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语录之十一惹无弹窗 第十一章(四)应龙生,应龙死
正说着,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昭福开门,便见敖泠。深水中,这位南海大殿下像是穿破幽暗的光,想要引领友人离开危地。他急急道,“实在抱歉,南海不宜久留,来日若有机会,再请诸位来此做客。还请几位随我离海。”
熠铉一笑置之,“在我眼中没什么险境。这里鱼虫缤纷,总之闲来无事看看,曦生只管做事,莫分心。”说着晃了晃锁灵塔,“那位薄奚家的皇帝还在此处,便宜他了。”
白樱落也道:“师父,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走。”
唯有昭福不语,却也未踏出房门。
这状况令曦生愈发急切起来,踱步催促,“这……方才外公逃脱至此,埋伏多日的天兵借故攻我龙宫,形势非一般危机,大有可能枉及整个龙族。虽虚空之主不受天宫管制,因我而涉身此事,总是不妥。白渊你已是龙族,若能逃出,也算是我龙族一线生机——若早知如今,我自也不会助你化龙……昭福兄,你的故事,我大概只能下次再听了。还请几位暂离。”
曦生语落,终于听到桃仙回复。“我本待罪之身,也不嫌多这一罪。”昭福看向他与白渊,自嘲一笑,“可笑我昔日以为寻得仇家,如今历经种种,我也不知道那个故事究竟是如何模样了。”
“诸位今日之情,敖泠若有来日,必衔草结环以报。”曦生眼尾愈发红了几分,强忍泪,“战事危急,我为南海龙主长子,当杀敌上阵以充先锋。还请诸君保重自身……”
“这么些个闲人,怎能让你独自去?”昭福摇摇头,随手铸出一柄桃木剑。
“曦生,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熠铉摸摸少年的头,“世上还有许多风光等着你去看,来日方长。”
白渊也蹦跶起来,拽着曦生衣袖,“师父,若我立了战功,你可得好好的奖赏我。我想想,该许个什么愿望呢?”
敖泠的目光一一走过几位友人,展出一个噙泪的笑颜,“得诸君为友,乃曦生此生之大幸。”
天兵压南海全境,凡人远远看去,不过是霎时间乌云密集了些,海水如死水般平整,这种天气不可打渔出海,之前入海的远航船也忧心忡忡。黑云压平海,这景象,太过邪门。不多时巨浪掀空,天雷撕海浪,白昼眨眼如夜。凡人肉眼所不见的,是一场神魔之混战。
天法司所掌天兵由上下及四方呈包围之势扑来,直奔南海龙宫。现任武令长兼天法司主是太子濯苏,自他新上任,将武令服制改为赤墨二色,如今百万之众,除外借的二十万卫天军铠甲为银白,其余八十万赤墨武令同出,尽是一片肃杀之气。
太子猛冲于百万天兵之先,灭氐人之国时还算隐秘行事,携兵二十万,奇袭速决,而追落败芪汶王至南海前时,早已埋伏八十万先军,期图一举歼灭与鲛人存有姻缘的南海龙族。但见濯苏直奔芪汶王,四下披斩开其亲信,欲取其命。太子之势破风穿浪,无人可挡。此刻突闻一阵琵琶声,琵琶声声悦耳令人沉沦,亦如刀枪锋刃索人性命。
南海水族由龙主敖纯所率,白渊昭福皆在其列。濯苏只闻乐声从对面阵中传来,但见一少年衣袂飘然而落眼前,护住芪汶王。此少年颜容如玉,扶拨琵琶,太子可轻松躲过,可天兵遇之,弦弦沾身见血见骨,他竟是凭着一把琵琶,生生为那老鲛人杀开一道血路来。
“外祖快走,孙儿殿后!”那少年急切道。
芪汶王犹豫片刻,只恨自己无用,还是躲在这少年身后,一路后撤,躲入南海水族阵中。
濯苏了然一笑,“我当时是谁,原是南海的曦生大殿。你说你天资难得,可惜就是命不太好。刚出生时要救父母,如今临死了,还要救这老魔物。”见敖泠生了怒气,愈发嚣张狠毒,“若曦生大殿识趣,束手就擒,我可以怜悯你英年早逝,给你留个全尸。”
“休想。”曦生懒与他费这唇舌功夫。他虽无战甲,周身却笼罩一层灵光,其速之疾,所到之处都留一阵残影,连起来倒如一道白光。濯苏剑光与其两道白光时而交缠,时而暂离,整个南海水空处便如赛场,由他们恣意游荡。凡人看来,不过雷声闪电尤其惊人,却也不知其中奥秘。云头海上,苏曦两人兵刃相对,琵琶声片刻未停,弦弦音波可绞断天兵手足,道道向濯苏而来,濯苏手中的剑也直向曦生命门,招招式式都是要命。
曦生引开濯苏,为南海水族搏得一线生机。尽管如此,海上战况也甚为激烈。天兵总有百万,虽与氐人族一战折损了一些,却也还剩九十五万。这九十五万精兵,八十万是太子亲自操练出来的,另十五万是前任武令长即如今天帝手下的强兵,不说以一敌十,三五个也是错不了的。相比之下南海水族少操练,且加上氐人残余的一千,也只区区六十万,如何相抗?
龙主伤还未愈,带兵已是吃力。近百万之众呈包围之势,不断收束,南海水族虽有昭福白渊左右相助,已然现了败势。你若问熠铉?他早在曦生入阵之前便去会了会濯苏,本欲令其撤军,可那小子见了他这泰山便想起濯惹之事,剑拔弩张之下自然谈不拢。
濯苏末了还道,“若神尊记性还好,应该记得虚空与天宫的约定。此事,您不能插手。”
熠铉无奈,只得为曦生加了一层灵气护体,若灵气破碎,他便前来相助,却也不迟。
眼下濯苏太子修为几万载,曦生大殿区区几百岁,不是他的对手。十几个回合下来,曦生身上已许多血痕。有的深可见骨,有的浅至皮肉。血迹染红衣裳,蔓出纹路来。手臂的血滴答滴答,琵琶上也染了红。
“真的是可惜了。”濯苏歪头看他,有种天真的邪恶感,“若南海龙族不与那魔族过从甚密,或许大殿还能修成个应龙——你们龙族,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样的能者了。”
“若无鲛人,自然也无我敖泠。”身上的伤曦生尚可忍受,他身姿如松柏,扶琴自持,眼见下头碧海藏尸,昔日故乡被蹂躏践踏,无名之火顿生。下头昭福也注意到曦生落了下风,前来相助。
“哦?匿龙隐树果然不假。又来了一个送死的。”两方缠斗,这回濯苏认真了几分,昭福曦生联手竟也只是疲于奔命。此情此景,曦生想起自己在桃树下的那个梦。也许,那不止是个梦。曦生一瞬间分神,瞧见下方海面巨浪滔天,中有一小舟,小舟里头竟有一婴儿,处处兵刃相交,那孩子大哭不止之声竟传入曦生耳中。不顾许多,与昭福对了一个眼神,曦生翻身下海,将那孩子抱了起来,濯苏哪里肯放过他?也随之而下。昭福紧随其后,却阻止不及。
一柄长剑,斜插入曦生后背,剑锋从下腹而出。曦生周身白光破裂,顿感剧痛。而除了这剧痛之外,眼见的怀中婴儿完好无损,却不知从何时起,散着金光。一瞧便知,这孩子是天定之人。除了那痛感,肩胛骨附近还有一种酥麻的痒感。
救了这孩子,是一桩功德。
作为回报,南海大殿下,此刻生出羽翼,化为应龙。龙羽一展,华光四溢,那光穿过大半的南海乌云,似乎求得了一线生机。战场双方屏息静听,一声龙吟响彻天际,震到九重天上去。
稳坐天机府的天机神君震感不大,他翻了翻簿子,又继续与首徒切磋棋局,“灵华,你说这是应龙生,还是应龙死?”
“大局已定,乾坤自有造化。徒儿不敢妄言。”大司命仙长落子,吃子,一气呵成。“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了。”