没想出去打个盹的功夫,你家那和尚就醒来把你拐跑了,连说都没说一声,只留了几个字,说是感念着我的恩情。你说说,有这么对待恩人的吗?我本想追去寺庙,又气他不过,就只托人说让你醒了寻来。本以为还要等上三五个月,却没想到你醒的这般快。”
我仔细听着媚儿的话,又仔细琢磨了前后事态。想来,玄释该是不知我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唔,心里这滋味,又是失落,又是宽慰。
失落的是,他终不知曾与我有夫妻之实。宽慰的是,他也不必因此心生苦恼。
想了一想,心思有些清明。低声给媚儿陪着不是:“好媚儿,莫怪玄释了。化生寺要重修,他是住持,自是忙些的。”
媚儿叹了口气,声音颇有些无奈,道:“女子果真外向。你就这样宠着那和尚。再忙,却也不见得连话别的空档都没。”
我垂了头,讨好的将手心伸到媚儿眼前,轻声哄着:“好媚儿,我替玄释给你赔罪了,你若还生气,便拿把尺子打我手心吧!玄释说,他年幼时犯错,要被师傅打手心的。”
媚儿拉了我的手,又摇头笑了一笑,说:“你呀,真是让那和尚灌了**汤。却是这样爱他,又怎么说将他当路人?”
我黯然,山顶风大,将我心都吹的冷了一冷。低声道:“可他不爱我呀!”
媚儿又问:“那孩子呢?”
我拿手摸了摸小腹,说:“自然是跟你和我呀!将来娃娃出生了,认你当干娘好么?”
媚儿面上这才有了喜色,一双桃花眼笑的极是璀璨,道:“当然好了!”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娃娃还是要有个爹才好的。”
我又有些黯然了。低声道:“媚儿莫再提了。当初玄释中了媚毒,不知和我同床。我也不过是充当了回解药罢了。至于娃娃,我是有准备的。清儿与我说过的,她和子期同床,便有了娃娃。所以,我自己可以的。我能将娃娃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