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雪燃灯无弹窗 和尚与妖.14
媚儿楞了一楞,又道:“如果是这样,也怨不得和尚了。他都不知道,你叫他怎么负责?”我连连摆手:“我不要他负责的。”
媚儿失笑,道:“我原当是出薄情郎负痴心女的戏码。却没想是两个傻子。你们皆是这样把心思闷在嘴里,谁也不先开口,难道还想着神仙下来亲自保媒不成?”
我楞了一楞。想不大明白。
媚儿见我呆怔,叹了口气,道:“你曾说过,玄释救你两次,甚至这次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我点点头,心里隐隐酸痛,道:“是却是。可他是出家人,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媚儿有些气恼,又拿手指在我头上点了一点,道:“你这个傻孩子!你莫忘了,玄释是被天雷劈了。而那时,天雷要劈的是你吧?”
我又点点头:“是我的。却不知玄释什么时候出来挡了。”
媚儿继续开释:“天雷劈些犯了戒律的妖精。哪容得着个和尚出头来挡?他不是爱你,还能是什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你却是做了什么孽,把天雷都招来了?”
我心中一沉,不愿再回忆,道:“这事,日后再谈。好么媚儿?”
媚儿点点头:“那好。却不管你做什么孽,终归是罪孽深重,才招来天雷。一个和尚,犯得着救个罪孽深重的妖精吗?”
我默了一默,心长千千结,不断纠缠,越缠越乱。
媚儿又道:“他一醒来,便带你回了寺庙。想必也是去寻医你的法子,要不,你也不会好的这么快了。”
我苦笑一下:“现在却是你为玄释说好话了。刚才白白讨你的好,还伸了手心给你打。”
媚儿闻言,装出副凶恶的样子:“我这不是才想明白?你倒笑话起我了。”说完抓了我的手,轻拍了一下,又道:“你当我是真舍不得打你?”
我傻笑了几声,又低眉顺眼的装着乖巧。心绪,却如同波涛般,汹涌澎湃。
媚儿又循循善诱:“玄释毕竟是个和尚,打小就敲经念佛。让他承认爱你,自是不易,怕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呢!”
我抬头望了媚儿,心绪涌动愈加凶猛,问:“你说玄释爱我?”声音轻飘,似是怕惊吓到什么。
媚儿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不过,让他承认这些,怕是有些难的。所以你向他表白,他才拒绝了去。”
我忽然觉得轻飘而又晕眩,似是猛的被幸福砸中头顶。颤声问:“那,我要怎么做?”
媚儿板了脸,极严肃的道:“其一,我们改变策略,你莫再勾引他,直接张口就说爱他,那样会将他吓着,躲着你的。”
我有些懊恼,想想以前,那番表白却是突兀。怪不得玄释拒绝。
媚儿声音娓娓:“其二,你莫再将他看做和尚。”
我皱眉:“那要看做什么?”
媚儿道:“自然是看做夫君。”
我又楞了一楞:“你刚还说不能直接说爱他。”
媚儿俯身,从地上掐了多黄色的小花,道:“你看,想要这小花开了,也得要日照雨浇,更何况你家和尚那棵铁树。”
我垂了头,细细揣摩着媚儿话里的意思。
媚儿又说:“让你当他做夫君,只是盼着你能勤给他日照,给他水浇。让他认识到你的好,习惯你的好。待他适应了,总会将你当做家人,忘了自己是个和尚。”
我琢磨半天,终是不解。抬头看了媚儿。媚儿衣衫随风轻轻飘舞,出尘的像个神仙,拿智慧又慈悲的眼光望我。
我又默了一默,小心翼翼道:“好媚儿,再指教一下,却是怎么日照,怎么水浇?”
媚儿朝我翻个白眼,吐了真言:“日照就是做饭,水浇就是洗衣。”
唔,我闻言顿时清明,抬头望天,天色朗朗。俯身望竹,竹林郁郁。
便是这般,如此简单。
辞了媚儿,又重回化生寺。化生寺因要重修,里外都热闹的紧一众僧人与些信徒皆老实的为寺院重修卖力。
我看在眼里,暗暗替玄释欢喜,抬脚进了庙门,却发现我又成了众人围观对象。
甚至些个平时总是低垂眉眼的小和尚,也静悄悄的盯着我看。我甚窘迫,左右扫了一眼,又发现院里外竟都是些男子,心下更是惶然。这时有个好心的小和尚及时开了口:“阿弥陀佛,女施主,现在庙里正在施工,不便去上香,可缓些时日再来。”我心里感激他救我于困窘中,也合了手,冲他念句佛号,便悄悄抬脚溜了出去。
寻了个僻静地,一闪身,又化作个小和尚,心中暗笑,再闯化生寺。
这一路极是顺畅,那些忙碌的人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由着我大摇大摆的进了正殿。我心中甚是欢喜。
而我本意是穿了正殿去禅房寻玄释,却不想刚进正殿,就瞧见玄释的身影。
玄释正侧身站在高处拭擦一尊佛像,神色肃穆而又神圣,举止间皆是细致与虔诚。
我望的呆了一呆。甚至恍惚生种错觉,觉得他也该是这些佛像中的一座。
唔,若要以前,我怕只看这一眼,便要转身就逃的。我怎敢去亵渎这样一个如此虔诚的和尚?
可经与媚儿一番长谈,便又脱胎换骨,心中皆是将铁树浇灌出花朵儿的信念。
深深吸口气,露出个明媚的笑脸,轻声唤他:“玄释。”
玄释听了声音,目光寻来,却是怔了一怔。犹疑道:“小鱼?”
我笑嘻嘻的点头,像以往那样蹦跳着跑到他跟前,又将他手中抹布接了,道:“我来擦呀,你去歇着。”
玄释楞了一楞,神色有些异样,道:“已经擦完了。”
唔,也许,前些日子总是愁眉惨雾,总是梨花带雨,将玄释吓出了心病吧,所以,他不太习惯我现在的阳光明媚?
我又咧嘴冲他笑了一笑,自觉笑的真诚而又自然:“玄释,我惹了好多祸的,你还要我不?”
玄释面色黯然:“却是我给小鱼绑了心结,才酿出这许多的祸事。”
我心里念着媚儿的金玉良言,死死记着不能用爱将他惊吓了,又觉这个时机十分精妙,恰可做对以往的补救。
便换了副严肃且认真的颜色,对玄释说:“你莫担心呀!我心结早解了。媚儿告诉我的,爱是分很多种的,我爱你,也是像爱阿娘那样爱呢!”
唔,我真是聪明极了。这个补救的谎言堪称完美。唯稍有不足,便是妄言,但,若能将玄释挽回,便是佛祖降罪下万千苦难,我也能当了糖豆子,一颗颗欢快的嚼了咽下。玄释闻言,将我望了一望,眸中似乎有些哀伤的气息。
我不由心虚,唯恐他识破我的谎言,摆出副清明而又无辜的眼神回了望他。
半晌,才听玄释开口:“那便好。”
说完竟然不再理我,自顾的扭头回了禅房。
我楞了一楞,巴巴的跟在身后。
玄释的禅房如往昔般干净且简单。我自顾在房里翻腾。玄释坐在桌旁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翻了几遍,却发现他的衣衫皆是干净且整齐。我默默叹了口气,有些埋怨他的细致。
默了一会,又凑到他跟前,将他身上的僧袍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唔,总算,老天不负眼尖的鱼。
他肩头暗红色的僧袍染了几片灰蒙蒙的色彩。许是刚擦拭佛像时沾落的吧。
我似寻到宝物一般,兴冲冲的拉他的衣角,道:“玄释,快把衣服脱了呀!”
玄释似乎受了惊吓,身子轻轻颤了一颤,白嫩嫩的脸上,腾了一片红扑扑的颜色,道:“小鱼莫要胡闹。”
我知他是误会了意,忙解释说:“你脱了,我去给你洗呀!你衣服都脏了的。”
玄释皱了皱眉,声音里似是有些不悦:“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洗衣?莫不是在将军府时养出的毛病?”
我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玄释的啰嗦,却又不敢出言顶撞,便揣了十二分的耐心,细细哄他:“才不是呢!小鱼只给玄释洗衣服。哪管他将军还是皇帝,却也不该让我伺候!”
玄释将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犹豫了片刻,道:“小鱼……”
可唤了声小鱼,便没了后续。
我敏感的神经线又跳了一跳。唔,这般无事献殷勤,非垂涎莫属,我怎能让他知晓。又干干的赔笑了两声,道:“我既然将你当娘亲一般爱着,自然要孝敬你的。也算圆了我未给娘亲尽孝过的遗憾。”
玄释轻轻应了一声。面上,却依旧没有喜色。
良久,才道:“明天吧!今个天色有些晚了。你莫再累着,又该睡不安稳。”
玄释这话,让我分外委屈。
他真真不懂我的心思。
那些睡不安稳,皆是因他不在。若他能在身边哄我,便是天塌下来,我都不惧。
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垂头轻声问他:“你以前都是抱着我睡的,现在定是嫌弃我,不肯了的。”
说完,心便惶惶的不安。怕他生生将我的话承认了去。
玄释叹了一叹,道:“小鱼莫要瞎想。你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跟我睡的。”
我心里凉了一凉。玄释这样好心肠的和尚,即便是嫌弃了我,也不忍直说,却委婉的这般好听。
咬了咬牙,抬头望了玄释:“说将我当做孩子的是你,说我长大了的也是你,这天底下的道理,却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玄释稍稍抬眼,眼中有丝迷茫的色彩闪了一闪,又低垂了眉眼,道:“我以前总是忽略,你是个女孩。却不管大小,总不便与我同睡的。”
我闻言更是气愤,大声嚷了:“我才不要听你那番大道理呢!你怎么说都是有理的!我就是要跟你一起睡,你若不肯,我就去嫁给子期,让他陪我睡呀!”
玄释抬头看我,眼里皆是伤痛与无奈。我心突然跳了一跳。
唔,莫是我的任性,竟让好脾气的玄释为难到这般地步吗?
我有些难过,正欲妥协,想告诉他,我自己睡便好。却听他低声说:“都依你了。”我又楞了一楞,心里既是酸涩,又有些甜蜜。
酸涩的是,终究是勉强且委屈了玄释。
甜蜜的是,终究达成了我卑微而又热切的愿望。
轻轻靠近,紧紧搂了玄释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道:“你依我一次,我会依你千次万次的。”
玄释如殿中的佛像,一动不动,只身躯微微颤抖。心在我的耳边跳动的极快。
唔,真好。这般的近。
你便是全部,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是天地间的全部色彩。便是我想要的永远。
我想,我定是因你而生。
夜,我依旧窝在玄释怀里。只玄释不像以前那般自在。身子僵硬,一动不动。我亦不敢放肆,连喘息,都小心翼翼的,怕惊吓到什么。
唔,这夜,真是难眠。
可不管如何,只要能贴身感受他的温暖,我便极虔诚的满足。唔,这爱情,卑微的有些苦涩。
可,戏本子里都说,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我要受着,且要潜移默化将他改了。
玄释,玄释。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抬眼望向窗外,月光分外皎洁。
我闭了闭眼,将我与玄释想象成两颗黑点,想象着月宫里,有嫦娥仙子,抱着玉兔在偷看。
她一定笑的俏皮,且默默为我们祝愿。
时光啊时光,愿你能快些流逝,流过这些苦涩又纠结的时日。让我看到将来,与玄释幸福相依。
白天醒来,身边没有玄释的影子,我隐隐有些失落。
起床洗漱完,便寻了玄释的僧袍,端了木盆,出了寺院,去河边洗衣。
初春的晴日,总是教人欢喜。柳树吐了嫩黄色的枝桠,树旁的小花,也零星的开了几朵颜色。引得些俏生生的花蝴蝶蒲扇着翅膀来回嬉戏。我抱着木盆走在路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化为人形的快乐。又瞧瞧怀里的木盆,心里有些恍惚,恍似个初嫁的小媳妇,第一次出门为夫君洗衣。
唔,这种感觉真真美妙。
媚儿教的法子,却是极好。
还未到河边,便听见几个女子的嬉笑,嬉笑中,偶尔伴句喝骂。喝骂完,又是咯咯的笑成一片。我有些动容,或许以后,我也会与她们一般吧,平实又真切的,过着居家女人的日子。
走近,依旧引了一片注视。唔,我还是容易羞怯,又脸红了一番。默默寻了处僻静些的地,拿盆舀了河水上来。
一个上些年纪的大婶将我瞧了半天,大着嗓门说:“哟,前边那庙里啥时候养了个这么俊的小和尚?”
我冲她干干笑了几声,不知该回些什么。悄悄扫了一圈,见个女人正将衣服浸在盆里拿手揉搓。心下了然,也学了样,将僧袍摁在水里使劲揉捏了几遍。
大婶许是见我没答她的意思,又尖着嗓子道:“哟!瞧这小和尚,还怕生呢!”
又有大婶从鼻子里哼了一哼,说:“现在倒是老实,大了却还不知怎么呢。他们那住持,不还把将军夫人给劫了吗?”
我手抖了一抖,生生将木盆抖的翻了半圈,盆里的水结结实实的将我裤脚浸了个透。
我起身跺跺脚,又恶狠狠的盯了那女人,道:“你莫乱说话!”
女人又拿鼻子先哼了一哼,才道:“做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